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鹏又做了同样的噩梦。
梦里,那个惨死于柳病的小寡妇,又化身成为红衣女鬼,来找他偿命。
而且这一次的梦,特别的长。
以致于他甚至能够看清了那小寡妇的面容。
那是一张稚气未脱的小脸蛋。
看上去就像是孩童般的瓷娃娃。
或许是陈鹏的潜意识在作怪。
他觉得反正无论怎么逃,那女鬼都会阴魂不散的追着自己。
于是在梦里,他干脆就停了下来,接受女鬼的报复。
然而,当女鬼贴着他的脸飞过来的时候,预想中女鬼冲他张牙舞爪的一幕,却并没有出现。
女鬼直接穿透了陈鹏的身体,向后飞去。
下一刻,一张狰狞的男人脸庞陡然出现在女鬼身后,对她穷追不舍。
可就在陈鹏即将看清那张鬼脸时,那鬼脸嘴巴一张,就将陈鹏给生吞了进去。
也就是现在,陈鹏猛的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终于被惊醒,后背上的汗,把床板都打湿了。
窗外的阳光洒了进来,周围是他熟悉的一切,自己正躺在庄主房的床上。
陈鹏想起身,发现自己腹部麻麻的,一点力气都使不上。
同时,他还看到了那道瘦弱的身影——李薇。
此时李薇正趴在他的床沿打瞌睡,听见陈鹏的动静,她便被惊醒了。
眨巴着大眼睛,李薇战战兢兢的问道,“相……庄主你醒啦?”
“啊……”陈鹏张开嘴,才发现喉咙异常的干燥,“水……”
李薇赶紧端了一杯温水过来,小心翼翼的喂陈鹏喝下。
他现在才明白,古装戏里那些昏迷过后的人,为啥都要第一时间喝水了,那是真的渴。
李薇有些不知所措,便开口道,“贱妾去叫他们。”
欠了欠身,李薇便小跑着出去喊人了。
不一会儿,牛大力和马六闻讯赶来。
一番问候之后,陈鹏便尝试着坐起身。
“所以……我已经睡了三天三夜?”陈鹏还是不敢相信。
“是的。”马六点头道,“一开始的时候,庄主的症状,跟咱们在伤兵营里见过的失血症很像,小娘子便哭着说要拿她的血来救你,但军营里的医官说过,以血补血只会害死人,小娘子这才听了劝。”
“幸亏没有,没搞清楚血型之前,会有排异反应。”陈鹏下意识的吐槽。
但转念一想,便心里一酸。
也不知该说李薇傻好,还是该说她莽好。
“何谓……血型?排异反应又是什么反应?”牛大力不耻下问道。
陈鹏摆了摆手道,“以阁下的智商,我很难给你解释清楚。”
牛大力笑道,“嘿!这还是我大哥,没换。”
“靠!你是根据什么来判断,我还是我的?”陈鹏笑骂了一句。
他低头看向腹部,发现在伤口处,包裹着干净的棉布条,里面好像还敷着一些药膏。
“这是……?”陈鹏指了指伤口。
“这是小娘子给你上的药。”马六叹了口气道,“从庄主昏迷的那天起,你的身体就开始发烫,我们过来一看,便知道这是热病。”
陈鹏惊讶道,“你们居然还会分辨热病?”
