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鹏目力所及,见山匪即将越过绑着红绳的那棵树,于是便快速下令,“护庄队全体都有,上弦装箭!”
书生们早就等不及了。
“瞄!”
书生们按照先前演练的那般,一字排开,负责第一轮齐射的,把弩搭在沙包上瞄准,其余人则躲在沙包下,等待第二轮的指令。
“射!”
四把神风弩同时发射,精准命中越过红线的目标。
老兵们则是由马六喊口号,负责给书生们补漏。
神臂弩每一次发射,都会带走五名山匪,无一错漏。
五把神臂弩加十二把神风弩,密集发射发挥出来的威力,远非寻常弩手可以比拟的。
尤其是神风弩,进入了射程之后,便是速射弩的狂欢。
平均一点五秒就能发动一次四箭齐射。
山匪们仅仅冲锋了五十来米,倒下的人马,比先前多了一倍。
笑面虎不能放任战局这么发展下去,于是便吹了一声匪哨,怒吼道。
“都给我散开!”
山匪们这才后知后觉,连忙向着道路两边散了开来,看着已经躺在地上的四十多具尸体,山匪们陷入了沉默。
见山匪们都分散躲到了两旁的树后和草丛里,陈鹏那边也示意停下射弩。
立刻有山匪一把揪住铁脸子的脖颈,“你他娘的是不是谎报军情?不是说庄子里都是些书生的吗?啊?!”
铁脸子还在喘着粗气,他也一脸懵逼,“我……我不到啊!我们那天夜里见到的,确实只是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绝无假话,我那几个喽啰可以作证!”
闻言,先前来过的喽啰连忙附和。
笑面虎制止了他们的临阵内讧,“行了行了,死几个喽啰就搁这内讧,让人看了去,不得笑话咱们黑木寨?”
这时,大当家角头雕,也一脚踹翻了大轿,怒气冲冲的走到队前。
“怎么回事?”角头雕质问笑面虎道。
笑面虎指了指村口那些沙包,“大哥,点子硬,可能是花了大价钱,雇了些军户子弟来护庄。”
“军户子弟会来这穷乡僻壤卖命?”角头雕皱眉道。
“大哥请看,”笑面虎为了印证自己的猜测,从一具尸体上,拔了一根箭矢出来,“这不是长弓所用的箭,而是弩箭,那些世家子弟,力不如人,最喜欢卖弄这些手弩。”
角头雕点了点头,“军户子弟都能请得动,那庄里干的买卖,肯定不是书画这么简单。”
笑面虎问道,“大哥的意思是……?”
“杀进去,军户子弟,能留活口就留活口,每一个都是肉票。”角头雕冷笑着握掌成拳,“还有庄子里的买卖……老子全都要!”
说着,角头雕把拳头捏的劈啪作响,眼中泛起滔天杀意。
角头雕把手一摊,喝道,“拿弓来!”
山匪们顿时士气高涨。
大当家这是要亲自动手啊。
谁都知晓,大当家那一手响天箭闻名江湖。
有大当家带头,这波稳了。
而另一边,陈鹏猫着腰,稍微探出一些脑袋,眼睛细细的打量着山匪们的动静。
紧接着,他便走到了护庄队一字阵的最左边,拍了拍第一名书生,“你负责左边第一个。”
接着,他挨个吩咐。
“左边第二个。”
“左边第三个。”
……
他又走到最右边,“你打右边第一个。”
“右边第二个。”
“右边第三个。”
……
如此一来,每个人都分配到了点对点的目标。
等下发动的第一轮齐射,就不会出现重复射击同一个目标,或者不知该打哪个目标的失误了。
然而,陈鹏刚吩咐完,一声极其尖锐嘹亮的破空之声响了起来。
陈鹏下意识的喊道,“蹲下!”
咚!
一声闷响,一支长长的箭矢,如电闪雷鸣一般,射在了沙包上。
但正如陈鹏所预料的那样,这沙包,可是连子弹都能挡住。
寻常弓箭,根本无法伤及他们分毫。
但陈鹏还是让大伙不要冒头,要示敌以弱,让他们误以为,己方被这支神箭吓到了。
他们不冲过来,陈鹏等人也不好发挥。
而陈鹏更担心的是,万一山匪觉得此路不通,愣是绕路走后山那边的话,那自己设计的演习就功亏一篑了。
果不其然,山匪那边,不少喽啰探头探脑的看了一下,发现陈鹏这边没有动静,便再次发起冲锋。
马六投来请求回击的眼神,“当家的!”
“再等等。”陈鹏心里默数,得让他们放松警惕,才能打个出其不意,“瞄!”
“射!”
又是一轮齐射,离得近了,马六他们的神臂弩,直接来了个透心凉。
神风弩发挥出来的威力也更大,把冲在前面的山匪,射得人仰马翻。
此时山匪们的距离,已经缩进到了百米之内。
咚咚!
山匪们也开始还击了,他们也有弓箭手,只不过使的是小臂弓,威力没有军队那些大。
期间,角头雕的神箭也偶尔射来,角度极其刁钻,是向天抛射的,两箭射空了,一箭射中了一名小书生。
箭矢从小书生的手臂直穿而过,鲜血横流。
但他却没喊疼,而是哭喊着道,“庄主我还能射弩,我不想退出护庄队!”
“不会的。”陈鹏立马安慰,“大力,快,把他扛回去安全地点!”
