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彻的问题很关键，大汉为什么是以强而亡，这背后隐藏的原因是什么？
高阳顿了顿，开口半晌才出声：“你的问题很尖锐，也算是问到了点子上。”
“我之前说过，西汉，也就是你现在的大汉灭亡之后，刘秀起兵历经多年才重新光复大汉江山。”
“在这个过程中，刘秀让渡了很多利益和权力给世家大族，自此之后世家大族不再是只能通过阳奉阴违来维护自己的利益，而是能够站在朝堂上与皇帝合作，共同瓜分天下。”
“当然，并不是一开始就是这种程度，东汉初期刘秀尚且能够作为一个主导者，不仅可以调节各方的纷争，还能主持蛋糕的瓜分。”
“但到了后来，随着外戚、宦官等势力对皇权的侵蚀，皇帝就逐渐朝一个吉祥物的方向发展了。”
刘彻越听越觉得不对劲，这他么是独汉以强亡？
大汉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皇帝都成吉祥物了！
“外戚，宦官？好好好，朕知道了！”
“不是，你急个毛线啊，大汉的死跟这俩货没有直接的关系，说实在的外戚和宦官不过微微芥蒂，充其量就算个寄生虫。”
高阳歪着头叫住刘彻：“真正让大汉解体的是世家大族好不好！”
听到这里，刘彻顿时吹胡子瞪眼的反驳起来，“胡扯！”
“要是没有外戚和宦官弄权，就凭那些世家大族？朕办他们都不费吹灰之力！”
“就算日后的情况所有转变，只要皇帝的权威仍在，他们也威胁不到大汉的根基！”
高阳停了下来，盯着刘彻的脸打量了许久，蓦然长舒一口气。
“你还没有意识到吗？大汉的世家大族之所以崛起的那么狠，就是拜你所赐！”
嗡——！
刘彻心头一紧，高阳这小子说什么？！
世家大族的崛起，都是朕的过错？
高阳面无表情的说道：“你现在对那些世家大族自然是想怎么拿捏就怎么拿捏，一是他们还没有发育起来。”
“二是你本人对帝国的掌控力很高，大汉在你手上不断集权，好处自不必多说，而坏处就显现在了日后！”
“咕噜！”
刘彻咽了口唾沫，要这么说的话，朕什么都不能干了？
打匈奴是亏本买卖穷兵黩武，收拾世家大族是给子孙后代挖坑。
他么的！
高阳继续说着：“集权玩崩了会怎么样？人人都看到高度集权的危险性，特别是在集权中受到压迫的那些人。”
“吸取了你的教训之后，他们会团结起来抵制任何一个想有所作为的皇帝。”
“要不就和他们合作，要不就学老祖宗刘邦，有本事重新打一遍天下！”
“很显然，大汉的刘氏子孙们，没人愿意放弃荣华富贵锦衣玉食，放着皇帝不做再去打什么天下。”
“或者说，他们也做不到。”
皇帝会收拾世家大族吗？自然会收拾，就像刘彻这样。
不过这得具备几个前提，首先就是皇帝得有权威，特别是财权军权人事权，三权都在手的时候，才能收拾。
而且还不能波及到太多的人，否则必然会遭到抗拒，甚至是反噬。
刘彻眯着眼仔细听着，心里的火气不断升腾。
“之所以说国恒以弱灭，独汉以强亡，就是因为大汉在朝廷崩溃的时候，军队系统很丝滑的转接到了世代盘踞地方的世家大族。”
“朝廷给不了钱粮养军队，军队自然会自己找钱粮。”
“或是抢掠或是受雇，而这些都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军队系统直接被占据地方，能够自给自足的世界大族收入囊中！”
高阳昂了昂头，“够不够彻底，够不够清楚？”
刘彻没有说话，沉默的攥起了拳头。
果然还是下手太轻了吗？要是对这些世家大族再狠一些，让他们知道什么叫天威不可测，龙颜不可犯，他们还敢这么搞？
“大汉最后两任皇帝的时候，皇帝已经失去了几乎所有的权力，被各方军阀来回抢夺，宫室为之一空，财宝尽皆没了。”
“特别是最后一任汉献帝，更是自即位到去世，几十年的时间里一直被当做傀儡，时时刻刻受到监视，只能眼睁睁看着忠臣被杀，妃子被害。”
“尽管期间也有尝试过反抗，但无奈大势已去，汉室将崩，无力回天！”
高阳啧啧两声，想到汉献帝的这一生，顿感惋惜。
汉献帝这个人不敢说是什么明军圣主，但绝不是昏庸无道的亡国之君。
其继位本就是意外之事，更何况身处乱世之中，挨过饿吃过苦，几次都差点丢掉小命。
在被曹操控制变成傀儡之后，如果无脑反杀铁了心要跟曹操爆了，那大汉恐怕还不能多延续那几十年。
要是彻底死心，什么都不愿做，那更是药丸。
就在那种逆境、绝境中，汉献帝微操不断，在后方常常搞出点不大不小的事情让曹操烦不胜烦。
同时由于汉献帝早年的跌宕生涯，让这位皇帝对黎民百姓之苦深有体会，即使身为傀儡皇帝，也力所能及的做了很多惠及百姓的事。
可以说，在汉末三国的那个时代，没人能够指摘汉献帝！
这也是汉献帝能够在汉室颓废的数十年间，依旧可以号召起忠义之士拱卫汉室的原因。
要是没有汉献帝最后这一波力挽狂澜，大汉的风评绝没有那么好，也就不会有那么多人在大汉灭亡之后，还接连不断的打出大汉的旗号了。
“汉献帝...”
刘彻喃喃起来，大势已去，汉室将崩，无力回天！
光是听起来就让人生出一种无力感。
“世家大族本就掌握了一部分的财权和人事权，加之他们的子弟生活优渥，多出良家子，也相当于变相在军中有了一定的势力。”
“在国家上升期的时候，世家大族是跟皇帝同一战线的坚实战友，可一旦国家走上下坡路，皇帝权威下降。”
“那么世家大族就会摇身一变，成为侵蚀国家的蛀虫！”
刘彻微微点头，这话说的不假，刚亲政的那会儿自己或许还不明白其中的道理。
但现在的话，刘彻早已心知肚明！
“要想让世家大族一直做战友，钱袋子要握紧，枪杆子要抓牢，笔杆子要看住！”
“这三者或许可以让世家大族拥有其中两者，但绝不能全部都有。”
“否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