“不是我,严格来讲,是蛮双辨认出来的。”马六苦笑道,“庄主你也知道的,他以前在伤兵营里待的时间最长,还得了一段时间的气郁症。”
“毕竟伤的喉咙,又无法跟其他人说话,被医官一骂,他就成天盯着医官看,看得多了,便记下了一些。”
马六口中的蛮双,便是哥六个之中,排行第二的那位。
姓蛮,由于叫老二不好听,于是哥几个就喊他蛮双。
这大兄弟就是喉咙有一道骇人伤痕的那位。
陈鹏记得马六说过,他好像是被南蛮子的长矛刺破了喉咙。
这蛮双也是命大,如此恐怖的伤势,放在任何一个古代人身上,都活不过几分钟。
但蛮双愣是凭借着顽强的生命力活了下来,伤口还愈合得不错,就是成为了一个后天性的哑巴。
“所以,你们是怎么跟他沟通的?”陈鹏好奇道。
“就……比划呀。”马六一愣,“可能哥几个都比较熟悉吧,有时候一个眼神就能懂。”
陈鹏点了点头,毕竟上次让莫老三给讲解一下铁炉形状时,他已经领教过比划的精准传达了。
虽然他们说不清楚,毕竟没怎么读过书,但胜在动手能力强,结果还真让莫老三把铁炉给造出来了。
而且陈鹏至今没弄明白,他们几个人之间,靠鸟叫声来传达消息的这个系统,到底是如何运作的。
或许这便是男人之间的心有灵犀吧。
“所以呢,你们是怎么帮我退烧的?”陈鹏连忙换了个词汇,“……就是治疗热病。”
“麻布加裹上半干不湿的泥巴,敷在额头。”马六回答道,“这是蛮双从医官那偷师的。”
陈鹏点了点头,这确实不失为一个物理退烧的好办法。
“他们只是提供方法。”牛大力忿忿不平的插口道,“真正连续三天不眠不休,伺候在床边,给大哥你敷额头、喂食、换药、洗身子的,都只是李薇一人而已。”
马六点头道,“确实是这样的,我和内人来过几次,就没见小娘子合过眼。跟她说,让内人来帮忙照顾一下,叫她先去补个觉,她死活不肯。”
陈鹏闻言,只感觉心里一抽一抽的。
回想起前世那位,每次前妻生病,自己都是无微不至的照顾。
结果轮到自己生病,前妻只是象征性的询问两句,便急着跟她的闺蜜出门逛街去了。
最后大多数病情,都是自己硬扛下来的,撑不住了,也是自己打车去看的医生。
而眼下,陈鹏只感觉亏欠李薇的越来越多了。
但他也清楚,自己和李薇,是两个世界的人。
一个是拥有现代思想的,一个是古代思想的,话都说不到一块。
纵使对她有些好感,但这并不是爱情。
而李薇,陈鹏猜想,她可能也只是单纯想要留在强盛布庄这个大家庭,才会如此这般的吧?
可以说,陈鹏、李薇、布庄,这三者之间,一直以一种微妙的关系维持着。
陈鹏也不知该如何回报一下她。
或许……请她吃顿好的?
将这个想法先放一边,毕竟面前还有两位大老爷们等着他。
陈鹏也不知该如何回应他们,于是便指了指腹部,“这些是什么药?”
“苗药,据说比金疮药还好使。”马六答道。
“哪来的?”
“就那日上阴山剿匪的时候,在那二当家苗人青的巢里搜的。”
陈鹏顿觉整个人都不好了,“靠,苗人青都死了,你们也敢用他的药?苗人不是极善施蛊毒的吗?”
