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夏历来是颜单的粮仓,这一片的田野间湖泡纵横,随处可见已插完秧的连片稻田,微风吹过,空气中夹杂着稻田的清新味道。整个湖跺县,大约70%左右的储备粮都存放在这个不起眼的地方。可以这么说,要是92年那场大洪水由此爆发,四分之一的湖跺人都要饿肚子。而这里之所以能够屯粮,那也是有其历史传统的。大约50年前这里是著名的土匪窝,有过不少占山为王的好汉,传奇不少,压塞夫人不少,大华夏一直是农业社会,粮食就是主要打秋风的标的,所以屯粮自然也是少不了的。久而久之,就形成了吃在湖跺,粮囤楼夏的说法。
此刻的周蓬蒿和王研走在稻谷铺就的水泥地面上,柔和的月光垂直地拉来一道诡异的光,就把金黄的谷子镀了一道银色的光芒,如同水银泻地一般,美丽极了。
王研是湖跺公安局的警花,当年在警院的时候就创造过日收玫瑰近千朵的记录。此刻美眷在旁,春意盎然,她又和这温柔的月色,金黄的稻谷、清爽的风浑然一体,组成了夜色下颜单最美丽的风景。
饶是老僧入定的周蓬蒿也是看得心头一荡,然后猛地对自己说:“阿弥陀佛,老子可不能学梁朝伟那哥们精虫上头,犯个色戒啥的,否则死了都不知道怎么死的。”他刻意地把自己的身体往后拽,保持着和王研一前一后的距离。但是那月色就打定主意要和他开玩笑似的,哪怕他用再巧妙的身法避开,俩个人的影子始终还是交叠在一起,仿佛生死纠缠的恋人一般。
此刻深入沉思的她,美目流转。那眼波竟似蕴含无穷魅力,周蓬蒿不知道什么时候盯住她的俏脸,竟是一刻都不想离开。饶是自己脸皮厚若城墙,当一股清淡的香气从王研的发髻穿越他的鼻腔,那张老脸也还是呈现了几分迷醉之色。他努力地一转头,遥望空中冷月,视线终于从她的身上收回,过一阵子,心情也渐渐趋于平静。他不由得叹道:“真不怪那商纣,是妲己太妖艳。”
“哪来的妲己,师兄,什么破感慨,一点也不应景。”看来对自己的美色也不能完全免疫,王研的俏脸露出了一丝得色,心道:“食得人间烟火,这周蓬蒿还有救。”她用挑衅的眼神看着周蓬蒿扭捏的神色,双人对视一眼,紧张的情绪终于一扫而空,她银铃般的笑声瞬间点燃了昏睡的楼夏远郊,王研主动挑起了话题,问道:“蓬蒿师兄,你毕业十多年了吧?”
“嗯,包头包尾,刚好十一年。”他缓缓转过身来,目光重新落在她清丽绝伦的俏脸上,现在的思维是一片混乱,回答问题只能采用最简洁的一字对答式。
看他一脸的囧状,王研嫣然笑了起来,越发显得风情蕴藉,温柔妩媚:“那么拢共待过几个派出所?”
“待?”周蓬蒿略一迟疑,然后哈哈大笑起来道:“美女,饶是你美色无边艳若桃李,在公安这一行里,你也难逃一个‘雏’的本色,哈哈,你是菜鸟警花。”
“你才菜鸟呢,不说待,那说什么?”王研嘟囔着可爱的小嘴,有些不满地也充满好奇地问道。
“用尿!”周蓬蒿答得尤为迅疾,几乎不假思索。
“尿?”王研闻言是哭笑不得,对周蓬蒿这厮的酒量产生了深厚的怀疑,目光也突然转冷道:“喝多了吧,师兄。”
“没高,每次被排挤和冤枉的时候,我的酒量都是酒神级的。”周蓬蒿的声音低沉了不少,像是暗含了某种悲切的意味,他指着周边荒凉的水泥路边,道:“看到那一大堆的坟墓了么?早先的湖跺郊镇的派出所都在荒郊野地里建成,基本上第一代的派出所都有墓地作为邻居。那时候还没有这么多的高楼,不会每层都有WC的套间,你的师兄们解决问题就在所里的某个角落,听着风吹坟墓而起的鬼哭狼嚎声。你爱一个地方,就有一种习惯,我说的是上厕所的习惯,你想过么,几年就尿同一面墙,不,几分之一面墙。尿着尿着就有了感情。每当看到那片发白的墙壁,就觉得自己勇猛无边,我们的青春就是一首首尿不完的诗。厄,这是尿不湿的由来么?”周蓬蒿没笑,继续说道:“我们问人在几个派出所游荡过,从来不用待这个词,‘待’太生分太呆板,就用‘尿’这个动词,很本位,也很朴素,这里面有深刻的文化沉淀,充满了灵动的色彩和生活的元素,系统外的人很少理解,也很难理解,是无缘身在此山中吧。”
