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已经算脱岗了,执行前能不能再给我几分钟?”周蓬蒿笑得虽然有些苍凉,这些年秉着“宁为鸡头,不做凤尾”的理念回到了家乡,却一直徘徊在这种险礁暗滩的包围之中,连呼吸都不这么顺畅,好几次有机会把自己充分晾晒出来,偏偏又被命运转轮莫名其妙地转到了另外一个转角。
“无他,我猜中了开头,没有猜中结尾而已,好在我是一个打不扁、压不垮、嚼不烂的铜豌豆。”周蓬蒿又露出了他那标志性的微笑,那是一种防御性的笑容,像是突然之间穿上了软猬甲一般,赵云敏站在他的旁边,感觉这个和自己无比接近甚至能闻到他身上烟草味道的男人突然之间有一种超越和凛然的意味。
“男人是正派一点更有吸引力,还是坏得掉渣更有生活画面?”她微微一怔,竟然忘记了自己所处的舞台,暗道:“或许我还是更喜欢这种亦正亦邪的男子,他的存在像是一股清新的风,虽然有时会让我感受到剧烈的寒冷,但是更多时候,他的正能量还是要多一些,我喜欢这种无所遮掩的泰然。”这一瞬间,她看向他的眼神柔和了许多,周蓬蒿显然是没有意识到这个从比赛之初就和自己一直在抬杠的美女主持,情绪有了复杂的变化,不过他的乐观主义精神始终还在,“也许只要几秒钟,让我享受下胜利者独享的欢呼和掌声。”
于是一个滑稽的场景就这么出现了:一个穿着歪斜警服的“疯子”在俩个板着面孔的督查一左一右的控制下接受了台下如雷的掌声。让这一刻有些不可思议的是:带头掀起掌声的居然前排的朱学文。
这边局长一站起来,底下的头头脑脑们就坐不住了。这些墙头草可都是随大流的高手,虽然很多时候刻意地表现得很迟钝不敏感,但是在关键节点他们的动作却很是敏捷,甚或超越他们自身的能量极,这边朱学文屁股微抬,他们的大脑便雷达一般地通过扫描形成判断,宛如粘贴复制一般,从台上看过去,甚至会有一种他们和朱学文是同时站起来鼓掌的错觉。
“无懈可击,领导做到这一境界算是PERFECT了。”周蓬蒿无奈地皱了一下眉头,内心独白:“对于这帮老妖狐,老子不是服,是心悦诚服。”
赵云敏的视角和周蓬蒿的相似,她看到了他嘴角的那半丝抽搐,心道:“有的人是光,照亮别人,有的人就是阴影,出现就是为了遮住阳光的,而复杂的人生就是光影交错,你在灯光之前享受欢呼就得做好防御魅影的准备,十年的风霜没有教会你这一点么,蓬蒿先生,你要是再成熟一点就完美了。”
“我不是没有学习和领悟,只是自身的免疫系统太过发达,它们自动启用了过滤模式,所以我无限理解李白的仰天大笑出门去。”周蓬蒿心里也在自问自答。
“固执而不改变,也是男人吸引人的一种味道。像是一种...嗯,绵柔的浸透时光的头曲。”想着,她又露出了美丽的微笑,柔和的灯光和她鲜亮的带有钻石配饰的连衣长裙相得益彰,这的确是一个美丽的女子,五年之前刚进台的时候就美得冒泡,前来搭讪求姻缘的官员老板不计其数。这些年的广电中心,基本上成了名车的展览馆,多是拜赵云敏这个女主角所赐。近年,虽然数量在进一步地减少,但是质量却是与日俱增,那些退出竞争舞台的无一不是被比下去的。
经过这几年的锤炼,光影交错下的这知性小女人的妩媚里又多增添了几分成熟的性感和内敛。
周蓬蒿也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慨叹藏钟虽然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但是对美女的品位尚且说得过去。那揣满了蜜糖的声音透过温顺的麦克风传向了礼堂的每一个音响,“经过激烈的角逐,这次公安系统一站到底的冠军是...”
“慢着,既然是公安系统的选拔,这个比赛名次还是我来宣布吧!”藏钟脸蛋红润,身材臃肿,远远看去就是一只摇摆的企鹅。
周蓬蒿暗骂一声:“藏钟,你他么上辈子是马达加斯加来的吧。”
他竟然没有从一旁的台阶拾级而上,直接一个纵身就跃上了前台。
“好身手!”
“老当益壮!”
