赵昕随口的一句话,范仲淹自然无法立刻便领会其含义。
赵昕随后又是问道:“你对这个新建的国家,有没有什么想法?或者……你希望它将来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国家?”
像是范仲淹这种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人,自然,对这个国家最大的愿望,那定然是天下百姓,都可以过得富足。
没有饥荒,没有疾病。
然则……
这种东西,估计即便是范仲淹也清楚,这些都不过是幻想。
因为根本做不到。
范仲淹倒是不着急自己回答,而是问赵昕道:“豫王殿下想要建一个什么样的国家?”
赵昕便道:“孟子说过,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我希望能够建一个以民为本,为民而立的国家。”
“只可惜……孟子他的话,从古至今,都没被人真正拿去用过。”
“因此……我想建的这样的国家,也绝不会成功。”
“不过,就算无法成功,只要能往前稍稍地靠一靠,那也好。你觉得呢?”
范仲淹说实话一点都不了解赵昕。
明明才只是个小孩。
明明长于深宫妇人之手。
可为何会有这样的执著?
如同赵昕这般年纪的人,此时只要不是非常地嚣张跋扈,便已经算是不错了。
更别说……
还像是赵昕这种,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
还是说……
这都是受到了官家的熏陶、教导,所以才有了如今的豫王殿下。
范仲淹便道:“豫王殿下为何想要建一个那样的国家?照理说,这对豫王殿下您来说,没有半点好处。”
赵昕也是想了想,然后道:“大概是我这人心善吧,看不得百姓受苦。”
“只可惜,像我这样的人,少之又少,也正是因为少之又少,所以,这样的国家,很难建立得起来。”
“谁当官不是为了鱼肉百姓?”
“不说十成吧,至少八成,都是为了当人上人,都是为了能够得到更好的物质享受。”
“就算是你范仲淹,曾几何时,想怕读书,也是为了当官,为了能过上更好的日子,难道不是?”
范仲淹倒也不否认。
他只是仰头看着月光,叹了一口气,紧接着承认道:“当初,确实是那样。”
赵昕便又道:“可曾有人一开始,读书就是为了天下百姓的?”
范仲淹便道:“那想来,应该没有。”
赵昕便道:“这就是为何像是墨子、孟子,不受待见的缘故。先秦诸子百家,曾经的墨家,何其地壮大,最后,突然说没就没了。”
范仲淹便道:“那殿下你想要建的那个国家,真的能建起来?”
赵昕便道:“事在人为吧,总好过现如今的大宋。”
范仲淹:“……”
范仲淹便心想道。
我看你不是心善,你是一早就知道,大宋的这艘船要沉。
就好比所有人读书都是为了当官,为了过上好日子,是一个道理。
如果真的是这样……
范仲淹便看了看赵昕。
难道……
豫王殿下已经知道大宋的这艘船会沉?
若果真是这样!
那这份洞察力,实在是惊人。
当然!
他想,如今大宋的这艘船,应该还不至于沉。
只是有想要沉的迹象。
不过这近些年,其实已经算是好的了。
至少,还是兴修了一些水利,还有裁撤了一些冗兵,如今,更是接着要对贪官污吏动手。
这些举动无不明示着,朝廷要开始革除这个国家从前的一些弊病。
范仲淹也是问道:“听说,就连官家都得听殿下的?”
赵昕便道:“还行吧!主要是爹爹他为人好,愿意听他儿子的话。”
范仲淹便道:“那这兴修水利、裁撤冗兵,还有彻查贪官污吏,都是出自殿下的手笔?”
赵昕便道:“话可不能这么说,你要这么说,我可以告你诽谤。”
“我才这么点大小,哪懂什么兴修水利,裁撤冗兵,还有彻查贪官污吏。”
范仲淹心说,你才那么点大小,你连妻子都娶了。
你还有什么事是不敢干的?
这一夜……
范仲淹仿佛终于都能看懂赵昕了。
只能说……
聪颖到如此地步。
将来要是真让赵昕给当上了官家,怕是要不好对付。
赵昕但凡是把心思放在好的事情上,那对这个国家,自然是大大地有利。
但是赵昕若是把心思都放到别的事情上,那对这个国家来说,有可能就是一种灾难。
这当臣子的,都喜欢自己的头上是一位听话的官家。
就如同如今的官家一样,就是他们这些当臣子的最喜欢的。
至于豫王殿下嘛……
范仲淹算了算,自己今年也六十二了。
等再过个十年,自己怕是也七十二了吧。
也罢!
好像也与他无关了。
毕竟到时候,他都不知道是不是已经去世了。
大概……他也没有办法看到豫王殿下成长起来以后,这大宋又会变的是什么样了吧?
只能是行礼道:“希望殿下能一直保持着这样的初心。”
赵昕问道:“什么初心?”
范仲淹便道:“以民为本,国家是为民而立的初心。”
赵昕便心想道。
那不好说!
人都是会变心的。
而一位聪明的官家,对大宋将来,是否真的能够算得上是一件好事?
此时此刻,范仲淹也只能是表示,他也不清楚。
随后……
范仲淹也是闲聊了起来,问道:“殿下练的兵不错。只是……为何一定要叫黎元军?”
赵昕便道:“因为他们都出身黎元,同时,我希望他们将来能为这天下的黎元而战。”
听了赵昕的这番话后。
范仲淹也是不得不再次认真地审视起面前的豫王殿下来。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
这黎元军是几年前,就已经是建立的。
不过,其实跟许昌、南阳一带的开垦,也差不多是一个时间吧。
所以……
这是当初一开始就已经是想好的?
这‘以民为本,为民而立’,事实上,并不是如今才有的。
而是一开始就有!
范仲淹便问道:“何谓为天下的黎元而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