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济南郡杀回的三路大军,在太傅慕容评的统率下,直奔山茌,发动反攻,可偏逢此时,荀羡却一连几日,沉病不愈,不能出战,一直在山茌大营养病。
诸葛攸、王彪之二人在寝帐外,焦急等待,这时一个校尉匆匆跑来,作揖道:“启禀参军、诸葛将军,探马急报,济南郡分兵三路,向山茌而来,最近一路乃燕将鲜于亮,据山茌不过三十里地。”
“知道了,”诸葛攸一挥手让校尉退下,转身对王彪之道:“燕将鲜于亮,堪称上将,不逊贾坚,听说敕勒一战,俘获二十万众,皆其所为,威震塞北。”
王彪之犹豫片刻,说道:“我军不过两万,济南郡屯兵八万余众,万不得已,当后撤兵马,暂避锋芒,待中郎将病愈,再做打算。”
“好,你我一同进见中郎将。”
两人一同进寝帐,荀羡脸色憔悴,二目无光,盖着褥子坐在床榻上,一看诸葛攸、王彪之来见,有气无力的问道:“有何要事?”
王彪之作揖道:“启禀中郎将,燕军兵分三路而至,燕将鲜于亮已将临近,敌众我寡,不如尽早拔营。”
荀羡捂着胸口道:“鲜于亮怎样?今当先斩鲜于亮,以挫军威,另外两路,必然不敢冒进。”
“可是中郎将身染重病......”
“不必多言,我荀羡使出七分武艺,足以胜那鲜于亮,取我铠甲来!”
任凭诸葛攸、王彪之如何规劝,荀羡不听,执意出战,强撑着身子,罩甲顶盔,出帐点兵。
营门大开,荀羡率兵而出,直奔济南郡方向,催马驰进,行军不远,便见远远一阵尘土飞扬,迎面一队人马飞奔而至。
对面大旗,绣着斗大的“鲜于”二字,荀羡举起泼风刀高声喝道:“鲜于亮匹夫,荀羡在此!”言罢,催马杀来。
鲜于亮一看荀羡,真是冤家路窄,正欲为贾坚报仇。鲜于亮挥舞手中大刀,直面劈来,两边将士蜂拥厮杀,山茌营北,乱战一片。鲜于亮直奔荀羡,早有耳闻荀羡带病出战,果见如此。
二人架刀相抗,盘马角力,难分胜负,鲜于亮满面红光,底气十足,而荀羡脸色青黄,架刀吃力。鲜于亮似乎看出荀羡体虚,故意发力,欲压垮荀羡,荀羡憋足力气,猛地挡开鲜于亮大刀,口中呛出一口鲜血,调转马头,便要脱离。
那鲜于亮一看荀羡支撑不住,哪里肯放,催马便追,紧随其后,荀羡一看,鲜于亮紧追不舍,荀羡情急之下,拖刀马下,待鲜于亮追近,荀羡猛勒马丝缰,突然止步。
疯追于后的鲜于亮,正至身后,荀羡猛然转身,使出拖刀计,抡刀劈下,斜砍半空,鲜于亮只觉颈上一凉,身首分家,颈血喷张,阵亡乱军。
燕国兵士,见主将战死,大惊失色,反倒晋兵军心大振,杀退燕军。
荀羡见鲜于亮斩首,燕兵大败,骑在马上,哈哈大笑,仰天狂喜,顿觉胸口气短,口中血溢难止,一头栽倒马下,气绝而亡。真可谓:
自古名将似玉颜,风华匆过染黄泉。英灵千载彪青史,烽火万重飘戍边。
策马踏营威做胆,狂刀斩藉勇为先。吞天豪气笑当死,魂激九霄望凌烟。
荀羡尸首抬回大营,等军医官再来把脉,连连摇头,此时人已气绝身亡,王彪之、诸葛攸见荀羡周身血迹,不治而亡,焦虑万分。
正在众人收拾遗体之时,又有校尉来报:“启禀军师,燕将司马悦明率兵将至。”
“啊?”王彪之大惊。
诸葛攸道:“这可如何是好?”
王彪之道:“荀羡吐血坠马,想必那败退燕兵已经看到,燕军必以为荀羡已死,不如再派一将,扮做荀羡,前去迎战,掩护大队人马,撤出山茌。”
诸葛攸道:“荀令则有美将之姿,需寻一个英俊武将,可胜此任。”
“即刻召集众将,待我细看。”王彪之道。
营中众副将纷纷到齐,分列两侧,王彪之遍观众副将,皆有胡须,若论长相,偏偏副将郗昙,长得眉目分明,相貌堂堂。
王彪之指着郗昙说道:“就命副将郗昙剃去胡须,扮做荀羡,以唬燕军。”
“好,”王彪之拉住郗昙手臂,叮嘱道:“山茌西南,有齐长城旧址,将军可在长城不远处,设伏阻截,燕兵必不敢追。”
“末将遵命!”郗昙道。
这郗昙本是前丞相郗鉴之子,字重熙,高平人氏,年方三十有七,比荀羡年少一岁,眉目俊俏,只是胡须稍长,剃了胡须,也算一员美将。
王彪之、诸葛攸召集各营,收拾辎重,赶忙撤走,那副将郗昙,换上荀羡铠甲,催马提刀,队尾护送,随时断后。
......
追来的乃是燕将司马悦明,大队人马赶至山茬,远远望见,只剩空营一座,狼藉不堪,司马悦命诧异万分,暗想莫非晋军已经逃走?这时,只见几个兵士扶过一个伤兵,旁边人说道:“此人乃鲜于亮将军部下,大战未死,身负重伤。”
司马悦明问道:“晋军得胜,平白无故撤兵,是何缘故?”