王研的秀眉舒展开来:“难理解个魂,狗屁的系统特色。不就是不肯多跑几步去上厕所么?”虽然为他的语调牵动了伤感的情绪,但是王研还是皱着眉头又回了一句:“师兄,你有没有觉得,其实你们好低俗。”
“也有高雅的,就是那些没有公安经历沉淀,从体制外调入的领导。他们灯红酒绿,他们高楼广厦,他们声色犬马,信口开河,他们一直蹲守在时代的前沿,他们高雅而畅快地生活着。但是...我不羡慕。”
王研轻盈走向着稻米之城,在月光之下望去,她的衣袂飘飘,宛若仙子。
“我也不羡慕。”她笑得很有味道,是那种惺惺相惜的肯定,然后一字一顿地道:“怪不得表姐说你是个怪胎,倒也不讨人厌的怪胎。”
“你表姐?”周蓬蒿诧异地问道。
“是啊,比我漂亮一百倍的苏省大美女。别问那么多,留个悬念,好么?”王研眨巴眨巴眼睛,美丽极了。此刻的她罗袖轻挥,在一片金黄色的麦田之中中转过俏脸,向着周蓬蒿嫣然一笑。
“比你还美一百倍,不会真的是妲己吧!”周蓬蒿张了张嘴,也没想出啥好话,终于是打消了刨根问底的冲动。
“妲己这个坎是过不去了么?”王研有些生气。
两个人蜗牛一般地往前移步,月光还是很坚持地笼罩着他们,像是这个游戏还没有结束似的。
“师兄,看到前面那辆红色的宝马X3了么?”王研打破了俩个人之间的尴尬,从监居点从居民区还是有一大段的距离。这不难理解,所谓监视居住关押的都是嫌疑人,总不会把他们扔在闹市区吧,那可不是大隐隐于市了,而是彻头彻尾的作死。
俩个人默默走了一段,将将看到远方的灯火。
走近宝马越野,周蓬蒿看着后排偌大的空间,作出一幅大惊失色的神态,缓声道:“啊?”
“没看过好车啊,再说了,也不是什么好车啊。”王研被他的一惊一乍搞得有些神经衰弱,心道和一个怪胎一起生活还真不是平常人敢为的事情,表姐“不怎么讨人厌”的评价也是个极品。所谓高粱配红枣,极品衬怪胎,他们还真是天生一对。
“住口,我可不是什么随便的人。”周蓬蒿突然提高了声音,又是平白无故地打乱了她的思绪。
“随便?这又...从何说起?”王研瞪大了美丽的瞳孔,简直是莫名其妙到了极点,甚至产生了周蓬蒿是不是神经病的疑问。
“这么晚了,去如此偏僻的角落,不是想那车啥吧?”周蓬蒿很欠抽地问道。
“啪!”这个毛栗子扇得够火辣,把周蓬蒿打了个原地360度的高难度旋转。
“小妮子,手劲倒是不小,不过嘛,就是性格太冲动了些,你想我还不肯呢,这月黑风高的,虽然也符合作案条件,但至少让老子有个心理准备吧,没有前戏我很难进入状态的。”他心里这么想,可没敢这么说,他说出来的是:“好了,美女,怒也怒了,打也打了,说吧,去哪劫皇纲?”
“单庄,你们颜单派出所!”王研这回没空和他矫情了,和白痴矫情除非自己也是个白痴,王研没好气地看了周蓬蒿一眼道。
“想去我的大本营就直说,绕这么大弯子。”
周蓬蒿长吁了口气,颜单派出所是他这几年尿着的所,无论是从东南西北哪个方向,他都有闭着眼睛混进其间的能力。“王研,师兄可不是吹的,要到偶这壶的派出所捞人,除非八大罪,那是一点问题没有。毕竟我尿了四年,圈地成功,有一定的话语权。”
王研的脸色凝重,不像刚才那么活泼好动,她一边压制着情绪诉说,一边观察着周蓬蒿有无异样:“给你个心理准备,其实问题大着呢,不要说你,就是把整个湖跺的天捅漏了也未必能行。”
说罢,她的鼻尖甚至有一层细微的汗珠,由于两个人之间的距离不大,周蓬蒿就着月色看得很清楚,“什么问题?杀人了?还是放火?”
