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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风后,梧桐树叶落了一地。
顾端背着书袋,比以往更早一些到了学堂。
空气中充斥着凉意,他却觉得身体和心都似着了火。火势所到之处,是从未有过的欢喜。欢喜让他脚步如踩云端,每一步都带着做梦般的虚浮。
他等着,盼着。
同窗们陆续进学,那道朝思暮想的素色身影也闯入他的视线。他心跳如鼓地看去,贪婪而又小心。
这些日子以来的每一刻,于他而言都是梦寐以求的不真实。
当他目光中出现一道浅红色的身影时,隐有一丝愧疚一闪而过。他告诉自己表妹孩子心性,没有他这个表哥,还有姜四郎那个堂哥,似乎也没什么区别。
突然有人凑过来,大声地与他开着玩笑,“顾端,你的脸为何这么红,可是有什么好事?”
“没…没什么。”他以为自己对姜姽的心思被人看破,脸色越发红得厉害。再一看是姜熠,更加显得心虚。
姜熠“啧啧”两声,像是不信他的话,“你看你这个样子,红光满面,面带桃花,我怎么看都不信你没事。”
说着,拿起他桌上的一本书,然后“咦”了一声,“这是什么?”
他看着姜熠手中的纸,一脸懵。
姜熠大声读起来,“我悦君,君不知。我有心,君不觉。玉哥儿。玉哥儿是谁?这名字怎么听着有点耳熟?”
一听玉哥儿三个字,顾端下意识往姜姒那里看去。
姜熠见状,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五妹妹,我记得你小名就叫玉哥儿!”
一时之前,众人指指点点。前些日子姜姒找顾端讨教的事人人皆知,很多人惊讶过后,对纸上的内容深信不疑。
不少人看向姜姒的目光变得微妙,交头接耳地讨论起来。
“五妹妹,原来你心悦顾公子。”姜姽的话,带着无比的笃定,恨不得将姜姒咬死。她目光中有兴奋还有同情,还有一种只有姜姒能感觉到的恨意。
“我竟是不知原来五妹妹你心悦顾公子,若不然我也不会找顾公子讨教。五妹妹,你是不是怨我?”
她又望向顾端,“顾公子,以后我不会再找你讨教了。”
顾端一时情急,慌乱解释,“姜四姑娘,你不要误会,我和玉哥儿就是兄妹,我对她绝无私情。”
“顾公子和我说这些做什么?”姜姽羞恼道:“你与五妹妹如何,与我何干?你对她如何,你自与她说清楚便是!”
姜姒很确定,无论是她,还是原主都没有写过这样的东西。
她望向姜姽,姜姽也在看她。
视线碰撞,你死我活。
顾端此时是无比的挣扎,一个是他思恋了许久的姑娘,一个是他嫡亲的表妹,他艰难地开口,“玉哥儿……”
他一开口,姜姒便知他的选择。
“端表哥,你不必为难。”姜姒将纸收好,交给不知何时站在自己身后的姜煜。姜煜想说什么,在看到她摇头之后什么也没说。
她环顾所有人,最后目光落在顾端身上。“端表哥,这东西是我写的,但不是写给你的。前些日子我还纳闷怎么也找不见,原来是落在你那里了。”
有人问:“姜五,你真有心悦之人,那人真的不是你表哥顾公子?”
“我确实有心悦之人,那人不是我端表哥。”
“那是谁?”
姜姒垂眸,做羞涩状。
……
下学后,姜姽没有找顾端请教问题。
顾端失落而伤感地看着她离开,不知哪里来的勇气,背着书袋追了上去。
“姜四姑娘,我…表妹都说了,她喜欢的人不是我,你不用觉得为难。今日夫子讲的课,你可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我都可以为你答疑解惑。”
“顾公子,姑娘家的心思最是难懂,五妹妹她…她心里应是有你的。她说的可能是假的,她心悦的人就是你。”
“不是的!”顾端拼命摇头,“她…她喜欢的可能是世子爷!”
世子爷三字一出,姜姽眼神微变。
这时大房的一个婆子过来,对他们说:“四姑娘,大夫人找你。顾公子,你也一起吧。”
姜姽心有惊疑,母亲找她不足为奇,为何要见顾端?
