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官退朝,褚蒜子命太监灵高,把丞相司马昱传到含章殿。含章殿内除了侍奉的丫鬟、太监,别无他人,只有褚太后一人来回踱步。
司马昱来到殿前,作揖道:“太后召唤微臣,有何要事?”
褚蒜子道:“汉主李势,昏庸无道,川中动荡,桓温既然有志收复西川,庾希等人为何反驳。长此以往,几时统一?”
丞相司马昱道:“回禀太后,并非臣等不想统一,而是满朝文武,多依附庾家,多为庾亮、庾冰旧部,庾希不想西征,其他人说也无用。”
“太后,自迁都建康,王氏最望,世称‘王与马,共天下’。王丞相死后,庾氏外戚掌权,又称‘庾与马,共天下。’五位国舅,虽故去四人,但庾希后起之秀,不可小觑。”
“说来说去,还是庾希阻挠西征。”
褚蒜子道:“丞相说的有理,朝堂上君臣一心,远比西征更重。哀家只是担心,倘若桓温不遵旨意,执意出兵,那可如何是好?”
司马昱道:“桓温上任荆州,立足未稳,未必敢贸然行事。”
褚蒜子听罢,微微点头,便不准西征蜀川之事。
......
朝议对桓温讨蜀,未能准许,参军郝隆只得回到荆州,面见安西将军桓温,此时身边众将正跟随桓温议事,郝隆匆匆上堂,作揖道:“奏请出征的奏章,未被准许,又打了回来。”
桓温听了,倍感沮丧,侧身靠在榻上的被褥上,无奈说道:“如此良机,耽搁过去,定是朝中庸碌之辈,教唆太后。”
郝隆道:“听说此番朝议,无人据以力争,大臣多不支持,尤其是侍中庾希极力反对。”
“庾希小儿,妄自尊大,自以为是,迟早误了朝廷大事。”桓温道。
“是呀,”桓豁道:“朝中一群迂腐读书人,怎比兄长之志。”
“唉......”桓温道:“如此这般,寂寞无为,先主司马师、司马昭在天之灵,若能得知,必将笑话。”
只见又站出一人,此人正是司马勋,自从褚蒜子入宫封后,作为王府旧臣,司马勋被封到荆州任职。庾翼箭伤死于任上,桓温接任荆州,司马勋又成了桓温的麾下。司马勋说道:“伐蜀时机,千载难得,末将追随太后多年,要不然末将回京,再劝太后?”
“嗯......伟长回京,我便放心,再陈说厉害,规劝太后发兵。”
“末将领命。”
三弟桓豁道:“若太后仍不准呢?”
桓温坐起身来,双手捏着枕头,心中发狠说道:“此番伐蜀,我必孤注一掷,胜则流芳后世,败则遗臭万年!”
话语掷地有声,说的司马勋、桓豁顿时愣住,桓温道:“三弟传令下去,即日起加紧操练人马,一个月后,无论朝廷,准与不准,我便发兵!”
“遵命!”众将领命,加紧练兵,准备讨伐西蜀之事,桓温胆识不凡,后有宋代诗人徐钧作诗《桓温》有赞:
世有英明善治君,奸雄屈伏作能臣。
尽忠于国人臣事,底事甘为跋扈人。
二度请命伐西蜀,司马勋沿江乘船,返回京师,求见太后褚蒜子,此时丞相司马昱、侍中庾希正陪在褚太后左右议事。一见司马勋到来,这位王府旧臣,已有一年多未见。
褚蒜子道:“今日来的正好,想必桓温又有奏疏,丞相、侍中都在此,卿家直言无妨。”
“微臣回京,仍是为伐蜀之事。”司马勋道。
褚太后道:“前番郝隆前来,哀家未能准许,卿家莫非还要再劝?”
司马勋道:“无论朝廷,能否准许,那桓温都将伐蜀。”
庾希一旁问道:“朝廷已是驳回,难道桓温想抗旨不尊么?”
司马勋作揖道:“何止抗旨不尊,桓温还发下狠话,说什么不能流芳千古,便要遗臭万年。”
“啊?”褚太后道:“桓温真是胆大妄为,说此悖逆之言!”
“太后息怒,”司马勋道:“微臣以为,此时讨伐西蜀,也无不可,恰当其时。”
“卿家尽管说来,愿闻其详。”
司马勋道:“统一天下,年年朝议,岁岁无果,如此空谈,半壁江山,要等几时?”
庾希道:“桓温官居荆州,若再得西蜀,则三分天下有其一,可谓晋朝第一大权臣,此人志存高远,难居人下,才干堪奇,心术更异,不可不用,但不可重用。”
司马勋道:“如今桓温无论如何,都要伐蜀,朝廷阻挡不住,太后应将计就计,使其伐蜀,而不得蜀。”
这建议让褚蒜子眼前一亮,便问道:“卿家细言,怎样才算使其伐蜀,而不得蜀?”
