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接上文,石厚欣喜回朝,面君复命,将茅舍所闻尽皆告之。
卫公州吁闻言大喜说道:“即如此,事不宜迟,明日便汝与孤一同往陈!”
石厚思伏一阵回道:“不可!现有一要紧之事,需君上留朝处理!”
卫公州吁闻之问道:“朝中何事能大过此事?”
石厚回道:“东南郕人,乘君伐郑之际犯吾边境,小小郕邦亦欺卫室无人,君上不可不查!”
卫公州吁轻言道:“郕人蝼蚁,不值一提,待吾归来,孤即起兵灭其宗室!”
听其说道,石厚上前谏言道:“君上此如去,朝中无主,且百官之中,多有怀二心者,君上正可借郕人入侵之际树立威信,短期内朝中不会起变故,彼时君上乃可安心离朝。”
卫公不耐道:“似此何时可得觐王,不获王命则君位不正,臣民不服,郕人实可恨也!”
石厚慰其心道:“君上无需如此忧心,此行去陈,打点上下亦需时日,臣可替君先行前往探路,待一切安排妥当,君上直去面王即可,其时郕人之乱亦已平复,可谓一石二鸟!”
卫公州吁闻之大喜接道:“那便有劳石卿,孤定教郕人永世不得翻生,后悔当初!”
二人商榷停当,各自分头行事,一人访陈,一人伐郕。
先说石厚持节出使陈境,应石腊之情,獳羊肩随行一同前往。
行得三日,石厚二人抵达陈境,先到驿站歇脚,递上邦交国书。
次日陈公陈鲍召见石厚,陈人庙堂之上,石厚拜道:“卫人石厚揭见,陈公万安!”
陈公陈鲍申手虚请一回,回道:“卫使免礼,不知入鲁有何见教?”
石厚起身答道:“宋境一别,吾主卫公甚是挂念,特遣某备以薄礼前来探望,以续前好!”说罢抚掌三下。
堂外獳羊肩领队抬进一箱珠宝,陈公见之大喜,陈公陈鲍笑道:“卫公何其客气也,孤何功敢受此禄!”
石厚闻言连摇其手道:“公与吾主亲胜手足,些许薄礼何足挂齿!况卫公遣某前来确有一事相求,祈盼陈公举手而援!”
陈公陈鲍应道:“卫使且请道来,孤当尽力而为!”
石厚亦不再客套,开门见山道:“听闻陈公颇得周王赏识,吾主卫公欲求觐王,劳烦陈公代为引见,不知陈公意下如何?”
听罢,陈公陈鲍惊问道:“此事,卫公何以知晓?”
见问,石厚陪笑回道:“吾父石腊,不知陈公可还记得?正是吾父提议,小可乃敢开口相求!”
说罢,石厚侧女望向獳羊肩。
獳羊肩会意,自胸前取出竹书一卷,双手托举过顶上前拜道:“吾乃石公家宰,受主之托随同前来问好陈公,且另有嘱咐,说是陈公对卫公所求若有为难,可观此书!”
陈公命人取过书简,展卷而观,见其写道:“陈公在上,石某叩首。一别经年,甚是挂念。遣使而至,问君安好。老夫耄矣,无能为也。卫邦褊小,多生祸乱。近日悉闻,君臣入陈。倚君王恩,欲求觐王。与君故交,书献数言。此二人者,实弑寡君。今求觐王,实为正言。公若插足,必惹郑怨。徒增仇恨,得不偿失,君为邦故,敢即图之。书不尽言,君自斟酌!”
陈公一气读完,面露难色陷入沉思,良久无话。
堂下石厚不奈道:“陈公思索许久,可有难处?莫不是陈公已忘郑地分粮之时,宋境联兵之日!”
事关邦交安危,一时难已定夺,陈公陈鲍由是回道:“郑使勿急,且请下榻驿管,容孤考虑一晚,来日给予答复!”
有求于人,石厚亦无计可施,只得听从安排,退归驿管静候音讯。
是夜,陈公陈鲍召见五父,书房之中,陈公手握石腊书简,眼望五父说道:“日间卫使所言,卿已尽知,此乃石公信简,卿可观之!”
五父闻言,上前取过书简,展卷观之,末了问道:“君欲何为?”
