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云:
义薄云天冯夫人,暗遣家奴奔青州;
不畏艰辛千里行,迎接詹姝来长安。
王猛放种保播种,致使百姓有盼头。
朋友来访吃闭羹,背土种菜笑四方。
王猛受苻坚皇帝信任即刻赴始平县上任,开始对始平县大刀阔斧地进行铁腕治理整顿。
这始平县地理位置非常特别,它地处黄河南岸,土地肥沃,物产丰饶。不但紧邻京都长安,始平县还是当时氐族豪门权贵相对集中的集散地。自苻洪创基初始就在始平地方驻扎军队进行长期经营,实行贵族统治活动。苻洪将从中原各地大量掠夺来的金银财物经过马车运送到始平县境内储存,并在始平地方大肆建造房舍以供自己及手下将领盘桓居住。现在,这些将领大多如苻洪一样作古西去,而为之庇护之下的儿孙却开始蓬勃生长了起来。
王猛初到始平县接管了始平县后,自然而然地冯垣的府邸就归属王猛所有。王猛此时还无暇顾及家人接来始平团聚,此刻仍然孤身一人。苻坚赏赐他一些奴仆婢女王猛坚辞不受,直言王猛家里自有结发妻子,苻坚只好作罢。
现王猛刚到始平县,官兵早已将冯垣的妻妾家奴仆从从冯府里赶了出去,王猛闻之,就严厉批评这些官兵们办事简单粗鲁。他派人将冯垣的这些家属寻找了回来,诺大一个冯府里王猛只留下一间简易的房舍供自己休息住宿所用,其他的房子依旧归还给冯垣的家人居住。
王猛并对冯垣的家人进行生活上的照顾和补助,这样的举动很快被传到了苻坚的耳朵里去,也同时被传递到了狱中冯垣的耳朵里。冯垣深受感激,于是主动向御史台交代了那些隐秘的案子。御史台很快查清了始平县官府与各豪门勾结,巧取豪夺,草菅人命的所有案件。冯垣因为罪大恶劣被朝廷处斩,始平豪门权贵凡涉案的多多少少都得到了相应的处罚。有的豪门权贵被投进了牢房,有的官员被朝廷摆免了官职封号,削职为民,更有氐族权贵被发配到边远地区。
这些氐族权贵都与朝廷上许多官员有着千丝万缕的裙带关系,牵一发而动全身。虽然表面上这些朝廷官员唯唯诺诺支持王猛对这些权贵的打击处理,但骨子里早恨透了王猛等这些改革派。因为,此时王猛的大刀阔斧对权贵豪门进行整顿改革,对氐族豪门的无情打压,无疑触动了他们的根本利益。
朝廷中氐族官员无不对王猛恨之入骨,总想伺机进行打击报复。
王猛对始平县的治理已经进入了相对安定的时期,始平县在王猛的治理整顿之下,经济迅速得到了恢复。
王猛夜以继日地整天跑到始平的各农村,与农民佃户甚至与地主在一起,研究分析农业生产劳作工作。尤其是一些农户、佃户,他们根本做不到官府所要求的按时春耕春播活动。王猛于是就挨家挨户进行核实登记,得到了一个很关键的棘手问题:那就是始平县境内的这些农户因连年抛荒,佃户每当春耕春种来临之际他们竟然连自己的种子都没法落实下来,这确实是一大严重的延误农时的问题。王猛立即启动官府和地方地主开仓放粮放种子给农户和佃户活动。王猛将这些粮食种子分两种模式给农户有偿使用,一种是出租;一种是出卖。但不管出租也好出卖也罢,农户都必须保证土地不可抛荒。这些农户和佃户在收到春播种子后须出据给官府或者地主借据,凡向官府租赁种子的,在年尾收获粮食后以一倍的比例回收种子。凡向官府或者地主借种的,则在年尾按一倍半的比例进行回收。想买种子而一时经济困难的,银子可以赊欠,但必须在粮食收割后及时归还,并支付利息。这样地主和农民的积极性都提高了。有了种子下地,农民和佃户又不用因此荒废田地,只要辛勤劳动就会得到回报。借种子的农民或者佃户都由村里的里正出面作保,凡村子里正不愿意担保的,一律给予免职处分,态度恶劣的,敲诈勒索的,送官府法办。凡暗中提高种粮价格的地主也会接到诉讼,官府出面替老百姓打官司,无论官司输赢一律由地方官府垫付诉讼费用。
王猛事后又上书朝廷,希望苻坚批准将氐族权贵这些荒芜的土地无偿捐献出来,没收贵族围猎的土地收归国家,或者国家出一小部分的银子向这些权贵购买荒芜的土地,租赁给哪些没有土地的农奴。这些农奴个个都有一手种植庄稼的绝活,却因为没有自己的土地从而成为流民,这实在是国家的一大损失。
