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之战持续了几个月,战乱区经济凋敝,生灵涂炭,国内各界群情激奋,反对内战的学运*一浪高过一浪,更有六国领事从中调和,冯世年方肯暂停战事,与南方党人谈判。
宁阳九里巷地罗公馆,罗昌伦一路整理着西服的领带一路往外走,罗夫人道:“不是说今日不用去衙门,怎么又这样急匆匆地往外跑。”
罗昌伦道:“是不用去衙门,不过下午华法银行开业,这剪彩仪式可要我去主持。”
两人正说着,忽闻窗外一阵杯盏砸碎的声响,便探头看了一看。
公馆外的草坪上,撑着几把大阳伞,罗美洵在伞下指着丫环骂道:“我说了,要果子露,果子露!你怎么又捧了杯热茶上来,天已经这么燥了,你还想烫死我嘛!”
玲子跪在地上,被泼了一脚的热茶,委屈得嘤嘤直哭:“小姐,您刚刚明明说想喝绿茶来着……”
罗昌伦转过神来,对着他夫人问道:“美洵最近是怎么了,总是无端地发脾气? ”
罗夫人撇撇嘴,轻声道:“还不都是你那位议长老朋友……徒添了她一桩心事。”
罗昌伦不甚明白,喃喃道:“顾议长?”
罗夫人继续道:“你说这顾家到底是什么意思,我看那顾议长虽然热心,可这顾督军倒似不怎么上心。这都多少日子了,他那边是一点动静也没有,既然他无意,就明说了得了,也不能这样耗着咱们的美洵呀。”
罗昌伦这才明白过来,道:“顾议长自然是诚心诚意的,至于顾督军么,这些月来在公署大楼里我也是知道的,他先是遭了暗杀,后来又是抓革命党又是要应付公使团的,最近又被大总统召回丰平忙南北和谈之事,想来他也是分身乏术,无暇顾及自己的亲事,这姻缘之事也急不得,咱们还是再等等看。”
罗夫人正欲回应,却见他们的女儿正往屋子里走,罗家夫妇便不做声了。
罗美洵穿着一身桃红的洋装,脸也被晒得红扑扑的,见她父亲西装革履要外出的模样,便问道:“父亲,您去哪儿呀?”
罗昌伦打趣道:“你怎么跟你母亲一样,老来打探我的行踪。”
罗美洵嘟了嘟嘴道:“我和母亲关心你,倒惹得父亲你不乐意了。”
罗昌伦对他夫人指了指笑道:“你看看她这张嘴……”
罗夫人也笑了起来,帮着回应道:“你父亲要去主持华法银行的剪彩仪式呢。”
罗美洵“哦”了一声,正欲走开,忽然脚步一顿,折回去道:“父亲,你能带女儿一起去吗?”
罗昌伦一愣,道:“你去做什么,这也不是什么好玩的宴会,就你这性子,爹爹保管你呆不住。”
“我……”罗美洵欲言又止。
罗昌伦转念想起他夫人的话,忽然一笑,道:“况且这顾督军近日不在宁州,今日这剪彩仪式,他自然也是不能出席的。”
“顾督军去哪儿了?” 罗美洵脱口问道,随即立马觉得自己失言,不由得脸色一红,道,“父亲跟我提他做什么,女儿又不是去见他的。”
罗昌伦宠溺地指了指她的鼻子,罗美洵的脸色便更红了。
“顾督军被大总统召回丰平了,丰平城里又要有大变动了。”
罗美洵一听,有些担心地问道:“那他可会有危险……”
“危险……”罗昌伦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他不仅没有危险,恐怕又要高升了呢……”
自护法起义开战至今,唐国钦在战事上一直败多胜少,因而此次虽为南北和谈,但实际上冯世年占据了绝对的主动权。
冯世年仗着他在战事上得利,几番谈判下来,丝毫不肯退让,尤其是罢免唐国钦这一条,并推了陈恪玉来出组新阁。
这陈恪玉乃是冯世年的心腹,对冯世年惟命是从,若由他来出任新的内阁总理,那这总理岂不成了总统的傀儡。南方党人虽知由唐国钦再组阁无望,但也不愿意冯世年全然掌控内阁,一口咬定兹事体大,必得依照最高约法由参议院召开国会投票决定。
既是共和国体,这内阁确是得通过参议院投票选举,冯世年在六国领事面前没理由拒绝,又想着自己有的是手段让参议院就范,便同意了召开国会。
丰平城内酝酿着一场大变动,山雨欲来风满楼,各省的议员纷纷进京,冯世年也召回了各地的心腹,紧锣密鼓地筹划着几天后的国会选举之事。
到了国会召开之时,虽是白日,参议院内灯火倶亮,四处挂着民国的彩旗,敞亮的圆弧形大厅里,设有上千个楼座,到席的议员共计六百九十五人,正前方居中为议长台,议长台后又是一排镀金浮雕的扶手椅,坐着各党党魁。
原参议院议长王济善乃是民主党要员,此次护法之战,跟随唐国钦南下参加革命,未在丰平,因而此届国会,便由副议长顾骅龙主持。
议长台上,顾骅龙正要宣读议案,却听后排的席位上,一位老者起身道:“诸位,在大选之前,我有一言要说,废总理唐国钦发动革命,搞得举国动乱,生灵涂炭,而参议院议长王济善更是附逆帮凶者,怎还有资格继续执掌我参议院,因而我提议,废除王济善议长之职,推举副议长顾衍为参议院的新议长。”
那人正是统一党的党魁姚恒礼,他语音刚落,身旁的其余几人纷纷应和,喊道:“我附议。”
“我也附议。”
……
原这参议院里,除了民主党与共进党两大党派,还有几个小党派也占据了一定名额。这几个小党的要员早已被总统府请去过好几次,给以重利,要其依言投票。这些要员们审时度势,自然不敢忤逆冯世年,况且总统府这边出手阔绰,便纷纷摒弃了原先的政见,倒向了冯世年一边,并配合演了今日这一出。
顾骅龙闻言,忙假作推辞道:“骅龙资历尚浅,怎当得起议长之职。”
姚恒礼道:“哪里哪里,谁人不知顾副议长您是留学欧美的高材生,论起对这议会政治和政党政治的通达,哪个能比得上您呢?况且您在副议长职位多年,执掌参议院的经验丰厚,如今这议长之职,非您莫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