陈公陈鲍眉头紧锁,低头回道:“孤召卿来,便为此事,卿可有良言教孤?”
五父见问,略为思索一阵,开口说道:“月前,郑人遣使求和,因宋、卫施压未能成行,今遇天赐良机,君上何不利此契机,一举成盟二国!”
陈公心乱如麻,不待其说完,打断道:“当前宋、卫实难,契机不契机,孤难理会,郑人所求搁后再议,只说眼下卫人所求之事如何处置?”
五父回道:“君若如此,臣意当从石公之请,替其除却暴君!”
陈公陈鲍忧虑道:“诛其君臣,卫人反目则当如何?”
五父不假思索回道:“若不将其擒住,绑缚还卫,任其定夺,则庶后无言!”
陈公仍不放心,紧接话音道:“当下陈、卫交好,孤便行此不义之举,天下诸侯定以孤为耻!”说罢,长舒一气。
闻言,五父怒言直谏道:“为君者,何能如此优柔寡断?当今天下礼崩乐坏,诸侯相争,何来道?何来义?不为刀俎,便成鱼肉!况亲仁而除暴戾,善邻以申援手,乃大义之举,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愿君早做定夺!”
陈公陈鲍被其一语点醒,当即点头应允,并叮嘱道:“卿要切记,将其擒拿绑缚即可,莫要伤其性命!”
五父应诺,领命而退。
不及走出书房,房外冲进甲士急报:“卫使石腊驿管遇刺身亡!”
陈公陈鲍闻言大惊,起身问道:“何人所为?可否擒住?”
甲士接言回道:“行刺者乃随行入陈之獳羊肩,已被属下羁押殿外候召,敢请君上示下!”
陈公闻言脚下一软,瘫坐于椅上。
此时房外传来争吵之声,突遇变故,陈公心乱如麻无心管之,五父便示意甲士外出查看。
甲士得命转身朝外走去,刚及门边,门外飞进一物跌落于地。
獳羊肩满身血污,阔步走进房中,身后甲士长矛林立紧随其后,房中传报甲士护主心切,急忙拔出配剑,上前一步直顶獳羊肩脖颈。
獳羊肩低头看一眼胸前长剑,面无惧色顶剑前行,口中说道:“卫逆州吁,弑君自立,入陈求助,陈公左右为难犹豫不定,吾已以奉命斩其臂膀石厚,头颅为证!”说罢,手指跌落地上之物。
陈公陈鲍顺指望去,正是石厚头颅,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责问道:“汝等同行为使,如何下得去手?汝知不知晓已犯下不赦之罪!”
獳羊肩冷笑一声:“吾知难逃一死,但愿吾等两条性命,能唤醒陈公心智!”言讫,赤手夺过甲士手中长剑直插心窝,继而倒地而亡。
不到一盏茶功夫,卫使石厚、獳羊肩两人毙命眼前,陈公面无血色喃喃自语道:“陈、郑就此生恨矣!”
五父接其话语言道:“话不可说死,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陈公不解,遂问道:“福从何来?今其要臣于孤邦死于非命,依着卫公州吁秉性,定会聚集重兵伐孤问罪!”
五父正色道:“臣非妄言,若依臣言,非但陈卫不会反目,且可亲仁善邻,固邦交强邦本!”
陈公闻言急问道:“卿即有谋,快请道来!”
五父直言道:“当下维有秉从石腊之言,除州吁以断后患!”
