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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4章 伊人双去

    三两我君,见字如晤。

    苏若已走,望君莫怨。

    与君金风玉露一相逢,已胜却人间无数,此生不悔,永存心间,本想执君之手与君偕老,奈何天意弄人,苏若只得不告而别。

    少司乃大夏王族,苏家为柱国世家,两家联姻,才能稳固朝政平衡。

    可怜苏若生为苏家嫡女,不得不要担此重任,若是真悔婚嫁与你,必惹得苏家柱国震怒,也必触犯少司王族之龙威。

    苏若死不足惜,可是君有何罪?

    君素有鲲鹏之志,腹有锦绣山川,只待时日,必可名震华夏,龙御九州。

    苏若蒲柳之姿,已幸得君之宠幸,此生已心满意足,又怎能再连累君去亡命天涯?

    此去成婚,君大可安心。

    少司琅有龙阳之好,天下尽知,苏若必不会受其辱,也必为君保留清白之躯,若有缘再见,任由君来查验。

    我妹苏衿,国色无双,望君好生待她,白头偕老,永结同心。

    另:

    若它日诞下麟子,必捷报相传。

    勿念,勿念。

    ……

    短短一纸信笺,却仿若重达千钧。

    陈三两捧在手中,十指微颤,神情愫动,泪水一瞬间湿了眼眶。

    恍惚间,他仿佛又回到了青麓山巅,苏若冲他轻声哀叹:“陈三两,你只是一个小小的县主,一个陈家的弃子,凭什么让苏家为你悔婚,又拿什么与少司王族抗衡?你还是先照顾好你自己吧,傻瓜!”

    原来,终是他误会了苏若的情意。

    陈三两将信笺塞在怀中,转身跌跌撞撞地跑出了闺房,跃围墙,骑快马,风驰电掣般向着城外渡口奔去。

    他要寻回苏若。

    哪怕因此而触怒了少司王族,他也决意在所不惜!

    人生在世多不如意,若事事皆都权衡利弊,岂不只是一具世间玩偶,为何不能率性而为,焉何不敢忤逆天意!

    马儿在寒风中嘶鸣,似也能体会到他的心境,四蹄奔腾如飞,犹如流星赶月,不消一刻钟的时间,就疾驰赶至了渡口。

    一条青岚江,波澜壮阔。

    陈三两跃下马背,四处寻觅苏若的身影,可是整条水波粼粼的江面上,却是不见一条接亲的楼船画舫。

    他慢慢伫立在江边,望着滔滔江水失神。

    竟然还是来晚了一步,楼船已起航,将沿江一路北上,直达数千里之外的京都,即使此刻再雇船去追赶,恐怕也难以再追得上了。

    此去一别,便是经年,再相见时,亦不知该是何年何月。

    陈三两突然委屈的想哭,极目远眺着前方幽深的江面,扯着哭腔高声呐喊:“苏若!苏若!苏若!”

    一遍又一遍,连绵不绝。

    宽阔的澜沧江上,一艘富丽堂皇的楼船逆流而上,张着帆,划着桨,乘风破浪,苏若穿着一袭华贵的凤冠霞帔,坐在船舱房内黯然伤神。

    或许是心有灵犀,她忽的心弦一颤,慌忙奔向了甲板。

    寂静夜空下,她手扶舷墙,闭目侧耳倾听。

    徐徐的江风拂过耳沿,似乎承载着一个魂牵梦绕的声音,在对她轻声呼唤:“苏若……苏若……苏若……”

    苏若禁不住潸然泪下,“三两,是你吗?”

    她用力地向船外探着身子,只求能与他再近一分,可惜楼船越驶越远,最后一点声音也渐渐消散在了寒风中。

    “三两,对不起,莫要怨我……”

    苏若无力地瘫倒在地,手扶着隐隐作痛的胸口,已然悄悄哭得泪流满面。

    此去一别,山高水长,望君安康,后会有期……

    ……

    黎明破晓,江风拂面。

    整整一夜,陈三两一直呆坐在渡口,双眼无神地眺望着青岚江面,就像是一个失魂落魄的枯骨老朽。

    白姑娘坐着马车缓缓而至,将一件灰色大氅轻披在他的肩头。

    “大小姐走了?”

    “嗯。”

    “说说吧,你俩何事?”

    “没事。”

    “切,谁信。”

    陈三两站起身来,翻身跃上马背,接着伸手一抄,又将白姑娘揽上了马鞍,轻夹马肚,马儿听话的徐徐前行。

    街巷安静,路人稀少。

    陈三两一路静默无声,只是紧紧搂着白姑娘,把脸深深埋在她的秀发中,像一个心灵受伤的游子,在寻求着知己亲人的抚慰。

    白姑娘轻声一叹,本还想着苛责两句,可见他这副沮丧模样,终也没忍心再多说什么,驾着缰绳,带他返回了白狐楼。

    小厮端来一碗姜汤,陈三两“咕咚咕咚”喝下肚,这才焕发了点精气神。

    白姑娘手拄着脸腮,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陈三两知她想打听什么,也便不再藏私,将与苏若经历的种种诸事一一悉数告知,就像讲述着一出跌宕起伏的折子戏。

    从智关考核初见,到青麓山巅彼此倾心,然后,深渊谷底初尝禁果,葬龙台奇遇僵尸群,封禅祭坛拜九鼎得玉圭,为求天命之子放浪形骸,最后星夜兼程赶回府城,帮助陈三两赢下招亲榜……

    这一桩桩,一幕幕,让人刻骨铭心。

    白姑娘听得小嘴微张,还极不确信地插话问了一声:“你俩当真在封禅祭坛上还办了那事?”