苻坚准奏,安排官员落实丈量这些闲置的土地,全国自上而下开展清查土地运动,一些豪门权贵的土地很快回收到国有中来。
这种政策法令令全国黎民百姓泪奔却令各地贵族士大夫们忧心忡忡,切齿痛恨。他们不但当面反对抵制,更有人甚至组织起利益集团网织各种罪名向苻坚告御状。但谁都知道王猛背后的势力是当今的皇帝,谁也没有取胜告赢的信心。当然,自己的利益受到了极大的损害,这笔账无论如何都是要找王猛讨要回来的。只是,这股势力都只是在暗中酝酿,而在表面上都不敢流露出一丝半点的痕迹。
王猛的改革很快取得了阶段性的成果,始平县的老百姓开始走上了丰衣足食自给自足的美好生活。这些改革成果很快就得到了苻坚的认可和称赞,并对始平官员论功行赏。
冯垣的家属和家丁奴才在王猛的鼓励之下也开始租赁地方地主的土地自给自足。王猛依然没有将冯垣的家族搬迁出冯府,这件事令始平的百姓百思不得其解,他们都纷纷议论着这件事。冯垣的家属也有些不好意思了,他们主动找王猛商量,决定搬到外面去租房子来住。
王猛好言相劝说:“你们以前荣华富贵惯了,吃不了这些艰苦,现在,你们已经能够自食其力就是很好的榜样。这里我一个人住不了这么多房子,留着岂不是浪费了?现在大秦国家刚刚建立,百废待兴,大家都不可以铺张浪费了是不是?”说得冯垣家人羞愧难当,既然王大人如此仗义,冯垣家人也想替王猛悄悄做些事儿。冯垣家人了解到王猛的爱妻还在山东青州泰安老家,此地与山东虽相距数千里,朝廷都早已建议王猛派人前往山东将王夫人接到这里来与之团聚。可王猛坚决不肯,他说,目前朝廷财政困难,百姓还处在艰难挣扎的当儿,自己的任何私事行为都会给朝廷带来不菲的开支。冯垣家属于是自己悄悄凑了一笔路费出来,从王猛的口中很快套出了詹姝家的确切地址,于是冯垣家人挑选了几个能说会道,身体强壮的家丁从始平出发,准备义务替王猛接回家属来始平。
这件事冯家自然不会预先先告诉王猛本人,直到詹姝千里迢迢来到始平县出现在王猛身边时,事情总算给‘败露’了,这是后话,暂且放下不表。
这天王猛的几个朝中好友权翼、邓羌、毛当来始平县游玩,这几个好友都是大秦的名将,布兵排阵各有自己的一套本事,作战水平各个都很高。除了权翼目前有家室妻小之外,邓羌是二十出头的毛小子,至今还没有娶妻生子,毛当更不用说,他比邓羌还小二岁。但这二人也已经是响当当的英雄人物的了。他们的政治主张都非常简单,那就是谁替国家社稷着想,谁替老百姓办实事就是朋友,否则就是敌人。
权翼可比王猛年纪还大三岁,他原来是后赵将领姚弋仲手下的一员猛将,后来后赵被冉闵灭国取而代之,姚弋仲脱离冉闵欲投奔东晋未果路上病死。权翼就跟随姚将军的儿子姚襄一路颠簸,南征北战。姚襄在一次欲前秦遭遇战中被苻生战败而俘虏,并被苻生残忍地车裂而死。权翼于是投奔苻坚,成为苻坚阵营中的中坚名将。
苻坚自幼就显得与众不同,他出生时据说背上有“草苻坚又咸阳”的字样。他从小就聪明好学,别的兄弟如父辈一样喜欢骑马射箭围猎,而他除了骑马射箭外则将更多的时间放在学习文化知识方面,这使他的祖父苻洪异常高兴,夸他将来定然是个担当大业的人。苻坚宅心仁厚,对自家兄弟以及大秦将领黎民百姓都非常友善,这使他从小就有许多好朋友和人缘。苻坚只要一听说某国将领谋士如何了得,就非常敬佩,总希望又朝一日能为己所用。权翼亦是在被俘虏后被他发现的人才之一。
苻坚皇帝最大的一个优点,就是一旦获得信任,就会义无反顾地将重要的位置让他来担任,做到从不怀疑,从不冷落,视为知己。
三人今天骑着马儿,一路向西来到始平。
他们知道王猛没有固定的作息时间,有时候深更半夜了王猛还在外面跑农户家中去了解民意情况,而有时候日上三杆了,他却在自己的屋里呼呼大睡。
三人来到始平县就已经快晌午时分了,大家不愿意打扰他工作,就先行下到馆店酒肆先大快朵颐了一顿,免得到了王猛这里还饿肚子。
