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温想诛杀废皇后庾道怜,虽说理由充足,但庾道怜仍是东海王妃,皇室宗亲,哪是能随意说处死就处死的。
朝廷知道桓温仗着兵临城下,要诛杀庾道怜,要挟朝廷。便派了王彪之、谢安去安抚桓温。
王彪之、谢安走出城门,只见城门外平叛大军早已列阵等候,桓温率领大军,立马军前,等待诛杀庾道怜的消息。王彪之走上前,并作揖道:“桓大司马,叛乱已定,如今手握重兵,不请自来,是何用意?”
桓温道:“桓某奉旨讨逆,活捉庾希一党,押赴京师问斩。庾希等人皆诛,但其胞妹庾道怜,仍为东海王妃。兄妹同脉,若只杀庾希等贼,不杀其妹,有朝一日,反加报复,将士们难以心安,奏请太后,大义灭亲,诛杀东海王妃庾道怜。”
王彪之道:“大司马举兵犯阙,触怒龙颜,陛下龙体欠安,今日不见大臣。”
桓温道:“皇上若不诛杀庾道怜,本帅也难安将士之心。”
谢安道:“庾道怜好歹曾是皇后,桓大司马逼杀废皇后,就不怕染上弑后之名么?”
“即便废皇后,桓某也无胆量谋弑,但是人情汹汹,难以安抚,好歹要让朝廷给将士们一个公道!”
为了斩草除根,桓温即使一言不发,但身后将士,忿忿不平,也会进城兵谏,只见早有准备的兵士,挥舞刀枪,高呼起来:“诛杀庾道怜!诛杀庾道怜!”呼声震天,纷纷进城,前呼后拥,不能阻止。
王彪之,谢安等随行之人,再三喝止。拥进城的兵士,越聚越多。谁都知道桓温手下人马,能征善战,皆是精兵。前行进城,无人敢阻。
王彪之顿时慌神,谢安道:“桓兵入城,非同小可,你我速报陛下,以免生变。”
......
城外兵马,高呼着诛杀庾道怜,涌入建康城。宫廷之内,太监奏道:“启奏太后,荆州牧、南蛮校尉桓秘奉旨进见。”
“传桓秘。”
桓秘快步进了崇德宫,拜见褚太后,把诛杀庾道怜的请命叙说一番。褚蒜子道:“如此说来,桓温陈兵城外,若不杀庾道怜,就要兵谏不成。”
“将士群情激奋,三族之内,庾道怜不宜留存。”
褚蒜子打量一番,说道:“桓爱卿,真没想到,为官多年,也终有一日要兵戎相见。”
桓秘作揖道:“微臣尽忠社稷,岂敢对太后动兵,此番兵谏,万般无奈,请太后明察。”
“东海王、庾道怜确是在我宫中,哀家扶他登基,又废他为王,又降旨剿灭庾家外戚,已经成全桓温,而桓温却胆大包天,调转矛头,直指宫阙,狼子野心,不是造反,又是什么?”
桓秘跪在地上,始终也未敢起身,拱手道:“家兄之意,并非谋反,只是庾氏叛贼,皆已伏诛,唯有庾道怜一人,仍为王妃,又受太后庇护,九营将士,心不能安。”
“依本宫看来,是你们桓家居心不安吧?”
“太后!”桓秘扪心说道:“庾道怜与庾希等人,亲生兄妹,血缘难断,一旦得势,必将秋后算账,报复将士,那岂止是桓家几颗人头?”
褚蒜子问道:“将士能知多少宫廷事,还不是你等妖言惑众,操纵人心。”
“请太后传旨,废司马奕王位,并赐庾道怜死罪。”桓秘又重复道。
“桓秘!你桓家以忠臣自许,今日兵谏逼宫,竟在此要挟哀家,逼杀皇亲,这也算忠良所为?”褚蒜子问。
桓秘道:“家兄自从出仕,对陛下、太后忠心耿耿,从无异志,此番兵谏,实出无奈。人心所向,天意所指,若太后不信,臣愿先杀庾道怜,以谢天下;臣再自杀,以表忠心。”
话说到这个份上,褚蒜子顿感身心无力,双袖垂下,难以传旨。
这时,只见谢安、王彪之一同来到崇德宫。王彪之、谢安先是回到显阳殿,得知桓秘去了崇德宫,便又赶往崇德宫。见了褚太后,谢安作揖道:“太后,宫城之外,哗变迭起,将士愤怒,九营失控,再不传令,只恐乱兵入宫。”
王彪之作揖道:“传言甚急,人心可畏,请太后以断腕之痛,诛杀庾氏。”
褚蒜子既感慨这对生死鸳鸯,又痛心自己的侄儿与庾道怜,不禁感言:“哀家后悔当年成就这对夫妻,近亲悖伦,作孽成祸,时至今日,恶报终来。”
王彪之、谢安一并跪倒,与桓秘一起作揖道:“兵谏无情,太后速断!”
褚蒜子违心说道:“九营将士,平乱有功,甚合我意。矫诏懿旨,再贬东海王为海西公,圈禁宫廷;废东海王妃,赐庾道怜自裁!”
