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塔上传来了悠悠的两声长鸣,被迫加班至深夜两点钟的西弗勒斯•斯内普教授给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人又灌下去一瓶破解魔药,魔杖指着胸口上顽固的伤口念一遍咒语,看到那翻开的皮肉终于彻底重新长好,紧皱的眉头松开了一点点。
神锋无影造成的伤口拒绝魔咒的治疗,他不得不配置了解咒魔药一点点弱化咒语造成的持续性伤害,然后再愈合伤口。庞弗雷夫人没见过这条咒语帮不上忙,斯内普索性让她去外面把门,一个人在里面忙了五个多小时,才算留住了马尔福一条命。
斯内普坐在一张空的病床上,动了动酸疼的肩膀,有点自作自受的感觉。其实从波特第一天在魔药课上忽然大放异彩他就猜到了是怎么回事,但出于一种微妙的心理,他一直没有去拿回旧课本,结果才有了今天哈利误用神锋无影险些出人命的事情。
如果让人知道救世主男孩用黑魔法攻击了同学,这绝对会造成极其恶劣的影响,让伏地魔知道德拉科企图杀掉波特也不是明智的选择。斯内普把血人一样的德拉科弄走的时候,没有忘了警告哈利不许把这件事泄露给任何人,从这五个小时什么骚乱都没有发生的情况来看,波特这回总算是听了他的话。
躺在床上的人安静地合着眼睛,皮肤苍白得吓人,如果不是胸口还在微微起伏,就像是已经死去了一样。斯内普看了看那将近一英尺长的鲜红的伤疤,把被子往上拉了拉,这时校医院病房的门吱呀一声转开,披着紫色斗篷的邓布利多匆匆走了进来。
“德拉科的情况如何?”老人坐到他身边,身上还带着夜露的湿凉气息,看上去比忙了一晚上的斯内普还要疲惫。
斯内普神色不虞,最终放弃了再次警告校长注意身体的打算,语气冷漠地说:“如您看到的,还喘着气呢。”
“今天的事情我大概都知道了,刚才去看过了哈利,他的情绪还有些不稳定。”邓布利多给自己变出一杯冒着热气的蜂蜜酒,魔杖平伸,在德拉科的身体上方扫过一遍,露出一个微笑,“你把他治疗得很好,我敢说再过几分钟德拉科就能醒过来了,不过需要再喝一点补血剂。”
斯内普看着他的笑容,表情阴沉:“情绪不稳定?如果我没有记错,在不久以前你曾经向我指出,他必须要用自己的性命去终结黑魔王——”
“西弗勒斯,我很抱歉——”
“你把他宠得天真愚蠢,阿不思,就凭他现在的样子,我敢说他知道真相以后,一定没办法用自己的脚走到黑魔王面前——”
“西弗勒斯,不要低估莉莉的儿子,他比你想象的更善良更勇敢,他无心伤害德拉科。”
“不要在我面前这样理直气壮地提起她!”
斯内普嘴角的肌肉抽动,呼吸粗重,他用力摆了摆头,像是要把某些不受欢迎的词汇从耳朵里赶出去。
莉莉的儿子——这句话就像一剂解不开的剧毒,不管心脏变得多么干燥冰冷,总能从最隐秘的角落里蔓延开痛楚。可是他却告诉他,那个和她有着同样翠绿眼眸的男孩,命中注定和黑魔王不能同时存活。
他一直以来,到底是在保护什么?
斯内普看着床上仍然昏迷不醒的少年,语调里不知不觉地带上了一丝悲哀,如果她的儿子注定要用生命来给她复仇,他希望他至少能勇敢高贵地走到最后。
“德拉科今天刚去见了黑魔王,还被命令杀了人——奥塔维•佩珀,我肯定明天预言家报就会刊登出戈德里克山谷的恐怖事件,失踪数周的老艺术家惨遭杀害——阿不思,他用了阿瓦达索命咒,为了取得他的信任……”
邓布利多送到嘴边的杯子僵住了,他扭过头,似乎想从他的脸上找出一点开玩笑的成分,斯内普冷笑着,讽刺地说:“你却和我说,哈利的情绪不稳定?”
老人闭上眼睛,许久以后,才发出一声叹息。
“哈利跟我讲了详细的经过,他说是德拉科试图对他下死咒,他慌张之下才误用了神锋无影,那是他在图书馆里看来的,并不知道会这么危险。”
“哈!你相信?你明明知道这咒语是——”
“我知道那咒语是从哪里来的,我相信,除了这个以外他没有说谎,我也相信德拉科——”
“不,你不信任他,就像你一开始也不肯信任我一样。”
“西弗勒斯,我没有不信任过你,我只是选择告诉你的时机。”
“那么德拉科呢?你也在选择告诉他的时机?你还是觉得他没必要知道——”斯内普的声音停住,他看着那张惨白得毫无生气的脸,心底不情愿地承认,邓布利多之前说得没错,他如今的处境,真的很像他。
一个平生几乎没见过血的、养尊处优的小贵族,拼命练习艰深的记忆巫术,为了要去做这个世界上最危险的工作。付出惨烈的代价来争取伏地魔的信任,尽管他知道多留在他身边一刻就多一分危险。
谋杀是不可饶恕的重罪,即使是食死徒里,真的亲手杀过人的也不多,他们无一不是伏地魔最相信的心腹,无一不是满手血腥。
“德拉科的决心不输给我,也不输给你,我们都在这场战争中赌上了自己的灵魂——”
“这件事里另有因由。”
“我检查过他的魔杖,他最后施的一个魔法是铁甲咒。”斯内普对邓布利多这种固执的信任很恼火,掏出德拉科的魔杖打算递给邓布利多,忽然手上一顿。他想起来几星期以前,在练习大脑封闭术时,德拉科曾经对他使诈,嘴里念着盔甲护身,手上扔出摄神取念,他猝不及防险些真的被他击中。斯内普恍然:“德拉科特意去练习了控制魔力,他根本没有用死咒……”
邓布利多扬起雪白的眉毛,两人对望一眼,脸上都流露出了一丝惊讶,看着德拉科即使在昏迷中依然皱着的眉头,似乎能猜到这里的前因后果了。
德拉科那时是在求死。
甘愿背负杀人重罪的决心也会被折断,在他从戈德里克山谷回来以后,是遇到了什么比这更令他痛苦的事情,才让他的精神不堪重负——能让德拉科以身涉险的理由只有那一个,能把他的坚强摧毁掉的,也只有那一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