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王司马奕早早站在王府门口,迎接圣驾。出了御辇,兄弟相互见礼,晋帝司马丕问道:“朕政事缠身,不曾探望,太妃近来,可否安好?”
东海王道:“皇兄有所不知,自入冬以来,母妃多病,久无良药。”
“既然如此,王弟速速引路,待朕看望。”
兄弟二人,一起入府,看望周太妃。一进房中,只见周太妃病卧床榻,头扎发箍,盖着棉被,脸色憔悴。
“儿臣拜见太妃。”
周太妃看了自己的长子,许久不见,如今已成真命天子,不由得难抑心中思念,拉住司马丕的手,让其坐在榻边,周太妃道:“自我儿登基,太后扶你亲政,久久难见,近来可好?”
“自从婶娘还政,若不是桓温卖弄权势,欺朕年少,也不至于忙事缠身。”
周太妃道:“皇儿可曾问计于太后?”
“儿臣早已亲政,何必事事烦劳太后,今已有妙计,对付桓温。”
周太妃问道:“皇儿欲用何计?”
司马丕道:“桓温年过五旬,半老之人,儿臣正值华年,与他拖延,待桓温老死,便可无忧矣。”
听了这话,周太妃长叹一口气,司马丕问:“母妃为何长叹?”
“皇儿有所不知,司马氏皇族,命运多舛,这万岁可不好当。成帝在时,终年二十有一;康帝在时,终年二十有二;穆帝在时,终年一十九岁。为娘只怕先走一步,难知皇儿能长寿几何?”
周太妃的担忧,也不是没道理,就怕自己的儿子司马丕熬不过桓温,话没直说,却暗示了其中深意。司马丕天资聪颖,岂能听不明白。
司马丕道:“人人称朕是万岁,古往今来,又有几个君王能活万岁?儿臣在宫里,早已戒酒戒色,清心寡欲,也盼着益寿延年,早成一统大业。”
周太妃看着司马丕为难的眼神,说道:“为娘听说道家有养生之术,可炮制仙丹,道家鼻祖个个长命百岁,益寿延年。”
“可是哪里寻那神仙道人?”
这时,一旁丫鬟端过来药汤,周太妃道:“前几日,有两个五斗米道的仙师,悬壶济世,在京师颇有威名,给老身开了个五石散的方子,服用可去沉疾,倒是有些疗效,皇儿何不问计于五斗米道。”
司马丕顿时想起出宫之时,曾见街上有五斗米道人,受到穷苦百姓推崇,说道:“多谢太妃提醒,待到回宫之后,儿臣便寻养生之道,益寿延年。”
听了周太妃的引荐,司马丕牢记于心,决定请五斗米道高人,求教养生延寿之道。
回到宫里,便命人在京师搜罗了一些五斗米道的经文书卷,在宫中潜心研习。
......
等到春节过后,正值初春时节,这日正在览阅之时,丞相司马昱、大将军庾希、廷尉王彪之、侍中谢安四人一起求见。
司马丕一看几个重臣一起到来,必有要事,便左右赐坐,丞相司马昱奏道:“前番陛下加封桓温大司马,恩旨安慰,桓温不思收敛,节后发兵,以荆州十万人马,进驻合肥,声言北伐。”
“他若北伐,由着他便是。”司马丕有些不耐烦。
庾希道:“但桓温附请上奏,请朝廷添加粮饷,再增十万壮丁。”
“说来说去,桓温还是想增添兵马?”司马丕问。
庾希道:“不仅如此,桓温北伐是假,征兵是真,十万大军北伐不向北去,一路东进,驻扎合肥逍遥津。”
司马丕问道:“驻扎逍遥津有何用意?”
“建安十九年,魏吴会战于合肥,曹操南征,就驻扎于此,乃是江北威慑江南之寓意,桓温名为北伐,实为逼迫朝廷。”
司马丕道:“终究桓温还要想要二十万大军,不如准了他?”
丞相司马昱道:“陛下万万不可,桓温拥兵十万,尚可北伐,不足以攻打京师。若有二十万众,一旦造反起兵,京城难以阻挡。”
“这让朕如何是好?”
谢安奏道:“前番请桓温都督内外诸军,桓温只受大司马,不愿入朝,不如再派使者,加封官职,请桓温入京辅政。”
“那封他何职?”