牛大力点头,架起那小书生就往回跑。
远远的,陈鹏甚至还听到小书生在喊“我要跟队友们一起”云云。
陈鹏见射了好几轮,山匪们的距离也越来越近,于是便下令道,“分队长留箭殿后,其余人边打边撤,进入预定地点!”
护庄队得令,每射出一轮,便不再上弦,往后撤去。
……
牛大力一路狂奔,扛着伤员来到大棚,发现女织工们都在,便呵斥道,“你们怎么还没上船?!”
马六嫂问道,“山匪进村了吗?”
“进了!”牛大力将伤员放了下来,“兄弟你先用布条包住伤口,大哥说了,千万不要拔箭,等大哥来处理,你只需按住,止血就成。”
女织工们听见山匪进了村,脸色瞬间苍白。
然而,尽管李薇也很害怕,但还是鼓起勇气,怯生生的问道,“当、当家呢?”
牛大力摆了摆手道,“大哥还在前线,我说你们还是赶紧上船吧。”
说罢,牛大力便不再管她们,跑回了前线。
李薇闻言,顿时心乱如麻,咬了咬下唇,转身拿起一根鲣鱼干,便要跟着牛大力跑去。
“小娘子你干什么?”马六嫂赶紧拉住李薇。
李薇也非常害怕山匪,怕得小脸蛋煞白。
可饶是如此,她依旧抱着鲣鱼干道,“我、我要去帮当家。”
马六嫂苦口婆心的道,“哎呀,小娘子你别介,要相信自家的男人,咱们就算去了,非但帮不了忙,反而还容易成为男人们的累赘。”
李薇双脚在发抖,却急得左右为难,“我、我……”
却见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农妇周氏,突然冲着马六嫂等人跪了下来。
周氏解下了自己的发簪,放在地上,缓缓说道,“连日来,多谢嫂子们的照顾,今后,她们这些农妇,就拜托给嫂子们了。”
说着,周氏缓缓磕了三个响头。
“你这又是干什么?”马六嫂一脸急躁,“哎呀,山匪都进村了,有什么事留着以后再说吧?小娘子也是,老嫂子你们也是……”
然而,当马六嫂看到周氏抬起头来的那个眼神时,却没有说下去了。
周氏的眼睛里,全是决绝。
这是一个想要赴死之人才有的眼神。
周氏凄然一笑,“麻烦几位嫂子,替老身跟陈庄主说一声谢谢。”
说罢,周氏起身,笑着接过李薇怀里的鲣鱼干,毅然决然的往前线走去。
周氏一边走,一边仰天大喊,“儿媳啊,乖孙啊,奶奶这就给你们报仇!”
江心村上空,回荡着周氏撕心裂肺的叫喊声。
农妇们见状,顿时哭天抢地。
马六嫂等人纷纷动容,问那些农妇道,“她这是……?”
有农妇掩面而泣,“村长夫人她……那些天杀的山匪,第一次发现我们藏身之处的时候,夫人的儿媳宁死不从,那些畜生就把她儿媳,连同襁褓中的小孙女给害了,就连尸体也都……”
那农妇说不下去了,没人再愿意回想那恐怖绝望的一夜。
马六嫂深深的叹息一声,众人开始理解周氏一直以来的忍辱负重。
若不是心中那份责任,想要保住村子香火,估计周氏早就随她一家去了。
而今,农妇们遇到了陈鹏。
周氏便彻底解脱了,而她要做的就只有一件事——复仇!
马六嫂擦了擦眼角泪痕,“唉,都是苦命之人,这是她的抉择,大家还是先上船吧。”
倒也不是马六嫂怕死,而是她答应过马六,要护好李薇和嫂子们。
于是,在马六嫂的催促下,一众女织工,连带着农妇们的孩子,一起登上了早就停在码头等候的渡船。
渡船不大,二十多个女子,挤一挤还是坐得下的。
“扶好坐稳喽。”船夫吆喝一声,船桨一撑,渡船便离开了码头。
然而,船上的李薇,遥望着村口的方向,想起陈鹏那宽厚的身影,还有周氏刚刚那毅然决然的背影……
她终于做出心底的决定,走到船头,纵身一跃。
李薇又跳回了码头上,回头对马六嫂说道,“你们先去安全的地方吧,我、我还是要去帮当家……”
“他是我的相公。”李薇鼓起勇气道。
这一次,马六嫂从李薇的眼神里,看出了坚定。
马六嫂幽幽叹息一声,“唉……像极了老娘年轻的时候。”
说罢,马六嫂也纵身一跃,又回到了码头上。
老兵们的媳妇对视一眼,也相继跟着跳了回来。
农妇们一看,连人家外来的人都选择留下来,那她们这些江心村原住民呢?
于是农妇们连忙让船夫调头。
船夫一脸懵,只得使劲把船又蹬了回去。
农妇们把所有的孩童都留在船上,也纷纷跳回码头上。
“你们……”马六嫂简直哭笑不得。
有农妇说道,“这艘船,本来是商队的人给陈庄主准备的……是我那天收拾餐桌,不小心听到的。”
“陈庄主都没上船,我们更不能上船。”
“我们也想要跟村长夫人一样,守卫村……布庄,守卫我们的家园!”
“哪怕是扔石子,用牙咬,我们这次也绝不会妥协!”
见众人心之所向,马六嫂欣慰一笑,“好!既然大家都决定了,那姐妹们,咱们就撸起袖子,卷起衣摆……男人们怎么说来着?”
“干他们!”
“对,干他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