陈公紧接其言问道:“州吁人在卫地,且兵强地广,何以图之?”五
父见问回道:“此事不难,州吁遣使入陈,只为君上代为引见周王,今可假言周王召见,以石厚之名赚其入陈,大事可成矣!”事到如今,亦无他法,陈公只得然其说,令其秘密行事。并吩咐侍卫将石厚、獳羊肩二人遗体放入冰窖好生看护,以备日后一并交还卫人。
五父秉持君命,遣使持书入卫,告知卫公州吁,觐王之事,路已铺平,邀其速入陈境,陈公代为引见。
此时州吁率部已行抵濮阳,本欲尽歼郕人入侵所部,没成想郕人不待接战,便已退回本邦,正自恼怒不已。
值此得知陈地喜讯,卫公州吁由是分外高兴,郕人之事早已抛诸脑后。
随即受命收拾行装,准备前往陈邦,三军则交由右宰丑处理。
因其谏言入陈,卫公州吁对其信任有佳,此举正中其下怀,如今二万大军在手,取州吁性命轻而易举。
待其出得濮阳,右宰丑颁下将令:“紧闭城门,任何人不得进出,违令者,斩!”继而亲帅五百轻骑出城,超近道追赶卫公州吁。
不到半个时辰,便已追上卫公州吁行陈车队。
继而越过车队,领兵于官道堵截。
不多时,州吁车队亦已行进至此,领队小将见有官兵拦路,下令停止行进。
车队噶然而止,卫公州吁容颜不悦,挑帘查看,领队小将一路小跑,前来车前复命,奏道:“右宰丑领兵阻断去路。”
卫公州吁闻言大惊,此景像极去岁弑杀桓公卫完之时,连忙下车,随同领队前往查看。
不多时,二人来道队前,只见右宰丑横刀立马占道路中,卫公州吁问道:“卿不在濮阳料理军务,来此阻孤去路,可是为何?”
右宰丑努颜相向,大声道:“弑君之贼,何敢称君?今若俯首就缚,或能存其一命,如若不然,大军到处,彘狗不留!”
卫公州吁望向右宰丑身后大军,清一色精壮轻骑,均持长枪塞满大道。
见此,卫公州吁心下胆寒,退后一步,领队小将护在前,即而陪话道:“即如此恨孤,何故朝堂直谏入陈觐王?况孤待汝不薄,何能反戈相向!”
右宰丑持马挺刀,怒指卫公州吁,嘴上说道:“吾恨不能生啖其肉,何能为汝出谋划策,此乃大夫高谋,若不如此,何能赚汝!废话少言,降是不降?”
卫公州吁被其气势逼得连连后退,领队小将见其杀心已起,忙请卫公州吁登车退归濮阳。
慌乱中闻得此言,卫公州吁连忙登车掉转马头,领得三五亲信奔往濮阳而去。
右宰丑见其要逃,催马仗刀直取卫公州吁马车,不料被其车队护卫缠住,一时半刻难以脱身。
然无论人数、兵力,车队护卫远不及右宰丑所领骑甲,不到半个时辰,二百护卫甲士被其所领骑甲屠戮待尽。
战毕,右宰丑部死伤十数人,余皆无损失,稍事休整,寻迹追赶卫州吁而去。
此时卫公州吁已逃至濮阳城下,眼见右宰丑追兵将至,卫公连连叫门,城中守将见此亦不敢轻开城门。
原是右宰丑接管三军之后,便将军中大小将领全部置换,由其心腹担任,其在出城之际虽未说明何事,今见卫公州吁逃归濮阳,诸将心中已然明了,且不说诸将身着将令不敢有违,单说新郑一战惨败而归,诸将对其怀恨在心。
然毕竟州吁乃一邦之主,轻易不敢戮之,由是只得紧闭城门,任其城下怒喊叫骂。
此时右宰丑追兵亦已临近城下,卫公见城门紧闭,已知城中有变,且身后追兵渐至,无奈只得登车夺路而逃。
君车笨拙慢行,怎抵得右丑丑轻骑飞快,逃不到十里地,便被右宰丑赶上。
卫公州吁见大势已去,弃车而走,右宰丑亦不含糊,提缰拍马赶上前去,手起刀落将其斩于马下。
至此逆君得戮,右宰丑功成名就,卫公州吁弑君而立,僭居君位不满周岁,便惨死于部下刀下,后人恨其所为,贬谥为卫前废公,正可谓因果轮回,善恶有报!