“加封扬州牧、录尚书事。”谢安道。
“不可,”庾希说道:“尚书事交于桓温,岂不是把朝政交给虎狼?”
谢安道:“只要桓温入京,如同擒贼擒王,朝中再大之事,还能比那桓温麻烦?且桓温在京,荆州十万大军必不敢妄动。”
司马丕想了想道:“唯今之计,只有高官诱之,哄其入京,只要进京,朝廷便无需顾虑。”
口称北伐向京师,十万舟船春雨迟。
曹操南征合肥渡,桓温忠恶几人知?
东晋兴宁二年、公元364年春,桓温假借北伐,率水师屯驻合肥,扎营逍遥津渡口。
得知二次派来使者,桓温心中窃喜,到想看看朝廷又有什么法子来安抚自己,率领麾下文武众人,一起出营,恭迎来使。此时谢安刚刚迁任吏部尚书,新任的侍中便是颜旄,大司马桓温一见这位新任侍中颜旄,作揖乐道:“侍中大人,亲临大营,有失远迎。”
“大司马举兵北伐,声名显赫,令人敬畏,陛下甚为看重,特命我来。”颜旄道。
桓温道:“老夫已备薄酒,请侍中大帐叙话。”
“大司马请。”众人相陪,来到中军大帐,分宾主落座,桓温先敬酒一盏,而后说道:“桓某对大晋一片赤诚,北伐中原,还都故城,欲加征兵马十万,以二十万虎狼之师,扫平中原。可是朝廷迟迟未准,甚是焦虑呀。”
颜旄道:“大司马报国之心,朝廷岂能不知?此番遣我为使,正要请大司马入朝辅政,早定北伐之事。”
桓温笑道:“老夫若入京,辅政天子,身在朝堂,又如何北伐?”
颜旄道:“古人云: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可钱粮筹措,甚是繁琐,大司马通晓兵事,回京筹措钱粮,必有良策,故而请大司马回京。天子诏书在此,加封大司马为扬州牧、录尚书事,入朝参政。”
颜旄知道桓温故意拖延,便约定明早再议,众人也各自退下。
回到寝帐,四弟桓秘、五弟桓冲、次子桓济、军师郝隆一起跟了进来,桓温道:“朝廷卖弄官爵,还是想召我入京,该如何是好?”
桓秘道:“朝廷北伐是假,困住兄长是真,万不可去。”
军师郝隆道:“大司马欲成大事,绝不可入京,必将一去难返。”
桓温听了,点点头道:“明日再见颜旄,我便辞官不受,遥拜京师。”
军师郝隆道:“托辞江北风大,移营江南,博弈朝廷,棋子还需一步一步走。”
“就依军师之策。”桓温等人不禁窃喜,桓温手中二十万人马,远比朝廷官职要实用很多。真可谓:
雄师北伐向建业,谋壮兵车做虎狼。
怀志欲平天下事,权臣眼里轻君王。
到了次日,颜旄出了寝帐,一看桓温带着文武将官,早已在营寨中,站西朝东,等候多时,颜旄与众人行礼,作揖道:“大司马清早为何列队在此?”
桓温道:“昨夜思量一宿,不能收复中原,甚感有负朝廷,桓某宁愿挥师前敌,也不愿久居庙堂,养尊处优。”
颜旄大惊,问道:“那这扬州牧、录尚书事的官职?”
只见桓温率领众将,面朝东跪倒,拱手说道:“微臣桓温,遥拜京师谢恩,万不敢受此官职。”
言罢,桓温与众人朝东面建康方向叩首谢恩,叩拜之后,众人起身,颜旄道:“大司马已两度推辞朝廷进京诏令,让在下如何交差?”
桓温道:“侍中大人,即刻回京,告知陛下,今春江北风大,明日十万荆襄将士,将渡江南去,屯兵赭圻,再请朝廷恩准增兵十万。”
一听这十万人马,要渡江屯兵赭圻(今安徽繁西),颜旄汗颜失色,赭(zhě)圻(qí)靠近芜湖,乃是建康西面的重镇,分明是要到京师逼谏。
颜旄顿时心慌起来,说道:“大司马不必多虑,下官这就回京,催促陛下,降旨征兵。”
桓温略带诡笑,说道:“有劳侍中大人。”颜旄知道桓温没安好心,匆忙告辞,上马返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