三人酒足饭饱后才策马往冯府进发。这里说来也怪,这王猛已经在始平县干了一段时间了,但冯垣的府邸招牌竟然还挂在门头上方不曾改动。外面的人都不甚理解,但权翼他们知道是王猛不肯轻易更改。王猛曾经说过,留着这个‘冯府’两字,一个可以时时警醒自己,做到自律;二则,又可以节约一笔经费,而将冯府换成王府真的没有实际意义,这又何苦呢?其实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王猛安排冯垣家人居住在冯府里面,也使冯垣家人懂得官府的恩情,从而使冯垣一样的官员能够戴罪立功,永远忠诚国家。
三人下马敲开冯府的大门,大门是冯府的家人打开的,见是三位将领来找王猛,就说王大人此刻没有在家,估计又到乡下某地考查去了。权翼他们就准备回京,冯府的管家说:“官爷,家里夫人吩咐,凡找王大人的朋友来,都须通报给冯夫人,由冯家出面招待。”
权翼他们见冯家管家言语温和,态度诚恳,于是就系好马匹随管家进入府中。
冯夫人接报,急速换好衣服出来拜见。
三人还礼,冯夫人吩咐上茶。
冯夫人是第一次与三人见面,虽然从服饰中看出来三人都是武将出身,但也不好意思盘问三人在朝中的相应职务,既然是王大人的朋友,就应该悉心招待。
冯夫人陪三人喝茶聊天,自然而然地就说到了王大人本人。权翼叹息道:“王景略这人对始平百姓太过于认真重视了,他可是有家室的一个人,可到现在他都不肯派人去接家室过来生活,实在是一头犟驴。”
大家说说笑笑地都觉得冯夫人贤惠豁达,虽是女流之辈,但深明大义,懂得感恩。
只是三人至今都不知道,冯夫人已经派出得力人手前往山东迎接王夫人去了。
冯夫人吩咐家人给三人用餐,三人才说,刚才已经在外面用过餐了,冯夫人这才作罢,继续陪伴三人喝茶。
王猛在外面迟迟不归,三人也不能长时间坐等,于是向冯夫人告辞。
冯府管家送三人出来,才吞吞吐吐向三人说:“三位官爷不必为王大人家人忧虑了,我家夫人已经早派冯勇、冯狄这两位最能干的家人前往山东迎接王夫人去了,细算将有一个月时间了。”
三人大惊,忙问管家这是什么时候的事,王大人本人知不知情?管家说:“夫人不肯让老奴告诉王大人,今日小的告诉几位官爷,望能替老奴保守秘密。否则,冯夫人会责罚老奴多嘴多舌的。”
话说冯夫人拿出自己所有的积蓄悄悄派自己的家奴冯勇和冯狄两人前往山东泰安迎接王夫人。
这冯勇原来也是个有些功夫在身的人,冯垣在始平县当县官老爷的时候,其实这冯勇也是替他做过许多昧心坏事的。只是王猛在处理冯垣家人的时候并没有追究冯勇的责任,而只是告诫他从此以后要重新好好做人,万不可以再为此为非作歹就行。他让冯勇自己写下保函递交到官府质押,一旦发现他再犯错误就严惩不贷。这冯勇自感过去罪恶深重,现在王猛不予以追究责任自然感恩戴德,他从此严格要求自己,发誓要痛改前非,重新做人。
冯狄本人没有武功,但他身体强壮而且头脑灵活,善于观颜察色,对社会阅历方面非常丰富。他的特点是忠诚,他在冯府基本上没有做过一次坏事和恶事,王猛在调查冯府家奴的罪行时,冯狄是第一个被他排除出恶奴劣质对象的人。冯夫人将他拉入暗中山东此行也正因为冯狄一直在冯家的口碑良好。
权翼三人牵着马从冯府出来,正为刚才管家的话感触颇深之际,突然看见王猛背着什么东西正吃力地走了过来。
这是邓羌第一个发现王猛的。三人不知王猛背上背着什么,于是赶紧围上来。王猛这时也发现了权翼他们三人,赶紧大声说:“你们赶紧过来,帮助我一下,我正累的连腿也迈不动了。”
三人于是上前察看,发现布袋里软绵绵湿漉漉的,不知是什么东西。
王猛笑着说:“国之根本,百姓命根,你们却谁也不懂得它,大秦国是白白养活你们这些废人的了。”
毛当心急,将王猛放下来的布袋打开,却发现里面竟然是一袋湿湿的泥土,就开心地大笑起来说:“王大人什么时候竟然穷得拿泥土来充饥的了?干嘛背着湿的泥土回家,背干的回来也不至于累成这样?”