右宰丑弃刀下马,削取卫公州吁首级,朔于矛顶,领军凯旋而归。
濮阳臣民得知卫逆被除,无不欢呼雀跃,相继出城相迎。
进得城中,右宰丑将卫公州吁首级用木匣盛装,置于卫桓公卫完牌位下。
后又遣使入陈,一来致谢陈公,助其诛灭逆君,而来取回石厚一并还朝受审。
行经三日,卫使行抵陈都宛丘,这才知晓獳羊肩刺杀石厚一事。
陈公陈鲍资助棺木两口,用其盛放石厚、獳羊肩遗体,以便卫使携其押运返郑。
到得濮阳,卫使将陈地所闻尽述与右宰丑。
得知始末,右宰丑下令三军起营返回卫都朝歌。
行军七日,右宰丑携军抵达朝歌,先将卫公州吁头颅于卫桓公卫完灵前祭奉,三日后扔进深山不予掩埋。
石厚、獳羊肩遗体则由右宰丑亲自护送前往石蜡茅舍,此二人皆大夫亲友,理应交由大夫处置。
到得茅舍之前,右宰丑将护灵兵丁留在屋外,独自进屋。
入得堂内,便见石蜡头戴白纱身披麻布,跪于屋内,听其口中说道:“逆君得诛,老臣不才,以慰先君亡魂!”说罢,起身贡香于案台。
右宰丑上前拜见:“石公在上,右宰丑特来请罪!”
石腊闻声,当才知晓有人进屋,回过头来问道:“右宰何罪之有耶?”
右宰丑府首应道:“不才闻得使陈途中,石公家臣性烈,将石公之子石厚刺死于陈,以致双双毕命!此乃吾之疏忽,今携二人遗体当来请罪!”
石蜡上前扶起右宰丑,继而说道:“此非汝之过,乃老夫着意安排!不曾想獳羊肩如此忠烈,尽舍命随之而去,老夫劳请右宰将其遗体依国士之礼安葬!”
闻言,右宰丑叹道:“石公真乃纯臣也,谓之大义灭亲实不为过!敢问石公,石厚遗体如何处置?”
石腊拂袖回道:“孽子罪有应得,老夫若将其归葬祖坟,先人必耻于老夫!还敢请右宰将其运往山林,弃之于地,昭示于天!”
右宰丑闻言,几番劝说无果,只得依其言而行。
末了,右宰丑请言道:“今还有一要事,劳请石公开吾茅塞!当下,逆君诛除,卫室无主,敢问石公何人可得即位为君?”
石腊略为思索,回道:“桓公有一弟,唤日公子晋,亦为庄公所出,现于邢国为质。右宰可备重礼入邢,迎立公子晋。”
右宰丑得言,再三拜谢而出。
三日间,右宰丑集齐珠宝一箱,价值千金,另寻美女十名,继而出使邢国。
大礼当前,邢君别无二话,当即放公子晋归卫。
公元前718年,公子晋即位卫君,至此卫室内乱告一段落。
此时,冬去春来,嫩牙未绿,冬雪未化,鲁公姬息听闻北海棠地春渔场景宏大,欲往观之。
臧僖伯上书谏言道:“凡物不足以讲大事,其材不足以备器用,则君不举焉。君将纳民于轨物者也。故讲事以度轨量谓之轨,取材以章物采谓之物,不轨不物谓之乱政。乱政亟行,所以败也。故春蒐夏苗,秋狝冬狩,皆于农隙以讲事也。三年而治兵,入而振旅,归而饮至,以数军实。昭文章,明贵贱,辨等列,顺少长,习威仪也。鸟兽之肉不登于俎,皮革齿牙、骨角毛羽不登于器,则公不射,古之制也。若夫山林川泽之实,器用之资,皂隶之事,官司之守,非君所及也。”
鲁公被其一习话语说得心烦不已,拖言寻视棠地加以搪塞,不顾其所言,摆车前往棠地。
行得十余日,鲁公姬息一行抵达棠地,登上附近山上,举目瞭望。
只见冰封千里,湖面上人头攒动,时而传来鱼夫号声,人门凿开冰面,冰下浮船下网,继而静等鱼群入网。
约摸一个时辰过后,鱼夫接连灭掉手中旱烟准备收网,数十壮汉卖力拉住网绳,观之亦显十分吃力,鱼群受其惊扰,纷纷跃出冰眼,场面好不壮观。
鱼夫们奋战约有半个时辰,放才完全将网拉上冰面,鱼夫面上均显喜悦之情,各自击掌庆贺,继而将今日所捕装车运回,至此一场春渔接近尾声。
鲁公姬息摆架前往旁观,鱼民得知鲁公前来观渔,纷纷拣出所捕鱼中最大者敬上。
起身观之,最大者约有近百斤,小者亦有五六十余斤,鲁公姬息施礼拜谢,令随行护卫将其收下,即而起程还都曲阜。
回城途中,道听途说得知晋候姬郄谢世,鲁公姬息自语道:“晋室将乱矣!”