“臣等遵旨。”桓秘奉旨,带着一队羽林卫,直奔永善殿,这座崇德宫的偏殿,正是东海王夫妻避祸之地。这才引出:
有缘散尽已苍凉,人逝终无再复阳。恩爱成深今已久,生离死别绝魂香。
此生最苦忆前事,织女终是别牛郎。姑侄难全夫妻美,只叹此生是荒唐。
永善殿宫门打开,羽林卫分列两旁。开门声、脚步声、铠甲声传入殿内,庾道怜吓的依偎司马奕怀中,相拥一起。
桓秘手扶佩剑,踏入殿内,见司马奕与庾道怜抱成一团,惊慌失措,桓秘近前说道:“太后懿旨,东海王司马奕昏聩无礼,失德无道,人伦至乱,伤风败俗,有失纲常,以致绝嗣断后,外戚造反。着令削其东海王号,再贬海西公,移驾别苑。钦此。”
桓秘读罢懿旨,拱手言道:“请海西公动身,随下官移驾别舍。”
司马奕问道:“若是如此,我与庾道怜同去。”
“回禀海西公,懿旨只诏海西公,未诏庾道怜,请海西公先行一步。”
司马奕、庾道怜意识到二人将要分别,司马奕跪倒地上作揖道:“敢问桓大人,太后懿旨,为何宣我,而不宣道怜?”
桓秘道:“庾希造反,问罪三族,贬为海西公,已是太后开恩,望海西公莫要为难下官。”
一看桓秘面无血色,冷语相对,庾道怜也跪倒在地,一对生死鸳鸯,苦苦哀求。桓秘早已痛下狠心,即便此时心生怜悯,暗自同情,但也无济于事。
桓秘一挥手,左右羽林卫,架起司马奕便带走,想跟随而去的庾道怜却被拦住。桓秘转身出殿,殿外三个太监端酒壶、酒盏入殿。
为首太监言道:“太后懿旨:庾氏反贼,皆已伏诛,庾道怜乃叛军一脉同胞,平乱将士,内心不安,九营哗变,直指废后。着令废东海王妃封号,赐庾道怜死,以安军心。钦此。”
庾道怜目光麻木,瘫坐床沿。一个太监端过酒具,说道:“奉懿旨,请庾氏上路。”
另一个太监将毒酒斟满,庾道怜双手微颤,端起酒盏,看着鸩酒,闭合双目,一饮而下。
趁着毒未发作,庾道怜面朝宫门,跪倒在地,行拱手礼:“妾氏庾道怜,恭送海西公。”大礼拜别,叩首伏地,片刻未起,歪倒在地,一命归天。真可谓:
重圆残月几时成?废位君王难守盟。不忍相离婚约负,难当哗变剑戈横。
朝堂虽则江山重,缘配奈何佳丽生。最数鸳鸯分别苦,错随今世绝双鸣。
庾氏家人庾冰一脉,列为三族,或是伏诛、或是流配,家破人亡,东晋两大士族的生死之战,在惊心动魄之中,告一段落。可是简文帝司马昱也在惶恐之中,因为桓温数万雄兵,就在京师之外,建康已成了桓温的囊中之物。
惊慌之中,简文帝坐起病榻,在身边只有谢安侍奉左右,便问道:“记得几日前,崇德太后移驾含章殿,为何多日不见身影?”
谢安道:“庾希叛军,皆已兵败,庾氏要犯,秋后问斩,崇德太后也无心事,只盼陛下早日痊愈,署理朝政。”
“唉......”简文帝道:“朕本平庸之辈,不堪大任,此番平乱,还依仗桓温,此病久久不愈,还需早托后事。”
“那陛下之意是?”
“朕欲请大司马入京,辅政在朝,也好托付日后之事。”
谢安道:“大司马屯兵就在城外,可趁此时宣他入宫。”
“好,”司马昱道:“即刻宣诏,请大司马午时入宫。”
宣诏之事,安排小太监前去,因为桓温大营就在京师城外,宫使快马赶往,午时之前,便到城外桓温大营。小太监进了大营,一听朝廷有宫使到来,正在中军大帐议事的大司马桓温,心怀疑虑,问道左右:“诸位将军,宫使到此,朝廷能有何事?”
军师郝隆(字佐治)道:“若是人员繁多,想必是赏赐劳军。”
校尉禀报道:“宫使只带护卫数人,不像是犒劳将士。”
军师郗超道:“莫不是请大司马入宫?”
“嗯.....”桓温掂量着说道:“以往桓、庾两家,势不两立,朝廷左右逢源。如今庾希兵败,我桓氏一家独大,入宫更需谨慎。”
郝隆道:“圣人云:处颠者危,势丰者亏。大司马官居极品,位至人臣,兵权在握,朝廷必有忌惮之人,正所谓树大招风。”
“佐治所言,正合我意,待我亲自接见宫使,推辞便是。”桓温道。
桓温带着众人,从大帐迎了出来,与宫使见礼,小太监道:“陛下近来龙体欠安,倍感不适,急见大司马,请大司马随小奴入宫。”
桓温道:“陛下有何差遣,尽可传诏,臣等定当竭力,何须亲往,劳烦宫使代为禀告。”
小太监一看桓温,直接谢绝入宫,谁都知道桓温在朝不可撼动。小太监不敢多言,便答应下来,告辞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