司马勋道:“桓温是荆州刺史,得蜀之后,必然要安排官员,治理巴蜀,朝廷任命之时,当斟酌人选,切莫使桓氏,占了西蜀。”
庾希道:“此计甚妙,微臣以为,桓温麾下,能臣众多,也有忠义之士,可供朝廷任用,如此一来,桓温即便攻取西川,也要交还朝廷。”
丞相司马昱道:“桓温麾下,朱焘、周抚为人忠义,一心效忠朝廷,可命此二人,分管益州、梁州,”
“嗯,两位卿家所言,正合哀家之意。”褚蒜子道:“司马勋。”
“末将在。”
“卿回去告知桓温,朝廷已准他出兵。”褚蒜子道。司马勋随即领旨,拜安告退。
......
司马勋表面奉承桓温,言听计从,实则暗中却背道而驰,唯有如此,才能既不惹怒桓温,又得朝廷信赖。又有了侍中庾希这位故交,使得司马勋左右逢源,如鱼得水。
京师住了两日,司马勋临走之时,不忘去找故友庾希,毕竟两人都是吴王府旧臣,颇有些交情。两人对坐,饮酒叙旧,司马勋道:“如今始彦官拜侍中,官场得志,下官实在钦佩,特备一番薄礼,赠与大人,敬请笑纳。”
庾希道:“伟长兄你我故交,何必如此,这礼断不可受。”
“我司马勋行走天下,素来重义,这份薄礼,与进献太后之礼,如出一辙,侍中勿要看轻了。”一听这话,庾希才明白,司马勋给褚太后和自己献上了一样的厚礼。
“哎呀,这更使不得了,使不得。”
司马勋道:“侍中掌管机密,又在太后左右,只求时时美言几句,为兄在桓温手下也好做官呐。”
司马勋道:“今日朝见太后、丞相推举朱焘、周抚二将,破蜀之后,分治益州、梁州,只可惜我身为皇室,却无用武之地,还望破蜀之后,侍中帮着谋个差事。”
“嗯......此事不难,丞相耳根子软,我帮伟长兄多多说合,将朱焘、周抚二人中替下一人,换你上任如何?”
“如此说来,司马勋叩谢侍中大人。”
“官场之事,何必行此大礼,快快请起。”庾希道:“伟长兄任职桓温身侧,此人奸贼,多多提防,有何举动,及时报我。”
“始彦放心,桓温贼子半点举动,我皆尽收眼底,岂能容他胡作非为。”司马勋道。
一番厚礼,打动庾希,司马勋有官可图,这才乘船返回荆州。真可谓:
夹缝之中交庾桓,幸有左右可逢源。
仕途几经废坦荡,更求名利两成全。
司马勋回到荆州,往返已是过去一个月。刺史桓温的两万人马,几经操练,日趋成熟,司马勋到达荆州校军场,安西将军桓温、桓云、桓豁、桓秘、桓冲兄弟五人皆在,周抚、朱焘、袁乔跟随左右。
司马勋满面春风,近前作揖道:“大将军所盼之事,末将已经请到。”
桓温问道:“伟长请到的什么,难道圣旨到了?”
司马勋道:“伐蜀之事,虽有满朝奸臣,流言重伤。但太后英明决断,密授我口谕。”
“太后授何口谕?”
司马勋心中暗想,只要促成收复西川,自己便能谋一个刺史职位,还需给桓温吃颗定心丸,司马勋道:“太后密谕,北伐之事,庾家做主;西征之事,桓家做主,桓、庾两家,并为肱股,全权授命。”
“太后圣明呐,满朝文武,今不如太后一介女流。”
司马勋道:“桓将军赤胆忠心,却被一群小人挖苦,若得西川,便可面南称孤,三分天下有其一。”
“不不,”桓温道:“我虽壮志难舒,但尽忠社稷,并无问鼎称王之心,不可乱说。”
司马勋假惺惺作揖:“大将军真乃朝廷忠良,司马勋愿随将军,讨伐西川,共铸大业。”
“好!传令下去,三日之后,命袁乔点两千人马,为先锋官,开拔入蜀,统一西川!”
东晋太和四年,公元347年新春之际,东晋荆州刺史、安西将军桓温统帅一万五千人马,乘船西进,沿着巴水,大举攻蜀。真可谓:
未靖中原蜀先平,川中曾几路难行。三山难过羌氐马,一水逐流荆楚兵。
晋鼓旗旌遥相进,汉师车驾辗翻迎。今朝饮马巴山下,他日壮心征两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