此言并非凭空捏造,原是晋文候姬仇代王征伐,打下许多家业。
其弟姬成师战功卓著,其子晋昭侯嗣位为君后,便将叔父姬成师封于曲沃,此爵为伯,后人皆称之为曲沃桓叔。
后曲沃桓叔去世,其子姬鳝继任其父之位。
经桓、庄两代经营,晋室曲沃一支愈加壮大,至公元前724年,晋室东部山区赤狄进犯,边境告急,晋孝候抽调都城翼地护城大军东进迎战赤狄,致使翼地兵力空虚。
姬鳝见其机会难得,突起大军反晋,径直攻下翼城,弑杀晋孝候于城内。
后晋孝候之子姬郄寻得荀人等数邦相助,复夺翼城,将姬膳攻回本邑曲沃,晋人奉之为君。
转眼至今,晋候姬郄在位已有八年,熬过去岁冬日,今春因病重而亡,后人谥为鄂侯。
其时卫室后继之人尚未选定,晋室臣民无首。
果如鲁公所言,值此乱政之际,曲沃庄伯姬鳝正四处奔走,欲谋大事!
姬膳先行前往洛邑周室,寻求周王姬林出兵相助。
为此,姬膳不惜血本备下厚礼,周室王畿内,姬膳直言道:“姬郄无能,至使赤狄有机可乘,侵占晋地边境,搅得百姓不得安生,今其殡天,吾欲取而代之,愿吾王出兵相助,三箱珠宝敬上,权做军资!”
周王姬林见财眼开,然欲求更多,推说道:“汝非晋室正统,恐难成事,需说得更多诸侯相助,方能取胜!若此,三箱珠宝略显少也!”
听其言,明其意,姬膳回道:“此三箱珠宝独敬周王,事成之后另有重谢!敢问吾王,吾欲起事何邦可连?”
闻其言,周王姬林分外高兴,豪爽应道:“周室东侧郑人,晋室东侧邢人,此二邦素来不服晋室,多生龃龉,汝可前往说之!若得二邦相助,汝求之事必成!”
得言,姬膳施礼谢过。
出得王畿,姬膳一行取道直奔新郑,日夜兼城,次日便行抵新郑。
郑公姬寐生闻讯召见,庙堂之上,君臣礼毕。
郑公姬寐生当先开口问道:“晋使星夜入郑,所为何事?”
姬膳直表来意,开口回道:“特来借兵,望君应允!”
郑公笑道:“兵者,国之大事也,何能说借就借!”
对其所言,姬膳不予理会,接而言道:“以晋阳之北百里沃土,可否换得郑军劲旅一支?”
郑公姬寐生闻言,面无表情淡淡说道:“汝非晋君,孤如何信尔?”
姬膳回道:“今来借兵,便欲为君,事成之后,区区百里之地,何足挂齿!”
郑公姬寐生接言说道:“即如此,孤可借汝郑甲一万,然有一事,汝需答应,如若不然此事就此做罢!”
姬膳正色问道:“敢问何事?”
郑公姬寐生款款道来:“许孤百里沃土,口说无凭,需汝立下字据,孤今助汝,日后难免孤有求于汝之日,望汝记今日之恩,助孤一臂之力,愿孤永无此日!”
姬膳接而言道:“郑公所请,人之常情,吾依君言!”
说郑得成,姬膳当堂立字为据。
拜别郑公,姬膳借道入邢。
又行得数日,姬膳抵邢。
邢君高坐君位,眼盯堂下姬膳,直言问道:“汝今前来,可是想争晋君之位?”
姬膳亦是直言不讳,接道:“吾正有此意,不只君上可否助吾?”
邢君起身说道:“晋室欺压孤邢人多年,汝今不来,孤亦有起兵之意,晋君新亡,新君未定,此乃天赐良机!”
姬膳顺其意回道:“君今助吾,吾若为君,定与邢君永修盟好!”
