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拉科沿着旋转楼梯往校长办公室走去,现在整个城堡里空荡荡的,透过窗户可以看到一群群带着玫瑰花结和帽子、挥舞着旗子和围巾的学生在阳光下欢声笑语地往魁地奇球场涌去。因为有别的事情不得不留在冷清的城堡里的学生大概只有他和哈利,他为了去和邓布利多商议怎样围剿食死徒,哈利则是去关禁闭,这对比实在是有些好笑……唔,但是斯内普应该也接到了邓布利多的纸条,没法守着他劳动了……
德拉科他站在石雕怪兽面前,恰好看到斯内普从另一边的走廊上过来,于是他有意拖长了声音说:“现在波特赶去魁地奇球场,肯定还来得及吧?”
斯内普脸色冰寒,冷笑:“我给办公室施了全套的封锁和禁锢咒,保管他就算能解开比赛也结束了。而且如果我回去他还没完成工作,他就永远别想说起魁地奇了。”
德拉科嘴角僵住:“……教授,你像是在故意跟波特怄气。”
斯内普威胁地眯起眼睛,说出口令,钻进怪兽转开后出现的拱门,德拉科跟着他走上楼梯,发现他竟然没有反驳。
这是表示他懒得理他的话呢,还是默认了他是在怄气呢?德拉科走进校长办公室,邓布利多正端着茶杯站在窗前往外眺望,他忽然怀疑校长偏偏挑这个时间把他们叫到这里来,是不是有意要帮波特去参加比赛……毕竟那是他最宠爱的小哈利。
邓布利多坐回到办公桌后面,和往常一样变出两套软椅,笑眯眯地向他们推荐今日的茶点:锡兰红茶和葡萄干小烤饼。斯内普用不耐烦的哼声表示催促以后,他靠在椅背上,看了看德拉科,说:“你的气色可没有恢复到我希望的状态,这两天没有好好休息?”
“我想我已经休息得足够了,尤其是斯内普教授擅自告诉所有教师我请假回家了,还让庞弗雷夫人盯住我,让我不得不窝在校医院一步都不能出来。”德拉科淡淡地说着,喝一口红茶。
邓布利多笑了笑:“西弗勒斯做事向来是滴水不漏。”
德拉科也笑了笑,是啊,所以你的救世主男孩现在正在滴水不漏的办公室里挠门呢。
一声悦耳的长鸣,凤凰福克斯从敞开的窗子外飞进来,火红的羽翼上光焰流离,好像还带着初夏温暖的太阳的味道,它盘旋着落在邓布利多的办公桌上,扬起颈项短促地鸣叫三声,然后消失在一团火光里。邓布利多似乎很满意福克斯带来的讯息,他站起来,刚要说什么,笑意忽然僵住了。
斯内普脸色大变,一步跨上去扶住邓布利多摇晃的身体,让他坐回椅子里,然后抽出魔杖对着他的右臂念出一长串咒语,邓布利多没有受伤的手紧紧抓住座椅的扶手,脸上蒙着一层黑气,紧紧闭上眼睛,竟然露出了痛苦的神色。
德拉科震惊地张开嘴,却发不出声音。
斯内普把咒语反复念了好几遍,又跑到办公室另一边从橱柜里翻出一只细颈瓶,往邓布利多颤抖的嘴唇里灌进去一大杯浓稠的金色发着光的魔药,他脸上的黑气才缓缓地退去——德拉科注意到那黑气不是消失,而是集中到他的右臂上,在斯内普的魔杖下一寸一寸地被压下去,退到手肘的部位就凝住不动,斯内普反复试了几次都没能把那黑气再压缩,便从魔杖里变出一片金属质的光包裹了他整条小臂,几秒钟后,邓布利多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睁开眼睛。
“谢谢你,西弗勒斯……”他声音虚弱地说着,用完好的左手颤抖着抬起自己的魔杖,把右臂上的光芒消去。他衣袖下透出的皮肤尽是焦黑的颜色,德拉科记得上学期开学时上看到他只是手指焦枯,那时大家都以为他是受了点小伤,可现在看来,伤势不但没有好转反而严重扩散,邓布利多现在大概整个右小臂都被侵蚀掉了。
以邓布利多之能都不能破解的黑魔诅咒,英国最年轻的魔药大师都不能治愈的剧毒伤害。
德拉科看着仰面瘫在椅背上的校长,一个难以置信的念头从心底升上来,带来冰冷的令人窒息的恐惧——难道这个唯一令伏地魔忌惮的人,霍格沃茨的□□,快要倒下了么?那么他到底是为了什么站在这里,为了什么要背负着致命的危险给凤凰社通风报信?如果邓布利多死了,他们要怎么打败伏地魔,就靠那个现在还在被关禁闭的救世主波特?!
