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温统帅水师挺进川中,逼近三江口,先行官乃是袁乔、袁真兄弟二人。人马行至三江口畔,只见一座山寨拦住去路。水寨又横在巴水之上,有三丈高的铜闸门,落在水面,阻挡河道。
桓温西征巴蜀,是舟师水运,全靠河道。先锋官袁乔定睛一看,这处水道,并不宽敞,又有水寨闸门堵路,必有兵马把守,二弟袁真言道:“区区水寨,不足挂齿,可用艨艟,撞击其门,一战可胜。”
“寨上有箭楼,守军严阵以待,多备盾牌,二弟不可大意。”
“小弟领命!”袁真在前、袁乔押后,传令攻寨。十几条战船列队水面,击鼓进发,为首的几艘艨艟战船,飞速撞向铜闸门,几度猛撞,铜闸门毫无损坏。
只见水寨之上乱箭如雨,纷纷射下,几度猛撞闸门,虽有震动,却毫无损坏,水寨难以撼动。寨门撞不开,但寨上守兵,投石射箭,顽强阻击,使得艨艟上的晋兵忙于躲箭,赶忙反拨划桨,退出水寨。
晋军久攻不下,只得岸边扎营,渔火盈盈,众将跟随桓温,围坐船舱,商议对策。
先锋袁乔道:“今日攻寨,汉军铜寨门,坚固无比,足有千斤,十几艘艨艟,轮番撞击,不伤毫厘,若想过寨,绝非易事。”
三弟桓豁道:“虽说水寨铜闸,无懈可击,但是此地极为诡异。”
“三弟有何见解,快快说来。”
“依地图所绘,此地名为三江镇,我大军到此,巴水两岸,不见人烟,反倒是周边山梁,似有灯火。百姓不沿江而居,反住山上,此地必有蹊跷。”桓豁道。
“嗯......”桓温道:“三弟所言,令人茅塞顿开,诸位将军立刻分作多队,找百姓打探,一探究竟。”众人领命,分头行事,上山寻找百姓,探寻破寨之计。
过了一夜,到了次日,桓豁游走附近民居,请来一位老人,此人乘做马车,来到大营。
桓温听说高士至此,赶忙迎到营外。桓豁扶一位老者下车,此人须发皆白,单看年纪也有七旬,身形消瘦,白眉鹤眼,鼻正唇薄,略有几分驼背,拄着一根长手杖,下了车马。
桓豁引荐道:“这位高士,出身显赫,乃是三国蜀臣谯周之孙,谯秀谯元彦是也。”
“哦?”桓温一听,大为意外,快步上前,作揖道:“原来是元彦先生,晚辈桓温,快快帐内有请。”
谯秀随往里走,随打量大营四周,不禁感慨:“没想到老朽有生之年,还能再见大晋旌旗。”
“老人家何出此言?”
谯秀道:“回想当年,祖父谯周,为保西川生灵,扶保后主刘禅,归降晋王司马昭。免去川中一场劫难。晋武帝加封祖父阳城亭侯,从此扶保晋室。后来氐族首领李特,川中造反,自立为王,老朽只能隐姓埋名,藏于山林,再未见过大晋旌旗。”
回想往事,老谯秀老泪纵横,到了帐内,众人扶谯秀入座。桓温道:“老先生博学多才,出身世家,为何不另寻明主?”
谯秀说道:“汉主几次邀我入朝,老朽皆不愿出仕,隐居山中,甘愿终老,有生之年,能再遇晋师,真是三生有幸。”
桓温道:“如今朝廷英明,起兵平蜀,志在统一。晚辈不才,位居帅位,今邀元彦先生到此,正是为求平蜀之策。”
“岂敢,岂敢......”谯秀道:“敢问将军,有何难事,要老朽献力,尽管说来。”
桓温道:“大军今至三江镇,江口窄处,水寨铜闸,艨艟几度强攻,而不得计,特求教于先生,还望不吝赐教。”
谯秀摸了摸花白胡须,说道:“将军若破此寨,倒也不难。敢问将军为何冬季发兵?”