“千里马!老骥伏枥,政委还能活一千年。”
底下的马屁精如影随形。
活一千年那是王八,周蓬蒿白了自嗨的他们一眼,他历来认为这些龙套类型的白痴是目前华夏社会偏软的根本原因,说他们无脑他们又有意识,说他们白痴他们又有点文化,说他们有脊梁却偏偏老是站不稳。
周蓬蒿很是鄙夷地看了他们一眼。
“好个P!”台底下的严群不屑地一笑:“这样的高度,我5岁的儿子也能跳上去,显摆什么啊。”
藏钟动作的连续性还是不错,基本上维持了一道直线的跳跃。周蓬蒿也是看得眼前一愣,他仰天长叹脱口而出道:“好大的一股黑云扑面而来啊!”
“黑云?真能掰!”赵云敏闻言轻露贝齿一笑,心道:“你这个死不正经的家伙。”说到底,她对这个由远及近的肉球也是充满了厌恶,几次猥琐到了承受极限的饭局之后,她对藏钟这个所谓的政委也算是有了深刻的认识,而“超级猥琐男”的评级只低不高。从这个角度分析开,她是有和周蓬蒿同仇敌忾的条件,那是后话,暂且不提。
“这次的选拔形式是经过湖跺县县局党委充分研究的,也是得到市局和县委充分肯定的。”胖子说话有些上气难接下气,刚才的腾跃过度用力,拉伤了他的臀部肌肉,他只能偏转半面身子,目光斜视前方,用俩个“充分”先肯定自己是有高度,站位准确的,旋即,话锋一转:“但是啊,百密终有一疏,我们对选手的参赛资格审查出了些问题,当督查出现在我们的选拔现场,我们才充分意识到选拔人才必须与维护稳定、遵纪守法同步的意义和价值,周蓬蒿同志的参赛致使其错过值班,我县颜单镇的一家玻璃制品企业就因为出警不及时而到市局上访,这样的失控场面是危险的,是教训深刻的,是必须检讨的。下面我宣布取消周蓬蒿一战到底冠军的资格。”
“蓬蒿同志,希望你好好反省,认真工作,用以后的工作来弥补我们今天所被造成的损失。”藏钟带着幸灾乐祸的表情朝周蓬蒿施威,那表情不言而喻:跟老子斗,你小子还粉嫩呢。他故意挤兑出慈祥的笑容,抑扬顿挫地道:“年轻人嘛,有朝气是好的,但是太过耿直就易折,这不是名言,这是至理。”
“哦,至理是吧,那我笑纳了。”周蓬蒿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的**,心中早已问候完其直旁系上下十八代的女性亲属,他拒绝了赵云敏递过来的话筒,低声却很是坚定地说道:“人生不外如此,也不过如此,让某在任何时刻面对任何意外都处乱不惊,是十年来政委您老人家给我的最大礼物,这是一种修炼,多谢了。”言毕,冲出舞台中央的周蓬蒿把身后俩个白钢盔的步伐带得飞快。
所谓的禁闭在颜单楼夏的监居点进行,为期七天。
周蓬蒿暗觉好笑,曾经的自己在无数的专案组上监居过无数的违法犯罪人员,没想到有一天自己居然也能在这里“享受殊荣”。
也许很多时候,冥冥之中是有轮回的吧。
“蓬蒿,又来监居什么要犯啊?”正欲出门买菜的老王头看到周蓬蒿在院子里溜达,递上了一根苏烟道:“方便就透露点,不方便就算了。”这个60多岁的老头多少有些八卦,却是刻意为之。整个院落里基本上就他可以自由出入,能够接触到外面尚算“精彩”的世界:围城外的人喜欢通过他打听些案件的进展情况,然后折合的好处就变成了他手中的高档烟草。屡屡在周蓬蒿处获得真假情报的他对蓬蒿先生很有亲切感,他甚至认为蓬蒿对他来说,就是烟草公司派来的头号ATM。
“要是告诉你我是自己监居自己,你信不?”周蓬蒿的嘴角永远有一丝微笑,不慌不忙地道。
“信你我就上当了。”他用一种范伟的腔调说了出来,这个穿着花衬衫的老头倒没有与时代脱节多少,憨厚一笑:“我的信条啊就是无论你透露多少,我都当是全部。”老头诡秘地一笑继续神叨叨地道:“今天的菜金可是前面那些涉案的家伙们支付的,我可以克扣一点,要给你带瓶酒么?”
周蓬蒿随口答应了句:善。
这个“善”算是整个禁闭生涯的总结,俩督察队的冷面战士对周蓬蒿的看管简直就松弛到了极点,就像藏钟脸上的抬头纹一般。他甚至在无聊时拿起破鱼竿到附近的小鱼塘悠闲地钓起了鱼,这种藏匿于山林桃花源一般的隐居生活对周蓬蒿来说也不无诱惑。
“钓了几条鱼啊?正好下酒。”老王头令人诧异地将一瓶精装的海之蓝递给周蓬蒿,扬声道:“蓬蒿,你看,五年的陈酿,我可好不容易找到的哦!”