“邓布利多教授,告诉我您的伤很快就会痊愈。”德拉科咬着牙,目光凌厉又带着希冀地盯着他的脸,然而邓布利多温和地微笑了一下,轻轻摇头。
“恐怕我不能了,德拉科。”
“那么告诉我您能活到消灭黑魔王的那一天。”
“我本来想要用更柔和些的方式告诉你的,这真是个意外……但是对不起,我也不能了,我的时间不多了。”
“您不能了?”他霍地站起来,软椅和小茶几重重地翻倒在地上,茶杯呯地一声打得粉碎。德拉科像拔剑一样拔出魔杖,笔直地指着邓布利多,尖声怒喝:“我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我为您赌上整个家族,为了您能活着,因为您是所有抵抗黑魔王的人们心中最可靠的后盾和希望,因为您向我发誓要结束战争、保护他们,现在您就告诉我一声‘不能了’?!”
“对不起,德拉科——”
“我不需要这种道歉!您现在是不是还打算告诉我——哈,我们要相信哈利,他是最后的希望!”
邓布利多平静挥动魔杖把翻倒的软椅和茶几回归原位,打碎的茶杯也完好地搁回软垫上,温和地说:“德拉科,那天你只需要把食死徒放进来,剩下的事情——”
“这是侮辱,”德拉科的嘴唇颤抖,他看了看沉着脸站在一边一言不发的斯内普,苍白的脸因为怒气蒙上了病态的红潮,“你们一开始就全部计算好了是不是?一开始就认定了我什么都做不了,我带给你们的计划就是个笑话,看着我为了这个去努力甚至动手杀人很有趣是不是!”
邓布利多撑着桌面站起来:“我从未这样想过,关于那件事我也很难过……”
“那么就让我看看,您给我起码的尊重!马尔福会为了自己的选择付出应有的代价,我不需要您的怜悯,不需要这种保护!”他往前跨出一大步,和邓布利多面对面站着,修长的身形,宽阔的肩,他差不多和他一般高大。少年秀美的轮廓里已经开始崭露出男子的坚毅刚强,他抿紧唇角,漂亮的眸子里再没有当初的软弱。
这一年来他经历过的磨练和折磨,已经超出很多人一生的分量,他再不能忍受面对命运无能为力一无所知的感觉,他要知道真相。
斯内普罕见地叹了口气,低声说:“阿不思,德拉科有权知道。”
邓布利多弯着腰坐回椅子里,抬起焦黑的手掩着自己的眼睛,看上去已经疲惫不堪:“我总是太糊涂,在许多事情上,你们都比我更明智……”
“教授,我并不是要质疑您的智慧,但我需要知道您到底在那一天打算做什么,如果就像您说的,您的时间不多了,那我即使把食死徒精锐引进来围剿掉,这也不能对形势有多大的帮助了,如果没有您的主持,这只会让黑魔王提高警惕,并且招来更凶狠的报复……”
“你想得没错,德拉科,所以我并没有通知凤凰社成员这件事,那天所有的计划都将在我们三个人之间进行,那天发生的一切都会成为一个秘密,除非伏地魔被彻底消灭,这个秘密永远不能被公诸于世。这也是我一直不愿意让你掺与进来的原因……”
“您要……”
“是的,我要在那一天死去,西弗勒斯会当着食死徒的面动手,这样你和你的家族都不会有危险,西弗勒斯会成为伏地魔最倚重的手下,你也能真正介入伏地魔势力的核心。接下来的一切我已经尽我所能地做好了所有的安排,哈利会带着我给他信息去肩负起他的责任,他将要踏上艰难的旅程,去寻找真正杀死伏地魔的方法……这场战争需要你们的努力,你们要帮助哈利——。”