顾端亦是一头雾水,满腹疑惑。
两人到了清风院,发现姜姒和姜熠姜煜都在。谢氏坐在正中,右下位坐的是余氏,右下位坐的是顾氏。
眼见着人齐了,谢氏问:“到底出了什么事?”
姜姒上前,将事情说了一遍。
顾氏越听越不对,脸色由红到白。
谢氏皱着眉,问:“玉哥儿,你不是说东西确实是你写的,你也确实有心悦之人,为何又来这一出?”
姜姒看向姜煜,姜煜上前。
他的手里,拿着那张纸,“母亲,两位婶娘,这不是五妹妹现在的字。”
然后他又拿出另一张写满问题的纸,向众人展示,“这才是五妹妹的字。”
两张纸的字迹有些相似,但确实不一样。
姜熠不加思索地道:“那这纸条就是五妹妹以前写的。”
“那这些日子以来,顾公子天天上学,天天翻书,岂会时到今日才让你一个外人发现纸条?”姜煜反问他。
他被问住,强词夺理,“许是顾公子粗心大意,一直没有发现而已。”
姜煜摇头,“这纸条上的墨迹很新,应是近两日所写。而且这墨中有龙兰香,应是黄州产的龙香墨。我姨母嫁在黄州,每年都会送一批龙香墨进京,我用的就是此墨。”
“四哥,五妹妹近几日常与你相处,她必是用了你的墨。”姜熠一说完这话,很快发现不对劲之处。
因为这个理由自相矛盾,先前才说过看字迹是姜姒以前的字迹,若是最近写的,那字迹应该会有所不同。
且不说这一点,光是用墨之事,姜煜断然否认,“五妹妹没有用过我的墨。”
这时姜姽小声道:“四哥,前些日子,母亲送了一套笔墨纸砚给五妹妹,其中就有这龙香墨。至于字迹,只要是一人所书,时有变化也是正常。”
顾氏闻言,急忙道:“大嫂,你让人送的东西,我家玉哥儿一直舍不得用。”
她命人将东西取来,看上去确实原封未动。
谢氏亲自验过,确认是自己送出去的东西,因为这做不了假。她妹妹的夫家是黄州的望族,族中便有龙香墨坊,所产的龙香墨皆有徽记,区别于市面上所售的龙香墨。
一看情势不妙,姜熠一点点地往门口退,想趁机走人。他快退到门口时,被余氏一声“五郎你要去哪里?”给喊回来。
余氏平日里不喜言笑,因着常年板着脸而显得有些刻薄。
“母亲,我…我还有功课未完……”
“说吧,这纸条到底是怎么回事?”
“母亲,我是真不知道,这又是字又是墨的,哪一样都与我无关。您也不能因为平日里不喜欢我,便死活要把这脏水往我身上倒啊。”
姜熠一脸的不在乎,他是二房唯一的男丁,深得姜卓的看重。姜卓不止一次暗示余氏,将他记为嫡子,无奈余氏一直没有松口。
因着这一点,他对余氏怀恨在心。
大房三子皆是嫡,三房二子也是嫡出,阖府上下就他一个庶子。明明他是父亲唯一的子嗣,母亲却未能深明大义将他记在名下,他岂能不怨?
余氏怒道:“这东西不是五丫头写的,那是从哪里来的?”
“这我哪里知道,反正东西是从顾端书里掉出来的,你们为何不问他?”
“我…我也不知道。”顾端喃喃着,他感觉自己脑子很乱。
谢氏冷笑,“你们都不知道,那这纸条难道是凭空冒出来的?”
“母亲,您息怒。方才四哥说五妹妹没有用过他的墨,这事或有不尽实之处。倘若他走开时或者不注意时,五妹妹用了呢?”
“你的意思是,这东西就是你五妹妹写的?”谢氏看着她,目光凌厉。
她垂着眸,如往常一样文静温顺。
“母亲,女儿绝无此意。只是觉得五妹妹在人前已经承认是自己所为,也不知为何要闹这一出?”
一阵沉默,气氛诡异。
姜姒似无意般提及,“大伯娘,您还记不记得我初入京城时,恰逢四姐姐生辰,我班门弄斧为她写了一首诗?”
姜姽闻言,脸色大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