王研脸色绯红,眼中流露着极为复杂的目光:“师兄,我真不知道把你拐进来是对是错。我这么做,也是表姐的心愿吧,嗯,那就容我自私一把吧。”想着,她定了定神,压低声音道:“你知道你们所其实有个地窖么?”
王研有些循循善诱的味道,开始调动周蓬蒿的思维。
“地窖?地下室?不会有什么奴吧?”周蓬蒿突然一机灵,浑身上下的酒性全无,急声道:“开什么玩笑,就那不着调的地方还有个地窖?谁有那闲工夫挖啊,难道蒋平真练了辟邪简谱?”
时近晚上八点,晓月挂空,整个单庄都染上了落日的余晖,远远望去,这单调乏味无趣的派出所也宛如镶上了一道诗意的银边。
王研话出惊人。
“去你的,纵穿门口的那半条马路,直接通往对面的生肖玻璃厂厂区内,那里可不简单,是一个占地有1000亩的地下世界?”
“1000亩的地下世界?就蒋平那个素喜背后挖小撬的阴险老太监,他能搞这么大?”周蓬蒿带着满腹的迷惑闭上眼睛,然后猛地睁开,然后又闭合,再睁开,如此做了几回重复的动作,才确信面前的王研是个活生生的人,而不是那些奇幻梦境里的女子。“不是梦!老子的梦都荤素搭配,都这么久了,还没有熟悉的情节出现,不用讲,眼前的是真实的画面了。”
不过,这小王研言之凿凿的话太过危言耸听,一股难言的滋味涌上心头,让周蓬蒿顿生毛骨悚然的感觉。难道说这个近五年来发展迟滞甚至有些落后的小城镇真是别有洞天?隐藏着大秘密么?
他的恐惧和兴致是一同被激发了出来。“王研,你确认你不是在拍恐怖片么?为了演出真实的感觉,我是你挑中的群众演员?”这是典型的周蓬蒿式提问,很欠抽,但是充满乐观主义的情绪,至少证明他不怯场。
王研为之气结道:“恐怖吧,贞子就在你身后呢。要不是表姐的微信在这里丧失了信号,你又算半个东道主,我才懒得理你。”
接受了自己不是主角也不是群众演员的现实,主打的就是一个“刚好在这里”的偶遇。周蓬蒿终于冷静下来:“你表姐就是赵云敏?”
“是。”
“依你所说:她的失踪不是开玩笑,到这里也不是无的放矢,而是真有人把她劫持到了这所谓的‘地窖’魔窟?”
“是。”王研很是肯定地点点头。
那一刻,娇小可爱的她满眼期待的光芒,雪白的香肩在深色连衣裙的衬托下,越发显得楚楚动人。
“你是说本该最安全的派出所成了藏污纳垢之所?”
“是!”
周蓬蒿气极反笑道,“港片看多了吧,颜单就是一穷乡僻壤,单庄这里更是民风淳朴,别说劫持人质,控制奴隶,就是谁睡觉被撸掉几根头发也会报警破案的。”
“我没空和你废话,来不来由你!我就当表姐看错了人!”王研的红色X3停在了派出所隔壁的生肖玻璃厂侧门口,她猛地后退了几步然后一个长身跳跃,轻飘飘地跳上了车顶,然后很矫健地往上一拔性感的身躯,轻巧地上了厂边的围墙。那一刻,她就如同一个美丽的蜘蛛在夜色中爬行,那蜿蜒的姿势可谓绝美,动作也快得惊人,关键是那火辣的身材,在这剧烈的运动之下,竟产生了无穷的诱惑之感。
周蓬蒿见状脱口而出:“我去,蜘蛛精啊!”
“谁叫老子发誓和你劫皇纲呢,得,陪你玩一趟吧。”周蓬蒿的神情倒是古井不波,看不出任何的变化,他熟悉颜单还真不是盖的,往派出所和玻璃厂之间的小巷紧走了俩步,然后很是轻松地从一侧小门拐进了厂区内。他这边还在得意地脑袋晃荡个不停,傲娇地道:“强龙不压地头蛇的进化版本就是美蜘蛛难敌熟男的不走常规路线。”
周蓬蒿没走寻常路线,却和王研在厂区里是拉开了一定的距离。
“当心,小研!”
