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君一臣不再说话，只是重重地将两只酒壶碰在了一起。
对酌。
“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周云突然吟起诗来。
岳天一愣，显然没想到周云上一刻还在说起政事，下一瞬竟然诗兴大发。
倒是好意境！
举起酒壶对着黑漆漆的天空，两人就着昏黄的烛光，对视了一瞬，又扯着嘴角，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
连日来的高压经历，说是没有压力，那是不可能的。
治国、保家、驱除外敌，这一步步走来，如履薄冰。
若不是还有爱他信他的人支撑着他，周云真的不敢保证，他能一路走到现在。
毕竟，前世他只是一个孤独在世，独自完成上峰任务的特殊工作人员。
根本没有经历过后背有战友，前面有敌人这样的复杂局面，更不要提还要与朝中奸佞斗智斗勇了。
不过，既然已经下定决心在这个世界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那必定是要经历一番斗争，付出鲜血和牺牲！
他周云有这个准备，也有这个狠心！
周云将秦天风之前做的事向岳天娓娓道来，他急需一个出口，将这段时间积压的压力释放出来。
听到伍志高被残忍杀害，岳天也忍不住捏紧了拳头。
伍志高，是他当年从军中亲手选拔，送到陛下身边保护他的。
此人功夫了得，头脑灵活。
前几年，还因为表现突出，被秦天风找借口调到京都巡逻处，生怕他被周云看中提拔。
这些被秦天风借故支走边缘化的官员将士，无一例外都是寒门士子，没有一点贵族背景的。
这次重新被周云启用，还是他在击杀赵军中表现勇猛，才得到周云关注，专门调派去监视秦天风。
却没想到……
最后竟然被人如此戕害！
“秦天风的确是愈发猖獗，现在连遮掩都懒得做了。”
“想必他也知道王随一逃出来，就会来找朕。但是直到现在，相府都没有什么明面上的动静，这只能证明，他不担心朕知道这件事，再就是，他暗中在做些什么。”
岳天重重地将酒壶砸在了案几上，也有些气闷。
“陛下，那咱们就任由他胡作非为，将大周卖给贼人？”
“朕当然不会任由秦天风继续兴风作浪！”
他刚才虽然轻松说出要杀了秦天风的话，其实也知道，要杀一个人，很容易。
难的是，杀了他之后，能不能将后面的混乱控制住。
更何况，秦天风也并不是那么容易杀掉的！
此人在朝堂遮天多年，要没有犯下天怒人怨的罪，若想杀了他，恐怕大半个朝堂的官员都不会答应。
大周向来以理以德治国，重文轻武，要对如此功绩的三朝元老下杀手，很难办到。
届时，不明真相的天下士子都会对大周口诛笔伐。
当然，还有个原因就是，之前周云的口碑太差，如此大动作必定引起朝野震荡，会将一桩简单的通敌叛国案转嫁到党争之上，自古以来，党争最伤国家！
岳天面带难色，眉头紧皱。
“不过，就算是要处置秦相，也得考虑他三朝元老的身份，以免伤了读书人的心。”
“虽然秦天风现在负了天下寒门士子，但士子并不知道他暗地里的罪恶，还会误会朝廷薄待有功之臣。”
周云点头，很是赞成岳天的说法。
“三朝元老……三朝元老！”
周云脑中混乱的思绪，突然被这几个字填满，一道亮光穿透脑海，一下子从案几边上站了起来。
“岳将军，朕有办法了！”
“一个做恶事的人不发愁，朕在这里竟然发愁如何处置他？”
“简直本末倒置！”
“赵国细作冒着被发现的风险也要主动找上门来，无非是为了一个人——六公主！”
周云昏暗的眸子变得有了光华。
月亮从云层钻了出来，两人沐浴在月光之下，整个身上流光溢彩，似乎被镀上了一层银色的光晕。
岳天还有些茫然，不知道周云突如其来的精神缘何。
周云一口饮尽酒壶中的酒，狠狠将酒壶扔到地上，酒壶应声而碎！
“哗啦！”
周云踩着一地碎渣，脸上翻涌着势在必得的霸气！
“朕就在这里等着他来，只要他还想与赵国勾结，就必定要想法子救赵玉儿，那朕就要抓他个现行！”
到时候，证据确凿，秦天风百口莫辩。
“陛下的意思是，将计就计？”
“坐等他送上门来？”
岳天也眼神晶亮，看向周云充满了不可置信。
这真的是曾经那个昏庸无道的陛下？
有他坐镇大周，定能保住大周的千秋万代！
宫廷玉液口味虽好，上头很慢，但后劲十足。
周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抬回寝殿的。
只知道自己，是笑着安心地倒下的。
秦天风要敢来，朕必杀之！
昏暗的甬道，有个瘦弱的身影悄悄地从一处不大的洞口钻了进去。
门口的牌匾映照在月色下，上面的字迹清晰可见。
荣熙宫。
“喵！”
“喵！”
殿内，熹贵妃假寐着，突然睁开了一双美眸，对着外面喝道：
“翠儿！去看看是不是又有野猫到本宫殿里偷食来了！”
门口的宫女听见熹贵妃的声音，猛地抬起打盹的头，小鸡啄米一般点头应道：
“娘娘，奴婢这就去看！”
翠儿走后，一道身影悄无声息地溜进门缝，又轻轻地溜进了熹贵妃的寝殿里。
声音细小得就像梁上老鼠一般，根本分辨不出。
“说吧，深夜到来，要本宫做什么。”
殿内响起熹贵妃懒洋洋的声音。
这段时间被那个废物陛下禁足宫中，听说黎贵妃那个贱人两次都差点死了。
熹贵妃高兴得连进食都多了一些，腰身上的肉都多了一圈。
床边跪着的瘦弱身影恭敬道：
“小主人，相爷最近遇到了一些麻烦，被人发现与赵国有联系，不过目睹之人已死，现在要与赵国合作，救出被俘虏的赵国公主。”
“爹爹倒是胆子越来越大了！”
熹贵妃戏谑的声音响起，丝毫不在意四周是否有人。
身影匍匐在地，“相爷也是逼不得已，是陛下逼人太甚！”
熹贵妃眉眼一动不动，漫不经心，“说吧，爹爹要女儿做什么？”
瘦弱身影抑制不住激动的心情，连忙说道，“娘娘只需要将六公主的关押地点查出来，小的两日后再来！”
“这件事很重要！”
此时，门外响起宫女刻意压低的声音，“娘娘，奴婢没看到野猫，请娘娘安心睡下，奴婢在外面守着。”
瘦弱身影收气息，渐渐隐入黑暗，就像从未来过这处宫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