邢君大喜,邀其共进晚宴。
姬膳轻得邢君相助,亦是分外高兴,应邀而往。
公元前718年春二月,王师,郑甲,邢兵三军齐聚翼城城外。
王师尹腾、武启领前军主将,帅军一万,战车三百,于前开路;郑甲祝聃、泄驾领右军主将,帅军一万二,战车五百,保障右翼;邢兵后离、邢耽领左军主将,帅军一万二,战车五百,侧应左翼;姬膳携其子姬称,帅曲沃本部军马二万,战车八百,坐镇中军。
四军五万余众城外扎营,灯火连成一片,绵延数里。
城中晋室臣民慌做一团,公子姬光挺身而出,次日领翼城护卫甲士四万,战车二千乘,出城迎敌。
两军对垒城下,各自摆开阵势。
姬光阵前喊话:“兵围翼城,汝要反晋?”
姬膳出阵答话:“晋候无能,反便反矣,汝能奈我何?”
闻听此言,姬光气不打一处来,拔剑怒道:“反君之臣,留尔何用,吾便替君除害,取尔项上人头!”说罢,长剑一挥,身后战车齐发,步战甲士紧跟其后,犹如决堤洪水冲向姬膳中军。
姬膳缓退阵中,前军主将尹腾、武启携王师护阵,战车列前接敌,其后万余弓手搭剑齐发,一阵阵箭雨迎向晋军砸下,不及交战,晋军便折其千余将士。
掠过箭阵,晋军战车撞向前军护阵战车,尹腾、武启帅师迎敌。
郑甲、邢兵左右两军避过敌军锋芒,于两侧迂回包抄,直取晋军主将姬光。
阵脚不稳,前军尽失,此乃兵家常识,敌军突然变阵,姬光不敢马虎,下令分兵阻击。
郑、邢二军早已料知晋军定会分兵来战,留其一部迎敌,剩余所部超向晋军阵脚快速移动。
晋军恐主将有失,弃攻姬膳中军,回军分迎郑、邢左右二军。
中军主将姬膳见时机已到,下令王师开启阵门,姬称一马当先越出阵门,身后战车就近于各门跟随而出,步战甲士紧随其后,于中路直取敌军主将。
此时,晋军被郑、邢左右两军牵制,回军迎战姬称已然来不急。
晋军主将姬光见阵势已被敌军打乱,多战无益,连忙下令鸣金收兵退入城中,姬膳三军于后追杀,歼敌万余。
经此一战,晋军畏战据城不出,姬膳竞日于外叫战不得。
为此,姬膳下令全军攻城,令郑将祝聃、泄驾领右军围攻南门;邢将后离、邢耽领左军强破北门;曲沃姬膳、姬称父子自领中军直取东门;王师尹腾、武启留守大营,以防敌军劫营。
为免敌军死战,独留西门无兵把手,供齐逃脱。
将令下达,各军依令而。
是夜,三军齐上,围攻翼城三门,如此战得三日,晋军士气尽丧,三军几乎同时破门。
晋军主将公子姬光见大势已去,携其家眷出西门逃奔随境而去,姬膳大获全胜。
是夜,姬膳于翼城大宴席,以谢诸邦相助,并于席上自立卫为君,应兑诺言,割晋阳以北百里之地与郑,与邢签订城下之盟,永结盟好。
唯有王师战后颗粒无收,王师大将武启怒问道:“各邦皆有战利,维吾王师无得封赏,吾王师将士性命便不是性命,姬膳好不偏心!”
姬膳推言回道:“吾确于王畿留言,事成之后另有重谢,然将军可环顾四周,翼城上下断壁残垣,何来黄金珠宝,望将军容吾些许时日,吾定备下重礼亲往王室致谢!”说罢,俯身朝其拱手施以一礼。
听其如是说道,武启亦不便责问,提樽言道:“如此,战亡将士亦可瞑目安息于地下也,吾借薄酒一杯以谢姬子!”说罢,举樽一饮而尽。
姬膳陪饮一杯。
心结解开,众人欢饮至天明。
庆功宴后,各将携本部军马回程本邦。
邢军后离,邢耽领军直入邢城大营。
郑军令郑将祝聃、泄驾领军回郑,行得一半路程,接郑公姬寐生君令,转道晋阳,接防晋阳北地。
王师尹腾、武启移师洛邑,回周复命。
周室殿堂之上,周王姬林目光如炬紧盯堂下二人,责骂道:“吾将万余王师精锐交付汝等,汝等空手而归,有何面目出现于寡人面前?”