德拉科看向斯内普,他抱着手臂站在一边,油腻腻的黑发垂在脸侧,冷冷地看着窗外温暖的天空,似乎他们说的事情和他全然无关。德拉科深吸一口气,肺里好像扎进了冰刺,每发出一个音节都如此艰难:“你真卑鄙。”
“是的,你说得没错。”
“你要斯内普教授背负杀害你的恶名,尽管你知道这会让他一心一意保护的人更加痛恨他。你还要她跟着你的救世主男孩去跋涉赴险,于是我就一定会留在黑魔王身边随时随地看紧了食死徒的一举一动,确保他们的安全……”
“我很抱歉。”
“你怎么会觉得抱歉?你连自己的死亡都要计算成最有价值的方式,何况是我们?邓布利多,你真的是一个白巫师么?”德拉科惨淡地冷笑了一声,“可是我现在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安排真的是绝妙,但这里还有一个显而易见的缺陷,你应该也看到了——”
“不——”
“杀死你的人不该是斯内普教授,应该是我——”
“不,德拉科——”
“不要怜悯我!”
德拉科退后几步,让自己站到阳光能照到的地方,温暖的光芒却化解不去笼罩全身的严寒。斯内普收回游离在窗外的目光,皱紧眉头,想要阻止他的话,但德拉科已经用嘲讽的语气对着他说:“你杀过人吗?像我一样,亲手杀过人吗?”
斯内普的身体一僵。
形状优美的薄唇轻启,一字一字,清晰无比,仿佛浑然不知,这是在把自己推进地狱:“你没有。我们不需要再增加一个杀人犯——斯内普教授必须留在霍格沃兹,否则这所学校会完全被食死徒占领,只有他能给予保护他们,至少把损害控制在可以挽救的范围。斯内普教授不能成为凤凰社的叛徒,因为他们还能相信他,危急关头他可以给他们提供有用的信息,这也许就能扭转整个战局!而我,就算我什么都不做,我的话他们也一个字都不会信。”他自嘲地弯起一个微笑,“你看,我留着我的清白毫无作用。”
“德拉科,你不需要这样逼迫自己,你并没有做错什么……”
“那么你又做错了什么需要受这种致命的伤,需要这样计划自己的死?”
邓布利多的脸上一瞬间闪过极度痛苦的神色,斯内普看向他,眼神冷厉:“你还是个十六岁的孩子——”
“若这黑暗无法终结,活十六年和活六十年有什么区别?这一点你不是比谁都更清楚么,斯内普教授!”
斯内普愣了一会儿,第二次发出叹息,他背转身去,面向窗外,不再说话。邓布利多张了张嘴,但也什么都没有再说。
他站起来,脚步还有些虚弱,一手扶着墙壁走到书架中间的一扇小小的立柜面前,那柜子里摆着几百上千个水晶小瓶子,每一个瓶子里都装着一缕银色的物质,缓缓地盘旋着,仿佛形成了一个个小小的星河。他从第三层的架子上取下来一支瓶子,放在掌心里细细地看着,湛蓝眼睛里的怀念,无比悲哀,无比温柔。
风柔和地扬起窗边的纱帘,似乎带来了远处魁地奇场地上欢呼的声音,斯内普的黑色长袍微微飞动,太阳在慢慢升高,地面上的光斑缩短,最后完全退出了房间。德拉科看到邓布利多把手里的水晶瓶放到左边书架的第二格上,塞进了《诗翁彼豆故事集》和《近代魔法大事选集》中间,然后他轻轻地点了点头,说:“如果你坚持的话,德拉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