“放心吧庄主,有人认得。”马六解释道,“我们把那笑面虎、苗人青的小弟、还有负责给山匪敷药的杂役,都打了一顿,就都指认了那一瓶。”
行,不愧是老兵。
不过想来也是,自己当初大意了,没有当场拿酒精对伤口进行消毒,而是硬着头皮上山剿匪。
这伤口,没演变成破伤风都算万幸的了。
而根据他们所描述的症状,自己应该是失血过多而导致的昏迷和发烧。
布庄里也没备些刀伤药、金疮药什么的。
可以想象得出,马六哥几个看到自己昏迷不醒,急得红了眼,去找那些山匪晦气的情景了。
不过这倒提醒了陈鹏,随着庄子的逐渐壮大,人口增多,公共卫生服务这块,看来也得提上日程了。
“对了,那些黑木寨抓回来的杂役和女奴,你们都怎么处理了?”陈鹏问道。
马六答道,“咱大伙也一起商量过,但庄主没醒,大家都做不了主,于是就先把他们分别安置在几间大宅子里面,管了饭,就候着庄主来处理。”
“把人都召集起来。”陈鹏看了眼窗外。
自从那天放晴之后,江心村便一直晴朗,让人们的心情都好了几分。
“可大哥你的伤势……”牛大力连忙来扶。
“躺了三天,再不动就生锈了。”陈鹏摆了摆手,在牛大力的搀扶下走了出去。
李薇见到陈鹏出来走动,便殷勤的热了些白粥和地瓜,端了过来。
陈鹏脸上微微有些动容,一句“晚上一起吃顿饭”却因为周围人多,愣是开不了口。
陈鹏边吃早饭边等,很快,牛大力就将那群杂役驱赶了过来。
他们都是附近一带的农户人家,都是被山匪劫到山上去干杂役的。
平日里,山匪们那些杀人越货的事情,也轮不到他们来干。
杂役们大多都恨透了山匪,有些甚至还跟那些山匪有血海深仇的。
而他们在官府眼里,就是那些死绝户了的存在。
半年不翻册子,就会被大笔一画,当作天谴没了这些人。
可以说,他们两头都不是人,与黑户无异。
而今,他们已经离家多年。
即便现在回了乡,财产田地也早被瓜分干净了,哪还有生计?
退一步讲,兴许还能夺回个破烂茅草房?
可官差一登门,失踪人口回归——那便抓去玉湖充徭役。
他们连活路都没有。
陈鹏便询问了一番,“有没有打算留在这里干活的?月钱一百文,包吃包住。另外,还有护庄队也招人,转正后便是五百月钱。”
反正陈鹏也打算扩充一下人手。
杂役们先是一愣,干杂役包吃住还能有月钱?
简直就是带善人呐,于是千恩万谢,倒地就拜。
陈鹏就让马六哥几个,挑选了十来个年轻的,带去护庄队进行训练。
这些年轻杂役,力气不够还能靠锻炼。
可他们不识字、不懂道理,无法学习军事系统的知识,这才是最麻烦的。
于是陈鹏便把这个传道受业解惑的任务,交给了每个小分队的班长。
新加入的杂役,除了之前的严格军训以外。
还要利用每天的休息时间,来读书认字。
晚是晚了点,但好歹也能学到一点东西。
毕竟这些书生,个个都满肚子墨水,随便往外吐几滴,都够用他们半辈子了。
如今,这些书生,经历过一场大战,便已经算得上是老兵了。
陈鹏这种以老兵带新兵的方式,被后世经过长时间的检验,证明了其可行性。
神奇的是,这些个小班长,把任务交给他们后,个个都异常高兴。
兴许是因为前面挨了马六那些老兵的训,想把这气一模一样的撒到新兵蛋子身上吧,老传统了。
被选中当护庄队的杂役,在得知护庄队的待遇后,更是像中了榜一般高兴。
护庄队的编制,便从原本的二十一人,扩充到了三十多人。
不够,人还是太少了。
虽然陈鹏只想偏安一隅,可如今关押在地窖里的山匪俘虏人数,甚至是护庄队的好几倍之多。
真要发生什么集体越狱的事情来,搞不好还真控制不住局面。
毕竟这可不是守庄战和伏击战,而是内乱。
于是,陈鹏给了方伦一些银子,派他再去一趟平安镇。
把之前没招聘到的那些个落榜书生,也都招募进来。
陈鹏还给现役的书生队打包票,那些后来的书生,也得跟刚加入的年轻杂役一样,从底层做起。
以此来稳住军心。
否则,同样是书生,庄里这十五个,可是陪着陈鹏经历了重重磨难的。
要是其他书生在这个时候才进来分一杯羹,难免会有不满的情绪。
为此,陈鹏专门设计了一套功勋奖励制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