尹腾跪拜回道:“非吾等不曾讨要,只因翼城战后只剩残砖断瓦,姬膳亦答应吾等,过些时日定会入周,当年致谢王上!”
周王听毕,哭笑不得,接其言:“尔等还是三岁小儿如此天真?诸侯相争,尔虞我诈,几时说话当真!”
尹腾、武启再拜谢罪。
尹腾回道:“吾王胜明,吾愿为使,出道晋地,讨要军资,祈请王上赐与符文使节!”
周王冷哼一生,说道:“寡人且再信汝一次,如无讨得军资,汝亦不必再返周室!”
说罢,拂袖而去。
尹腾、武启二人擦干额头冷汗,接过符文使节退出殿外。
武启拱手谢过尹腾,口中说道:“殿堂之上,幸得尹将军急辞,吾等二人方得存其一命。只是苦了将军,为了若干珠宝只身犯险!”
尹腾扶起武启言道:“话亦不可如是说,大周国弱,天下诸侯尊周者寥寥无几,按期纳贡者更是凤毛麟角,王上亦有难言之隐,若遇大周盛世,王上又何能为了几箱珠宝为难吾等!”
武启闻言,点头赞许,二人默言退出王畿。
次日,尹腾奉命出使,启程前往晋地,事隔半月,再临翼城,全然不见战时颓废。
姬膳闻知周室前来,即刻下令召见。
晋室大殿遭战乱损毁,此刻正再翻新整修,姬膳只得于书房单独召见尹腾。
二人相见,寒暄客套一番。
末了,尹腾表明来意,说道:“转眼已过半月,王师军资,不知姬公何时能交付于吾?”
姬膳陪笑道:“王使入城之时,翼城残破,整顿城防,宫殿重修每处皆需耗费大量钱财,不瞒汝言,老夫现在现在亦是为此烦恼,各处筹措!王使再容吾数日,一但筹措到手,定会先行支付王师军资!”
见其如是说道,尹腾亦不好硬要,只得问道:“吾亦有王命在身,敢问姬公需时几日?”
姬膳回道:“即如此,容吾三日,三日过后,定将军资送交王使手中!”
尹腾无奈道:“但愿晋公说话算话不再食言,吾三日过后再来拜访!”说罢,起身施礼告辞。
姬膳笑言相送,一再说道三日过后定会兑现诺言。
转眼三日已过,姬膳仍无音讯,尹腾只只好再次前往讨要,姬膳一如前者,拖言府库空虚,军资尚未凑得将其打发。
如此往复数次,致使最后姬膳假借公事繁忙,尹腾连其面都难得一见。
无奈王命在身,尹腾只得一次又一次前往求见。
如此又过得一月,尹腾再次前往求见,非但没有见着姬膳,更断了其讨要军资念头。
姬膳由侍从传出话来,说道:“吾入周之时,已贡珠宝三箱,价值不菲,支付王师军资错错有余,吾念王师相助之恩,一再容忍,留其颜面,王使好不懂事,周王贪得无厌,望其珍重!”
闻其所言,尹腾亦知留晋已无大用,然军资未能讨回,周室亦回不去,真乃进退两难。
回到驿管,尹腾辗转反侧,思索一晚,终思得一策,由是不告而辞,取道直奔随境。
一路无话,急驰一昼夜,尹腾行抵随城。
入得城中,尹腾四方打听晋公子姬光下落,至一酒管中,闻听酒客谈论,得知公子入随之后被随候奉为上宾,资助其于随城最大酒楼竹园酒家下榻。
问得酒家确切地址,尹腾不及休息径直前往。
到得酒家,经酒倌指引,到得公子姬光房前,尹腾见门虚掩,申手缓缓推开房门,一股酒气扑面而来,只见晋候独坐案前,自斟自饮。
听得门外有人,背对尹腾开口问道:“何人门外鬼鬼祟祟?”
尹腾供手弯腰施以一礼,回道:“王臣尹腾拜见!”