“兄弟,有些过了吧,五条禁令可是高压线,你禁闭其间就属于工作期间,饮酒这种美事就别想了!”高个子的督察终于表现出他和哑巴之间的区别,那浓浓的鼻腔音调吓了老王头一跳,他喃喃地说道:“你们人又没有上手呢,弄点小酒算什么啊?”
“没什么,王老爷子,我想你们局长大概也很有兴趣了解监居点的实际情况吧?”大凡冷面战士,都有其控制事态的能力,高个子短短俩句话便打中了老王头的七寸。
“你们这些大人物没有必要和我们这些小人计较吧?我就一老街溜子。”老王头咋咋舌头,心有余悸地看了他一眼后,身手很是迅疾地离开了。
“蓬蒿,我知道你心有怨言,但是我们绝不在你的对立面。”矮个子的督察淡淡一笑,旋即道:“其实吧,我们的出现是对你的一种保护。”
周蓬蒿的对立情绪并没有降低多少,他对这种开场白听了太多,在政界能够混下去需要具备俩个基本条件:赵本山的嘴加李莫愁的心。你要是为某些人浇了蜜糖的话心动,然后敞开心扉,并根据他们的设计一步一步走到悬崖边上,那么不用问,那个踹你下去的人就是对你笑颜最像花儿的那一个。
这些年其他功夫都没练就,铁屁股神功倒是小有所成,任谁有多大的脚劲踹上俩脚都纹丝不动。
矮个子感受到了周蓬蒿沉默背后的含义,他是直白地回应:“师兄,我是王研的同学,她让我对你稍加照顾,信不信由你。”
高个督察则露出了难得的笑容:“王研可是小白的梦中天使,天使说东他又怎么可能向西呢?蓬蒿啊,我就说你过虑了。”
“爱情,在很多时候就是一种情劫,喜欢一种味道,习惯某个方向,认同某种思索,然后华丽转身享受彼此拥抱的温暖。”矮个子诗情画意地说道。
周蓬蒿微微一凛,从这个层面说开去他们是知己,心向浪漫的他们对可遇而不可求的情感充满期待。那一刻,王研的身影在每个人的眼前清晰了一万倍。
“提个建议?”
“要纳个投名状是吧?老王头,把酒拿回来吧!”
后来在意识到这两白头盔的不是开玩笑之后,老王头战战兢兢地把五年陈酿给带了回来,不胜酒力的俩督察被周蓬蒿轻松放倒。
“蓬蒿,要出去是吧,我给你留门。”老王头煞是精明,一看周蓬蒿眼珠转动,就知道了他的企图。
“不,我还是翻墙出去,省得你麻烦。”说着,他一个纵身翻开了3米的围墙,呵呵道:“藏钟,老子的身手比你要好一百倍吧。”这边周蓬蒿正在得意个不行,顺着一旁的粮仓悠闲地度着小碎步,只听“蓬’的一声,撞在了一堵软软的“墙”上。
“哎呀”一声,清脆入耳。
“你是谁!为毛伏击我?”饶是周蓬蒿胆色不小,在这大半夜也是吓了老大一跳。
“伏击你个头,我是王研。”对方毫无惧意,似是对来人颇有把握的样子,看周蓬蒿整个面孔涨的通红,腰背紧紧躬起,她慌忙拍打着他的背脊,给他顺了顺气。
“我去,小师妹,你这么在这?”周蓬蒿有些费力地整理了下思绪。
“等你啊!”王研的美目中闪过一丝娇羞,那一刹那螓首低垂下去,躲过周蓬蒿的的目光,然后吐了下可爱的小舌头道。
“没这么巧吧,你这么知道我什么时候出来,还从...这里出来?”周蓬蒿回头看了看围墙和围墙与粮仓之间的阴水沟。
这里是颜单,可是他的根据地。
“师兄,谁不知道你不走寻常路啊。”王研俏脸绯红一边回答,一边哎哟出声提醒周蓬蒿她现在是病号。
周蓬蒿看了里面刚刚熄灭的灯火,很是无奈地摇摇头,那些看上去呆滞的督察一个个其实比鬼还精明,不用说这个匆匆赶来的小妮子是得到了其中某个人刚刚发出的信息,那所谓的“醉”只是一个暂时脱避责任的表象罢了。
“呃,有事么?”
王研显得慌乱之极,犹豫了一下道:“有,还是逆天的大事,不知道你敢不敢去做。”
“只要不是劫皇纲做响马,没有咱不敢做的。”周蓬蒿在小女生面前喜欢突兀自己的阳刚形象。
“小敏失踪了...她应该是有危险。”
“哪个小敏?”
“赵云敏,湖跺电视台的主持人,昨天晚上一战到底上和你一直抬杠的那个美女。”
“是她?”
(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