那伤兵道:“晋军主将荀羡,虽斩鲜于亮,但吐血坠马,恐命不能保。”
“哦?”司马悦明道:“难道已吐血而亡?速速传令,晋军主将吐血已死,加速追击,马不停蹄,不可延误!”
司马悦明率兵加速追击,眼看要追上晋军后队,远远望见,山梁之上,石块垒筑的城墙,依稀可见。司马悦明问道:“前方今有石垒,此乃何处?”
旁边副将道:“山茌南面,正是齐长城。”
再做观望,只见隐隐一阵尘烟,司马悦明竖耳倾听,似有大队人马到来,司马悦明喊道:“恐有晋军在此,众人列阵。”
追击的燕兵纷纷摆开阵势,只见一队晋军杀来,为首的正是郗昙。郗昙(字重熙)一身荀羡装扮,又剃了胡须,俨然亚似荀羡。
“司马悦明在此,来将何人?”
“我乃荀羡荀令则也!”
司马悦明一看大吃一惊,疑惑万分,暗想方才得报,荀羡已吐血而亡,竟然还能出战。司马悦明道:“荀羡听着,你重病在身,何苦强撑,今日实难逃脱我司马悦明之手!”
“亏你也姓司马,身为晋人,投靠燕主,廉耻何在?”
“休得废话,吃我一枪!”司马悦明催马挥枪,直取郗昙。
郗昙持刀迎战,二人交手六七回合,郗昙长相虽有几分神似,可武艺不及,不敢恋战,虚晃一刀,驳马便逃。见郗昙逃走,晋军匆匆败退,燕军士气大振,正欲追击,司马悦明一扬手臂,喊道:“不可追击!”
副将道:“荀羡已逃,为何不追?”
司马悦明道:“前面正是齐长城,地势险峻,若有伏兵,居高临下,依托长城,我等岂不白白送死;再说这荀羡是死是生,难辨真伪,不可妄动,速调转马头,归队回营。”
借着齐长城掩护,燕军望而却步,诸葛攸、王彪之这才躲过一劫,只得暂且奏报京师,请求京师援兵。
......
荀羡出兵迎战燕军,原本便是一场阻击战,没想到因荀羡病故而告终,晋军未能抵挡燕国大军,只得派王彪之、郗昙二人回京奏报求援。
含章殿上,王彪之、郗昙跪在殿下,低头不敢言。手持奏报的晋穆帝司马聃,顿时沮丧万分,无奈言道:“荀令则、庾翼、谢尚相继离去,股肱大臣,心腹猛将,还可寄于谁人?”
王彪之、郗昙互看一眼,皆无言可答。晋穆帝忍不住,泪落而下,十几岁的孩子哭泣起来。
伴着少年天子的悲泣之声,只见太后褚蒜子信步走进含章殿,荀羡之死震惊朝野,褚太后听说战事不利,正欲前来过问,路过含章殿,听到殿内哭声,便迈步走了进来。
看到倍加伤心的晋穆帝,褚蒜子问道:“陛下何故落泪?”
一看太后驾到,晋穆帝、王彪之、郗昙赶忙起身,拜见褚太后。褚蒜子道:“诸公免礼,出了多大事,头一次见如此伤心?”
晋穆帝道:“荀羡带病出兵,病故军中,大战未捷,先折一员大将,儿臣岂能不心痛?”
晋穆帝递上奏报,褚蒜子粗粗看了,心中也是五味杂陈,说道:“听说燕军,强渡黄河,将入中原。今荀羡驰援,又未捷先亡,哀家觉得,时事不妙呀。”
王彪之道:“太后所见,正是臣子所急。”
“此番开战,黄河一线,何止千里?岂是一个荀羡便可挡得住的?还需纠集重兵,兴师北伐。”褚蒜子道。
王彪之道:“太后说的极是。眼下之计,需尽早选帅,出兵北伐。”
“哀家已退居内宫,还政天子,想不想北伐,还需陛下定夺。”
“母后...这让儿臣如何是好...”
“陛下长大了,自己的天下,还需自己做主,哀家不能一辈子替陛下做主。”
燕兵来势汹汹,朝廷无力抵挡,母子同时陷于窘困之中,正在此时,侍中庾希匆匆进殿,一看众人都在,庾希赶忙行礼拜见,晋穆帝问道:“侍中有何事要奏?”
庾希道:“启奏陛下,天大好事。”
“有何好事,速速道来。”
庾希道:“诸葛攸传来飞报,今秋鲁北诸地,旱灾不止,庄稼欠收,燕军粮草无措,已收兵罢战了。”
王彪之、郗昙一听,也作揖贺道:“真乃天公所助,无粮罢兵,淮北可无忧矣。”
几个大臣,正为燕国罢兵暗自窃喜,褚太后问道:“今岁罢兵,待到明年,又当如何?”
庾希道:“今岁停战,待到明年,再若交战,也要明年收了夏粮,入秋才可开战。”
晋穆帝道:“朕意已决,今冬提早准备,明岁入秋,与燕国决战于黄河!”庾希、王彪之、郗昙三个大臣一起领命。
褚太后一旁说道:“陛下有心北伐,哀家甚慰,可是有兵无统,有将无帅,圣人云:三军易得,一将难求。陛下可要选好主帅。”
褚蒜子说完,便离开了含章殿,去往崇德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