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爷被扈淮波这一通骂吓得连忙躬身认错:“大人息怒,是属下考虑不周,属下知错了。”
扈淮波余怒未消,瞪了师爷一眼,“往后做事多动动脑子,莫要再这般愚蠢!”
师爷唯唯诺诺地应道:“是,大人,属下谨记。”
扈淮波这才重新坐了下来。他脸色依旧阴沉,心中暗自惊叹。
“这苏定当真是手段高超!”
“先以民变恐吓我与李横刀,为他公审背书。而后突然发难,引出侵吞税银之案。我等尚未回过神来,就被他抄出假银,坐实此案。”
“再而高有良被杀,我与李横刀被他拿高太尉问罪来恐吓,稀里糊涂地就签下了联名公文。”
他扈淮波乃是监察使,但凡涉及地方官员之案都与他有关,查出高有良勾结地方官员侵吞赋税后,就应该由他接手此案。
他扈淮波完全可以置身事外,甚至还可以反过来调查苏定,查他破案过程中有无屈打成招,有无蓄意制造冤案——只要高太尉一声令下,没有也可以有!
奈何苏定一环接着一环,环环相扣,让他根本反应不过来!
如今上了苏定贼船,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了。
县衙到处都是耳,扈淮波怒骂他师爷的话,自然也落在了苏定耳中。
苏定只是淡然一笑,他正在看罗城的户籍数据。罗城有两镇七乡,共计六千余户。然而地产贫瘠,商旅不兴,税赋还重,又有“罗城三害”,民生凋敝,百业萧条。属于疲、难的下等县。
罗城三害,如今已除其二,是该治理罗城之时了。
至于第三害“山贼盗匪”却不好除,大量山贼乃是不堪重负逃去山林的村民,单靠武力解决不了问题,减轻百姓负担,让那些被迫为寇的村民重新回归家园才是正途。
这一切,都离不开对罗城的治理。
苏定深思熟虑之后,制定了半年施政纲领:
一,改人设,扭转原身留下的恶劣口碑;
二,兴产业,开发罗城铁矿,大兴纺织业;
三,修路;
四,除山贼盗匪。
之所以是半年纲领,是因为他也不知道高太尉报复什么会来,自己能撑多久。
第一步,改人设。除掉了高有良,为柳氏洗清冤屈,自己的口碑肯定有所改观。
不过这还不够,想要迅速扭转名声,当然是要“与民同乐”,口惠实也至,构建利益共同体。
治民先治衙,治衙先治吏。
苏定打算先兑现自己承诺,给衙役、小吏们发放“年中奖”,先给点甜头。
师爷张宋民被拿下了,书童华安也外出送礼去了,他便叫来了户房司吏李仁。“李仁,此次叫你来,是有要事吩咐。”
李仁恭敬地弯腰行礼,“大人请讲,小的定当全力去办。”
苏定道:“我打算发‘年中奖’,犒劳大伙。你需按皂班、快班五倍月钱,其余人等三倍月钱算好所需银两,万不可有差错。”
李仁心头一震,惊喜道:“大人放心,小的这就去办!”
他正欲转身去核算账目,苏定却轻轻咳嗽一声,叫住了他:“李仁,你且慢。”
李仁连忙止步,回过身来:“大人还有何吩咐?”
苏定声音悠悠:“此事,你可稍稍宣扬出去,让众人知晓。就说等朝廷的判决下来,便即刻发放这年中奖。”
李仁先是一愣,随即心领神会,“大人放心,小的明白,定当把这消息传得恰到好处。”
苏定点头:“嗯,去吧,莫要声张得太过,以免节外生枝。”
李仁应声道:“小的晓得其中分寸,大人尽管放心。”说罢,匆匆离去。
李仁离开后,便不动声色地在县衙中与一些相熟的吏书衙役闲聊时,看似无意地透露出了这个消息。
不多时,整个县衙都在暗自议论着即将发放年中奖之事。
“嘿,听说了吗?苏大人要给咱们发年中奖啦!”
“真的?那可太好了!”
“可不是嘛,皂班、快班五倍月钱,咱们也有三倍呢!”
“不过得等朝廷判决下来。”
“三位大人联名上书,纵然高有良是高太尉之子,也翻不了案吧?”
“但愿朝廷判决公正,我等好顺利拿到年中奖。”
“是啊,是啊!”
罗城县衙的这些吏书衙役们,难得地衷心希望朝廷公道一次。
这些议论传进扈淮波的耳朵里,他眉毛一挑,吩咐道:“师爷,你给我估算下苏定大概要花多少银两?”
“是!大人!”
师爷赶忙应承下来,拿起算盘噼里啪啦地算了起来。
“按惯例,皂班、快班月钱三两,壮班月钱一两半,六房吏书月钱五两,其余杂吏月钱四两。”
大周朝为了防止扰民、滥征衙役,所有衙役吏书皆有俸禄、优待,其支出俱由地方财政负责。
过了一会儿,师爷抬起头来,小心翼翼地说道:“大人,依属下估算,这苏定此次发放年中奖,皂班和快班按五倍月俸,其余人等三倍月俸,怕是要花费一千五百两银子。”
“一千五百两!”扈淮波吸了口气,“这苏定倒是舍得下本钱!”
他倒不好奇苏定哪来的那么多银子,高有良为祸罗城多年,不知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
昨晚苏定给自己和李横刀的“说法”,可价值三千两!
师爷道:“大人,这苏定此举怕是为了拉拢人心。”
扈淮波忍不住又瞪了师爷一眼,“多管闲事!苏定舍得花钱拉拢人心与你何干?与我何干?”
师爷赶忙低头回道:“大人息怒,是小的多嘴了。”
扈淮波怒哼一声,不耐烦地摆摆手:“滚滚滚,别在我面前碍眼,看见你就心烦!”
师爷唯唯诺诺,连声道:“是,是,小的这就退下。”说完,便战战兢兢地退了出去。
师爷退出门后,心有余悸,一边擦着额头的冷汗,一边满心疑惑地寻思着:“大人这态度怎的如此奇怪?我不过是说了句苏定拉拢人心,竟惹得大人这般恼怒?”
他思来想去,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只觉得这官场之事复杂难言,大人心思高深莫测啊!
“唉,伴君如伴虎。”师爷暗自叹息一声,摇了摇头,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