王猛不瞒毛当的话,严肃地批评他说:“我刚才不是正告过你们了吗,这个是国之根本,你们可不能小瞧了它,没有了它咱们吃什么?”
这回连老成持重的权翼都掩口发笑了起来:“原以为王大人日理万机一心为公勤政为民废寝忘食,却原来闲来无事,背土取乐,岂不令始平百姓贻笑大方?”
王猛没有接话,只是怒目而视。权翼见状,知道王猛不高兴起来了,于是改口笑道:“王大人,说笑归说笑,现在我们从大老远过来看望您老人家,您避而不见倒也罢了,却为何倒有闲工夫弄这个玩意儿,真让权某不明不白,能否明示一下?”
王猛认真地说:“你们是骑马打仗的将领,今日国泰民安就没有你们什么事情了的吗?可知‘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的道理?”
邓羌接话说道:“没错,是这个道理,但这与王大人背土回家风马牛不相及,难道王大人说此话不远了点么?”
王猛又叹息一声说:“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你们又怎么会明白这个千古不灭的道理呢?哦,对了,皇上老是对微臣说些深奥的道理,微臣一时不明白,现在一下开了窍:无论文官武将,学习一些农事实践知识可要比纸上谈论强多了。我今日背土,你们只看到了我愚笨蛮干的这一方面,却没有谁考虑到我背湿土回来是做什么用的?这很悲哀,认为王某大材小用甚至大才乱用,惹来笑话?”
权翼说:“王大人,现在这些理论你都已经说了一箩筐了,但我们三人还是云里雾里,我们都是些粗人,你何不明说了吧?”
“那好吧,你们先帮我将它弄回家去,我再告诉你们妙用不迟。”王猛说。
王猛所住之处屋后有一块很宽裕的花园,只可惜目前正是深秋,花木凋零季节。王猛引三人来到这里,令毛当将湿土先放下来。
三人还是不解此意。王猛这才说:“我趁此刻隆秋之际,搬些泥土回家,明年我将这后花园改造成菜园子,春日种上瓜果蔬菜,秋天种麦子,我粗略算计了一下,此处花园改成菜园地后,能基本解决我个人半年蔬菜供给问题,你们刚才取笑我背土回家,闲来无事,试问我刚才所说这事是不是这个道理?”
三人面面相觑,没想到王猛作为朝廷命官,竟然连自己的后花园都要改成菜园子来使用了,这怎不令三人不感到汗颜惊讶?
再说冯勇冯狄两人自上月月底出发,已过去快一个月时间了,方才进入到山东境界。这两人此次东行时,冯家已经没有马匹可用了,之前的所有马匹包括驴子牲畜都被充公。因此,两人只能步行,尽管两人身体矫健风雨兼程行动敏捷。但毕竟有几千里路程,何况自从出了大秦地界,中原各国依然战火纷飞,两人需要时时躲避战争场面,避免自己遭受伤病或者深处危险之中。因此,有时候白天只能躲进深山密林之中等待时机。这些因素极大地阻碍了两人前进的步伐。有几次,若不是两人机敏,事前对形势判断准确,小命早就交代在这战火纷飞的战场之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