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够了!”
和尚终于忍无可忍,一把攥住了陈三两的手掌。
此时此刻,他手背上几条蜿蜒青筋绷得分外狰狞,任凭陈三两如何用力,掌中银票也无法再拍在桌角。
陈三两佯装怒道:“和尚,你要作何?”
和尚怒骂道:“你这个疯子,她本就身世悲苦,你为何还要如此羞辱她,莫非你连一点怜悯之心都没有吗?”
陈三两冷笑,道:“俗世万物皆有价可循,我出足额的价,她付等额的物,公平交易,童叟无欺,何来羞辱之说?”
和尚急道:“她明明已倾尽所有,你还要怎办!”
陈三两摇头道:“你怎知她这身上没了我想要之物?比如一根手指,一根脚趾,一个眼珠,只要我出的价合适,她就能卖给我!”
“你要手指、脚趾、眼珠又有何用,何苦要残害一个女子!”
“煲汤喽,极品美味。”
“你这个疯子!”
和尚怒极生狂,挥起手中木鱼就砸向了陈三两的脑袋,“砰”的一声,木鱼四分五裂,一缕鲜血也随之侵染了陈三两的额头。
“啊!”
全场瞬间惊呼出声。
唐小芊也一刹攥紧了门栓,欲要狂奔出去手撕了那个大胆的和尚。
彩凤和春花赶紧用力地拉扯住她,因为陈三两早有叮嘱,无论春和楼内发生了何事,几人都不得出来干扰。
唐小芊也是心急意乱,怎不想想,凭着陈三两那高深莫测的武道,若非是想刻意承受,普天之下又有几人能伤得了他?
陈三两果然未恼,反而语气平静地道:“和尚,你破戒了。”
和尚骤然一惊。
他看着手中的木鱼碎片,又看着陈三两额头上的鲜血,这才后知后觉,他刚刚确实破戒了,而且还是“佛门八戒”中最严重的“杀生戒”。
和尚惶惶退步,双目一片骇然。
佛门八戒:一戒杀生,二戒偷盗,三戒淫,四戒妄语,五戒饮酒,六戒着香华,七戒坐卧高广大床,八戒非时食。
此为僧侣必须恪守的行为准则,旨在净化身心,培养慈悲和智慧。
和尚法号“净心”,便是由此而来。
陈三两继续道:“和尚,你只看我羞辱她,为何不问问她所想,霓裳姑娘,我且问你,你愿受不愿受,无须跟我说,去跟和尚说。”
霓裳姑娘匍匐在和尚的脚边,卑微地乞求道:“奴家愿受,还请……还请……还请禅师……成全了奴家……”
和尚瞪得眼眶欲裂,嘴角喃喃自语:“成全……成全?”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明明是在守护一个女子的尊严,为何在她眼中却好似成了一个恶人?
为何?为何?
陈三两替她回答道:“和尚,这就是人性,这就是现实,你那虚妄的佛祖,在人性现实面前一文不值,反倒不如我手中的银票,更能左右一个人的命运,你认为的善,别人眼中,实则是一种恶,觉悟吧,这世间早已不再需要佛陀的怜悯,而是更需要我这种恶魔的救赎!”
“你……你……你……”
和尚听呆了,脑中如一座洪钟大吕在嗡嗡作响,他本想出言辩论,可是话到嘴边,却是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事实胜于雄辩,眼前便是例证。
一个妙龄少女卑微地跪在他的脚边,跪的却不是佛祖,而是恶魔手中的银票,而佛陀所认为的铜臭之物,此刻却反而才是一个红尘女子能脱离苦海的真正救赎。
和尚身体微微一晃,扶着桌角差点跌倒。
这一瞬,他感觉自己那引以为傲的佛学,似乎全已被撕扯得支离破碎,还有他那普度众生的宏愿,现在想想,原来也仅是他的一份痴心妄想而已。
可笑呀。
实在是着实可笑!
陈三两见他有所明悟,手中那两张银票终是没有再放下,而后又将袖中所有银票塞入了和尚的手中,然后转身头也未回地离开了大厅。
霓裳惊慌追问:“公子,今夜奴家怎办?”
陈三两回道:“现在和尚说了算,你去问他吧。”
和尚却是满目迷茫。
……
厢房中,唐小芊略有几分不满地嘟囔道:“公子,你怎还把银票全给了那和尚,好几万两呢!”
陈三两泰然坐在桌旁,嘴角轻翘着一丝笑意,似是做了一件了不得的大事,又见餐桌上的酒菜未动,便执起竹筷道:“今日暂罢,明日再说,吃饭。”
唐小芊欲言又止,终还是没再追问。
四人安静围坐在桌旁,谁也没有再刻意提及净心和尚,只是看着陈三两额头上的伤,几人暗自心疼不已。
吃罢晚饭,各回各房。
狭仄的小阁楼内,莹莹烛火微微摇曳。
彩凤又缓缓褪去身上衣裙,尽情展示着她那婀娜的小身姿,奈何陈三两依旧闭目打坐在楼板上,完全不解一丝风情。
“公子,您当真不一起共寝?”她略有几分失落地问。
“你只管睡,无须在意我。”陈三两道。
“好吧。”
彩凤只得光溜溜地钻进了床褥,却又辗转反侧的难以入眠,最后侧着身子凝视着陈三两那俊朗的脸庞,这才一脸安心地沉沉睡去。
一夜无话。
……
翌日。
鸡鸣破晓,朝阳初升。
陈三两拉开房门,却是忽的发现,一个光头青年正安静地伫立在门外。
他穿着一身簇新的锦缎裘袍,足蹬一双青绒靴,光洁的脑袋上顶着九个戒疤,长得清新脱俗,自带一股出尘之气。
陈三两问:“你是?”
青年双手合十,淡笑道:“在下净心。”
陈三两仔细打量,这才恍然瞧出原是和尚脱了纳衣和僧帽,也无了那呆傻之气,仿佛改头换面地变了一人。
陈三两笑问:“禅师是要还俗?”
净心苦笑道:“我本欲普度众生,然而不识这世间因果,虽然纳衣在身一心向佛,却只似一个泥胎木塑,终了度不了自己,也度不了苍生。”
“所以呢?”
“所以我欲先还俗,体会人生百态,了解俗世疾苦,待历经一切凡尘俗缘后,再重归佛门求证菩提。”
“这算是你的求佛之路吗?”
“不,佛已在心中!”
陈三两颔首轻笑,终不枉他昨夜一番教诲,这和尚终于大彻大悟了。
他此番还俗,看似离了佛门清修,实则恰是应了地藏王菩萨的那句箴言:“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此话之深意,乃是奉劝世人“舍己为人、经世济民”,只要人人秉承此为原则,即使不穿着纳衣敲着木鱼,那他也是俗世之佛陀。
佛无本相,相由心生,便是此理也。
“那和尚此后有何打算?”
“跟着你混!”
“……”
陈三两没想到净心回答的这么干脆。
想想也是,若对他无招揽之心,陈三两怎会对他如此在意,甚至还不惜伤了额头掏空了家底,净心看得通透,这才一早等候在门外。
说起来,两人也算是一见如故。
陈三两敬佩和尚的品行,和尚何尝不欣赏着陈三两的做派,就如上天注定的缘分一般,两人就该志同道合地走在一起,听着像是某种“基情”,但二人可都没有龙阳的嗜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