只听见一声惨叫和“澎”的巨响同时应声而起。随即那半空中凝滞出血和肉横飞的画面,抢在王研进入内厂之前腾跃起来的那个身影居然是督察小白,那一刻他的天使没有飞翔,他却高高地把自己扔向了天空。
他中了一叉子,银色的海王叉!像是派出所的出警装备,但是那可是防御性的啊,周蓬蒿看得是一脸懵逼。
小白应声倒下,就像烟火一般灿烂,爱情不也是这样么,在某个时间节点,在某个空间的岔口,就那么一下子坚硬无比璀璨无匹。然后消弭在茫茫的夜色之中,连背影都不剩分毫。
“白明!”一声撕心裂肺的叫声,划破了整个颜单的夜空。
“我...我没事,小研你小心身后。”小白虽然身受重伤,但是叉子插在他的肩胛之下,虽然带出了大量的鲜血,但是性命无虞,算他祖辈积德了。
看王研遭遇危险,他是咬牙硬挺着喊了一句。
眼前的厂区像是一个玻璃世界,这里通透如海,百丈萤光,到处是发这荧光的灯泡,堆积如山,闪着诡异的光。沉如老狗的夜色之下,空气里弥漫着恐怖的味道,几道黑影正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冲了过来。
周蓬蒿有个错觉,甚至觉得那影子是漂移过来的。好在他胆子够大,动作也不慢,猛地一拉王研的身体,这才安全地让到一边。然后他迅猛无比的一个侧踹向其中一道黑影踢去。
“就您这三脚猫的身手还救人,瞎子点灯白费蜡啊。”黑影的声音有些熟悉,周蓬蒿却没有受其干扰,反而以更迅疾的鞭腿打了过去,遇强则强的他也是提升了自己的状态,俩个人基本斗得旗鼓相当。
这边看上去势均力敌,但周蓬蒿却显得有些心浮气躁起来,毕竟对方冲过来四条身影,而自己不过将将抵抗了一人,他不敢想象一旁王研的处境。
“师兄,你专心迎敌,我这边没有问题。”王研的声音很平稳,居然一点颤抖之意都没有,那呼吸如此均匀,是实力超然的表现?
“不会吧?女超人!”
周蓬蒿双眉有力的跳动了一下,这边动作一慢,登时被对手猛地甩了个嘴巴,他乘势返身过去瞄了下王研。天,这个看上去弱不禁风的女子居然以一敌三,连环腿连接侧踹,左右都是动作潇洒至极的摆拳,虎虎生风,竟是丝毫不落下风,那在月色下衣诀飘飘的样子简直就是九天仙女一般。
“太美了,这他么是艺术表演吧?”周蓬蒿这边看得痴了,马上遭遇惩罚,又中一记窝心脚,钻心的疼痛这才把他从看风景的痴呆中拯救出来。“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HELLOKITTY?”凝神静气,沉入战斗的周蓬蒿算是不弱,一度混迹警院散手队替补阵容的他虽然略显生疏,但是时间一久,他在基本功的厚势、年轻气力上的优势就全发挥了出来。这边先用一记组合拳将对方的去路封死,随即又是一记暗藏后手的甩肘直击对手的胸腹,这套组合太过霸道,无懈可击,黑衣人应声轰然倒地。
“来,给个评价,你就说老子弱不弱吧?”周蓬蒿长吁了一口气,贱兮兮地问道。
黑衣人剧烈的咳嗽了数声,方才缓过气来,却是无力从地上爬起。等周蓬蒿奚落完对手转过身去的时候,王研早已将三个黑影搞定,还在揶揄他道:“师兄,这些人都是你们派出所的精英?”
“厄?”周蓬蒿满脑子的黑人问号,却并未应答。
“对了,蓬蒿师兄,你还不知道吧。你应该放开打得,你已经不是这个所的成员了。半个时辰前藏钟已宣布过了:你禁闭一结束就去芦沟报道。”
“好抽象?他姥姥的我又被贬了?”周蓬蒿苦笑,过了许久才能说出话来。“嗯,大姑娘洗屁股的撸沟么?也不错!”
闻言,脸色一红的王研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地上和黑衣人一起躺着的小白已断断续续地道:“蓬蒿,你小子够俗,不过...我喜欢,但是,这地方...我很不喜欢。两位战神,能不先拉我起来。” (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