姬光饮下手中烈酒,冷冷道:“竟追杀至此,丧邦之人,只求速死!”
尹腾笑道:“公子谬矣,吾特来拜会公子!”
姬光仍旧背对尹腾简短说道:“寻吾何事?”
尹腾不待有请,提脚跨入房中,走近姬光身边低声耳语道:“公子可想光复晋室?”
姬光闻言一惊,转面问道:“何出此言?”
尹腾笑答:“吾有一策,可助公子继承君位!”
姬光起身续问道:“吾与王臣素未谋面,且交战沙场,何肯助吾?”
尹腾正色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姬光会意,问道:“吾一落难公子,何来钱财与尔!”说罢,再饮一樽。
尹腾释道:“眼下公子,虽为落魄公子,然复取君位之后,些许钱财,想必公子亦不会放在眼里!”
姬光接道:“王臣真能助吾取得君位,些许钱财,王臣尽管开口,只王臣单身一人,如何助吾?”
尹腾接道:“吾可为公子引见周王,劝其出兵相助,加上公子乃是晋室后裔,召集旧部不是难事,如此大事可成也!”
姬光大喜接道:“如此,王臣恩同在造,其时晋室珠宝珍器,任汝取之!”
尹腾当下仍不放心,问道:“公子若要食言,吾能助汝取得君位,亦能夺汝君位,君子一言,当驷马难追!”
姬光见说,指酒起誓言道:“吾若背言,当横死街头!”
尹腾见其指酒立誓,亦举酒相称,即而同时一饮而尽。
二人如遇故知,相谈甚欢,至酩酊大醉,方才抵足而卧。
次日,尹腾、姬光不等天亮,并骑出随直奔周境。
驰马三日方抵洛邑,二人联袂觐王。
周室王殿之上,周王姬林开口即问道:“尹卿归来,军资可曾要回?”
尹腾低头回道:“臣有罪,不曾要回!”
周王姬林闻大怒,起身骂道:“即如此,汝有何颜面再回周室?”
尹腾直言回道:“吾知有罪,今寻一策,为求将功折罪!”
不待说完,晋公子姬光上奏言道:“晋地珠宝珍器,任君自取,只愿王上助吾!”
周王姬林转面而观,不识此人,问道:“此乃何人,不知乱入王室者,死罪也?”
门外甲士闻言欲动,尹腾上前拦道:“此乃晋室后裔公子姬光,吾王若要寻回二万王师军费,非此人不可!”
周王姬林轻蔑道:“一失邦公子,何来钱财给于寡人!”
尹腾回道:“公子曾于吾前起誓,待取回君位之后,将予重金以谢王上!”
周王姬林闻其所言,不奈道:“姬膳之例优在眼前,汝已忘之?何能如此轻信于人!”
尹腾拱手回道:“公子非比姬膳之流,吾以性命做保,公子定非忘恩负义之人!”
周王姬林拂袖回道:“不见军资,王师难已成行,汝休要再言!”说罢,转身欲退朝还寝。
一旁虢公闻之多时,思及不若替王出征,如此定可获王宠信,天下诸侯亦会为之侧目。
虑及此处,见王欲退,虢公应时而出,上言道:“臣愿领本邑兵马替王出征,以助公子重返晋室,只盼公子日后勿忘今日之诺!”
周王闻及虢公之言,立住身行,两眼噙泪道:“虢公忠心,天地可表!如若朝中文武皆如虢公一般,何愁大周不兴!”
待其说完,公子姬光亦跪地拜谢道:“承蒙王上厚爱,得遇虢公相报,虽死难报厚恩,吾若重返晋室,定以万金以谢王恩!”
周王姬林亦松口道:“即有虢公愿意出兵助汝,又有尹卿为汝做保,寡人亦不再阻拦,愿汝言而有信!”
虢公见王应允,转面只问姬光道:“且问公子何时起兵?”
姬光回道:“吾之旧部集结尚需时日,一月之后,待吾重整旧部,以会虢公劲旅,共伐翼城!”
当朝商议停当,出得王城,姬光自回晋地召集旧部。
尹腾得王将罪,留事王畿,虢公则回本邑厉兵秣马。
一场晋室公子复仇记续演春秋乱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