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狐楼。
古风娴静,淡雅风情。
白姑娘穿着一件五彩百褶裙,肩头披着一条白狐绒坎肩,手中捧着一个小暖炉,百无聊赖地坐在窗前凝望。
窗外弦月已高挂枝头,却还迟迟未见故人归来。
“吱嘎——”
这时,耳听房门一声轻响,一对强壮有力的手臂,将她紧紧地搂在了怀中。
白姑娘娇躯微颤,脸上涌现一抹喜色,接着鼻翼轻嗅,又叱骂道:“滚滚滚,热汤已备好,还不先去洗澡,山里剿匪一个月,你人都快嗖了!”
陈三两无语,“……”
他只得尴尬地松开臂膀,打眼寻望屋内,果然屏风后冒着徐徐的热气,也不拘谨,脱下身上衣袍,赤身跳进了热腾腾的浴汤里。
“哗啦”一声,溅出一地水花。
浴汤里飘着一层粉花瓣,备着皂荚和絮瓤,周身一泡一烫,顿时身心放松。
白姑娘也挽起衣袖,抓着絮瓤帮他祛除污垢,顺道揉捏着他那紧绷的肩头,嘴中啧啧赞道:“恭喜陈大侠,赢得招亲榜,抱得美人归。”
陈三两睡意朦胧,鼻音轻哼:“嗯。”
“何时大婚?”
“芒种。”
“可曾借得精兵?”
“两万。”
“可曾见到苏二小姐?”
“一眼。”
“绝色美人吧?”
“嗯……”
“苏大小姐怎样?”
“嗯……”
“说呀,听说她陪你去剿的匪,一对男女相处一月,就没发生点啥事?”
“嗯……”
“嗯?”
白姑娘听着回音不对,歪头一看,陈三两却早已在浴桶中憨憨睡去,满面难掩的疲倦让人心疼。
“真扫兴!”
白姑娘快速将他周身洗净,又唤来两个婢女帮着,一起将陈三两抬上了绣床,她又仔细擦干他的全身,免得半夜再着了凉,忽的眼神微微一凝,竟瞧见某处略有几分红肿。
“嗯?”
白姑娘的嘴角随之翘起了一道玩味的笑意。
一夜安寝,悄然度过。
……
清晨。
一月未见,自然情浓。
两人拥抱着躺了许久,浅聊了些剿匪历程,直到肚中发出“咕咕”的抗议声,这才意犹未尽的下床穿衣。
昨日的旧衣袍早就被婢女给扔了,白姑娘从衣柜中捧出一套新衣衫。
一袭绛红色的黑边锦衣,绣着华丽的金色卷叶纹,腰上系着一条金色滚边的青玉革,垂着一块水润莹白的雕花佩。
超然绝俗,贵气天成。
白姑娘轻抚手掌,赞道:“真不愧我的小冤家,还是那么的俊!”
陈三两一脸苦笑。
白姑娘又想了想,似又感觉还缺一物,忽的一拍脑门,又从柜中拿出一把碧青如水的软剑,小心翼翼地插进他腰间玉革中,一抹剑柄银光闪耀,气势又陡然凌冽了几分。
白姑娘颔首:“嗯,这感觉才对嘛。”
青霜软剑已折断在青麓山巅,陈三两正愁没有趁手之兵器,没想到白姑娘竟早已为他打造好了新剑。
陈三两问:“此剑唤何名?”
白姑娘道:“浪子剑。”
“嗯?谁起的?”
“本姑娘。”
“为何唤这名?听着不雅。”
“剑本无名,随人心意,若非执剑者是个浪子,它怎会能叫这名,你说是吧,我家的剿匪小浪子?”
“……”
陈三两听出她话中的打趣之意,到底是瞒不过这个兰质蕙心的小狐狸,只得悻悻的不再探讨剑名。
浪子就浪子吧,不说有谁知?
然后两人挽着手吃罢了午饭,又驾着马车在上游府内畅游了一日,看戏听曲,逛街采购,玩得不亦乐乎。
偶然路过城主府,整座府门外张灯结彩,透着喜气,陈三两也无在意,还以为是招亲榜之缘故。
直到临近午夜,一阵轰隆隆的鞭炮声,突然响彻在整座府城上空。
陈三两和白姑娘刚刚睡下,又被骤然惊醒,即派小厮出门打探,看看是哪家出阁的姑娘,竟是这般的隆重。
不多时,小厮归来禀报:“出阁的是苏家大小姐。”
“谁?”
“苏家大小姐!”
陈三两愣了许久,才艰难回神,生怕再听错了,还又追问了一遍。
小厮还喜道:“在此也要恭喜陈大侠了,您以后可跟大王子就是连襟了,待他将来登基为国主,您可是妥妥的皇亲国戚呀!”
陈三两的脸色愈发阴沉。
白姑娘自知个中内情,连忙支走多嘴的小厮,又柔声劝道:“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你挡不了的!”
陈三两不言不语,只是快速穿好身上衣衫,将浪子剑插在腰革中,推开房门便要急奔出去。
白姑娘赶紧伸手拦下,急声道:“陈大侠,你莫要莽撞,凭你现在实力,万不可得罪了少司王族,不然咱们多年心血将毁于一旦!”
陈三两冷声道:“放心,我只去问一事,即回!”
“你想问何?”
“你休管。”
“那我不让你去!”
“我必须去!”
两人拉扯了一会儿,但还是让陈三两逃了出去,接着一匹快马狂奔出了白狐楼,径直奔向了苏家城主府。
白姑娘气得连连直骂,又还担忧着陈三两的安危,赶忙也架着马车追了上去。
城主府内,灯火通明。
陈三两也知他身份特殊,并没有莽撞行事,而是先将马儿藏在一处陋巷里,他则施展轻功飞檐走壁,犹如一只夜枭般悄悄潜入。
苏若的闺房很好寻觅,房里也无嘈杂的女眷,只有一个纤瘦的人影,安静倒影在雪白的窗纸上。
哒!哒!哒!
陈三两轻叩门环,悄声道:“苏若,开门,是我。”
房内女声回道:“是……陈公子吗?”
陈三两应道:“是。”
随后房门缓缓拉开半扇,陈三两快速闪身进入,却只瞧见一个陌生的小丫鬟,并没看到苏若的身影。
陈三两急问:“苏若人呢?”
小丫鬟怯道:“大小姐已经启程了。”
“启程去哪?”
“沿江北上,前往京都完婚。”
“怎走的这般急?”
“大小姐知您听到消息必会前来,故而提前早走了半个时辰,想来此时,应该已登上了渡口的楼船吧。”
陈三两听闻此话,身体禁不住微微一晃,一股五味杂陈瞬间涌在心口。
知他前来,竟提前而走,这是何意?
他来也仅是想问个缘由而已,而她,却连个询问的机会都不留,就这般不辞而别,就这般不告而去,好一番的绝情绝义。
“骗子!”
陈三两恨恨丢下两字,转身欲走。
小丫鬟却开口唤道:“陈公子,你是否误会我家大小姐了?”
陈三两自嘲一笑,满脸苦涩道:“她已去嫁给少司琅,做她的大夏王子妃,还有何误会可言?”
小丫鬟掏出一封信笺,奉在陈三两的面前,并道:“这是大小姐给您留的信,她说,等你看过之后,自会能理解她的苦衷。”
“信?”
陈三两犹豫了一下,但还是伸手接过。
信笺很薄,仅有一纸,还被水印浸得皱皱巴巴,一抹熟悉的余香萦绕鼻尖,一行行娟秀小字,晕着一片片的斑斑泪渍。
开头一句:“三两我君,见字如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