“夏季巴水暴涨,水势难测。故而冬季水缓,才此时出兵。”桓温道。
谯秀道:“当地百姓,之所以迁居高处,皆因盛夏时节,江水骤升,可淹此寨。故而此寨每年必修,最怕急流。”
“原来如此。”
谯秀道:“自从李势即位,沉溺酒色,昏庸无能,已久未修补。将军若能引急流之水,或许可摧此寨。”
一旁的桓豁问道:“敢问元彦先生,哪里有急流之水?”众将一个个瞪起眼来,跃跃欲试。
谯秀道:“西山之上,有一堰塞池,常年积水,若能决堤,急流猛下,必毁此寨。”
“元彦先生一言,拨云见日,我等万分受用,愿拜为军师,不知意下如何?”桓温道。
谯秀道:“老朽不敢奢望,愿效仿祖父,劝降川中百姓,早降大晋,使一方生灵不受涂炭。”
“老人家放心,桓某必会言听计从。”
桓温面向众将,发令道:“桓云、桓豁,命你二人,即刻前往西山,寻找堰塞池,掘池放水,不得有误。”二人领命而去。
桓温又道:“桓秘、桓冲、周抚、朱焘、袁乔、袁真、司马勋,你等带领所有战船,分散靠岸,不可在险浪之处停泊。待水寨冲毁,大浪平息,直捣三江镇。”
“得令。”军令传下,众将分头行事。桓温与军师谯秀,赶往巴水畔高坡之上,远远观战。
桓云、桓豁直奔巴水之西的西山,掘池放水。西山之上,果然有处堰塞池,终年积水,借着夜色昏暗,数千将士,一同开挖,掘开水池,汹涌积水,顿时倾泄,激荡而出,浪打水寨。
顷刻间,三江镇水位暴涨,大浪滔天,水患突如其来,驻守水寨的汉兵谁也不曾想深更半夜,大水猛涨,众多兵士躲闪不及,葬身洪流之中。
桓温、谯秀等人站在高坡,只见陡峭的山壁,好像悬挂在天上,波涛翻腾,迅猛直下,谯秀道:“西蜀重归大晋,老朽也能告慰祖父在天之灵了。”
桓温不禁叹息道:“此番入蜀,不知多少壮士要葬身蜀中,入峡之叹,既为忠臣,难免川中生灵罹难。”
说话间,只见那经年失修的水寨,也难挡恶浪。虽说艨艟战船,撞不开寨门,但巨浪面前,不堪一击,木桩连根拔起,箭楼、瞭望台,接连垮塌。顷刻间,筑寨圆木横七竖八,随波逐流,铜闸门沉入水底,不知所踪,一座水寨灰飞烟灭,坍塌散落,消逝于茫茫浩瀚之中。
一连两日,洪流才滚滚荡过,三江口水寨荡然无存,只剩两岸嵌入地上的残骸,把守将士早已各自逃去,不知所踪,只剩一条通坦河道,流向蜀川。
安西将军桓温率舟师列队而行,大举挺进,巴水平波,如入无人之境。真可谓:
川峡激流湍激澜,大浪何惧寨头盘。栅营漂泊逐东去,铜闸没淹洪淼欢。
淘尽寒江留残迹,掀翻亭榭滚遗滩。舟师扬晋荡巴水,杀气劈波开曲峦。
安西将军桓温挥兵突过三江口,晋军威名大震蜀川,由巴水转向合水,进驻到合水北岸。占据西川的朝廷,自称成国,又改汉国,世称成汉,定都成都,名列十六国之一。汉王名叫李势,是赫赫有名的氐族君王。
在成都府的行宫,成汉众臣子,已是惊慌失措,愁生眉间,焦急应对眼下时局。
成汉帝李势说道:“前方来报,桓温起兵,沿巴水而进,水淹三江镇,已过三江口,进驻合水。并派使者送来战书,约朕决战。”
众臣一听,纷纷交头接耳,私议众多,李势对太监说道:“快将战书,宣读众人。”
“遵旨。”一旁太监展开战书,对百官读道:“伪汉王李氏,不归正朔,聚众西川,趁乱起兵,反叛朝廷,已有四十五载。今大晋荆州刺史、安西将军桓温,奉旨西征,讨伐群顽。统一西蜀,剿灭伪君。胆敢抗天命而据守者,格杀勿论,望尔等早早归降,免受刀刃之苦。”
成汉帝李势道:“桓温狠毒,胆敢来犯,格杀勿论。诸位爱卿,谁能领兵?”
众臣皆不言语,目光转向王叔李福,成汉帝李势道:“王叔百官之首,可有御敌良策否?”
李福道:“晋兵远道而来,不识蜀中地势,无需多虑,只要我等扼险而守,断其咽喉,桓温必然难以入蜀。拖延日久,粮草接济不上,自然退兵。”
“好,”李势道:“王叔之见,正合朕意,朕派出兵,将在何处扎营?”
李福道:“桓温不过一万五千人马,臣率兵驻扎山阳,据守合水西岸,依山傍水,晋军插翅难过。”
“准奏,朕即刻给王叔调拨三万马步军,刻日出兵,迎战晋军。”
“微臣领旨。”
成汉朝廷拨了三万大军,出师迎战,在合水西岸,山阳大营驻扎。山阳大营,依山傍水,扼守要冲,即便战船驶来,也难登岸。
桓温率晋军由东岸而来,山峡之中,山地相连,难以靠岸,若走陆路,必经山阳,桓温率众人一起登临高处,隔水相望,探察敌情。一番张望,对面汉军布营尽收眼底,桓温道:“远望敌营,敌众我寡,汉军人数多于晋军,诸位有何破敌之策?”
“以少攻多,又是渡水交战,自古也无此先例。”先锋官袁乔道。
桓温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此战必用险招,方可致胜。”
袁乔道:“敢问将军,有何险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