    陈三两尴尬地点点头。

    白姑娘啧啧赞道:“你俩玩得是真花哨呀!”

    “……”

    可惜苏若最终没有兑现她的承诺,而是悄悄地不辞而别,甚至还刻意提前坐上了楼船,赶往了京都去完成她的大婚,只留下了薄薄一纸信笺,还有一个失魂落魄的陈三两。

    相识是唯美的,但结局却是残酷的。

    陈三两的满腹委屈只能憋在心里,纵使他是个情场浪子,可是浪子一旦动了情,也跟俗人一模一样。

    白姑娘又要过那纸信笺,仔仔细细阅读了一遍。

    她既感于苏若的至情,也不禁同情她的无奈,可怜了这么一个敢爱敢恨的奇女子,却要此生被深锁于王宫内院,让人谓然可惜。

    然而,当读至最后一句话时,白姑娘的双眸却是变得闪亮,接着神情一换,兴奋问道:“陈大侠,若等它日真诞下麟子,是你的还是少司琅的?”

    陈三两瞪她一眼,道:“那还用问?自然是我的,你又不是不知,那少司琅又不好女色,怎可能会强逼苏若来圆房。”

    白姑娘却摇头道:“不,必须是少司琅的!”

    陈三两闻听这话,眼中略有几分愠怒。

    白姑娘见他恼了,赶紧解释道:“陈大侠,你想呀,若随你姓‘陈’,此生顶多承继一府或一郡之地,但若姓‘少司’,便是当今国主之王孙,未来将有机会承继一国之主,岂不更好?”

    陈三两摇头道:“此乃篡国之举,会诛九族的,你不怕?”

    白姑娘笑道:“你我又不是忠君爱国之主,怕这作甚,若你不喜‘少司’这姓,大不了我这肚子借你生个姓陈的便是了,现在有幸博一博国主之位,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陈三两依旧摇头不允。

    白姑娘也不管他,兀自收拾起了行囊,尤其是陈三两那柄折断的青霜软剑,她更是小心翼翼收在包裹里。

    陈三两问:“此剑已断,你还拿它作甚?”

    白姑娘嬉嘻笑道:“剑虽断,可情未断呀,我不拿它作凭证,你那小情人怎会信我,若没我在她身边帮趁着,她可摆不平少司琅。”

    “你还真去呀!”

    “谁跟你说诓话,说去便去,不然恐迟了,就跟不上接亲的楼船了,话说你这辈子睡了那么多女人,还就这苏家姐妹睡得值,当然,老娘也不赖!”

    “……”

    陈三两满脸无奈,见劝不住她,也只能听之任之了。

    虽说此举听起来着实有些荒诞不经,但至少在尔虞我诈的皇宫内院里,有白姑娘这个小狐狸来出谋划策,苏若这个王子妃也能当的安全一些。

    ……

    青岚江畔,折柳惜别。

    白姑娘雇了条商船,领着几个仆从,着急要去追赶接亲的楼船。

    临行前,白姑娘一边抽泣着鼻头,一边谆谆叮嘱道:“我的小冤家,待我走后,你且好生照顾自己,尽量少捅些娄子,上游府的班底我都已交代好了,你可以随时调用。”

    “好。”

    “若你实在不喜卖笑这一行,把白狐楼关掉也无妨,只是我那楼里的女子都是苦命人,切记帮她们寻个好婆家,反正你那里又不缺山匪大兵,贞操什么的应该不在乎。”

    “好,记下了。”

    “柳云姑娘我也给你留下了,那妮子十分聪明,尤擅商铺经营,寻个机会让你那小弟收了他,让她专心帮你拓展商道。”

    “好,放心吧。”

    “还有广陵府烟花街上的净心和尚,虽然已出家为僧,但足智多谋,你若想攻下广陵府,记得提前将他收入麾下,帮你出谋划策……”

    “知道了。”

    她又絮絮叨叨了一会儿,话里话外无不透着对陈三两的牵挂。

    陈三两也是满眼不舍,便又劝道:“白丫头,不如打消了念头,继续陪我留在上游府可好?我再寻个机会,也把苏若接回来,咱们三个成婚。”

    白姑娘哂道:“少瞎扯!”

    接着她转身一步跃上了船板,然后扶着舷墙用力地挥着手,嘴中还在嘱咐道:“我说的话,你可莫要忘了呀,最多十个月,我在京都等着你!”

    陈三两高声回道:“放心,忘不了!”

    夕阳下,商船扬帆起航,在两人的挥手中慢慢驶离了渡口,直至在陈三两的目送下,逐渐消失在了波光粼粼的江面上。

    “唉……”

    同一天送别两女,让陈三两禁不住满怀惆怅。

    他驾马缓缓驶离渡口,接着随意地寻了一家酒肆,先灌了一肚儿烈酒,然后才踏着夕阳余晖,骑着马儿慢慢悠悠地离去……

    伊人去,空悲欢。

    城南以南不再蓝,城北以北不再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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