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719年,春回大地,万物复苏,国人亦不例外。
新春伊始,二月及初,莒候莒子帅军攻取杞人牟娄,由是拉开新一年诸侯相争序幕。
先说卫人公州吁,自去岁与石厚谋定弑君而替,后便从各地大狱之中,遴选精壮凶悍囚犯十数人,所选之人皆为秋后待斩死囚,公子州吁将其组成敢死队,用以刺杀卫公卫完。
石厚则致力于摸清卫公城郊狩猎行程。
至春二月戊申,狩猎马队驶出朝歌,蜗居一冬,卫公卫完早已厌烦整日枯坐书房料理邦国事宜。
更兼朝中一班元老大臣常于耳边喋喋不休,今日此强大起于卫不利,明日彼国起兵于卫良机。
石腊在朝之时,还能为其出谋划策,卫公卫完只需依言而行便可。
如今石腊离朝下野,邦中大小事务皆要卫公卫完定夺,无人为之分优。
卫公卫完本非杀伐决断之主,重担早已心力不济,神智昏沉。
此时出得城来兴奋不以,谓顾左右一路笑谈不止,万万无法想到,此次出城乃是一条黄泉不归路。
行的半个时辰,猎场入口已依稀可见,卫公卫完犹如脱缰之马,一马当先奔向猎场。
却不知危险即将降临,公子州吁弑君敢死队正伏在猎场入口等待其到来,大道中间已掘好陷坑。
眼见卫公马队渐渐靠近,敢死队扮做绿林贼匪,手提长枪全员备战。
眼见猎场入口便在眼前,想到可中猎场中纵横驰骋,一解心中憋闷。
卫公狠踢马肚,提弓猛拍马屁,夸下战马受痛一路狂奔,突然一脚踏空马失前蹄,卫公卫完连人带马翻落陷坑,马脖受损离立时身亡,卫公被压马下,动弹不得。
身后护卫马队,隔君较远,见君落难,及时勒马方免同遭噩运!
众人慌忙下马上前搭救,但见两边草从中冲出弑君伏兵,护卫兵士抽出长剑上前接战。
然冲出之人似无痛觉神经,嗷叫着冲向陷坑,任人于其身上乱砍狂刺,仍旧目不斜视只顾向前。
多有重伤倒地者,但凡有一气之存,便向坑边爬去。
护卫甲士从未见过此中怪事,然卫公身落陷坑命悬一线,护君要紧,护卫甲士亦顾不得许多之顾砍杀来犯之敌,
一翻厮杀过后,弑君敢死队死伤大半,剩得两三人到得坑边,只见其眼都不眨一下,高举长枪纵身跳入。
护卫甲士猝不及防,飞身赶向陷坑,然为时已晚,卫公满身是血躺于坑中,跳落坑中贼匪犹如疯就一般,挺枪狂刺卫公,护卫甲士亦纷纷跳入坑中,将坑中残余匪兵尽皆斩杀。
此时公子吁领军赶至,先将失职护卫甲士绑缚押回朝歌,继而打扫现场,但有气息者,一个不留全部杀尽!
随后取出卫公遗体,稍加整理,用担架盛放,上覆白单,一路护送抬回朝歌。
回到朝歌,公子州吁将卫公卫完遗体摆放于朝堂中间,自己则一身戎装,于君位之上按剑而坐,堂外满步禁卫甲士,随后命人敲响自商亡之后再未启用之急朝战鼓。
百官闻音急速赶到,不多时,百官齐至,分两列站定朝堂将侧,然见君位之上乃是公子州吁不见卫公身影,满脸茫然私相交头接耳,谈论公子州吁无礼行径,有大胆者直面怒骂公子州吁无礼,朝堂之上一片混乱。
公子州吁不动声色,端坐君位,任其争吵辱骂,过得片刻,争吵议论之声越来越大,公子州吁挺身而起,猝然拔出长剑,一声怒喝,堂外卫兵甲士闻声冲进大堂,手持长戈立于百官身后。
突遭变故,百官灵魂未定,众皆不语环顾四周。只见公子州吁提剑走向堂下,来到卫完遗体旁边,持剑挑开白布漏出卫完遗容,口中说道:“卫公狩猎途中,惨遭绿林贼匪伏击,不幸身亡。今群臣无首,吾为卫人公子,理当挑起重担,即日起嗣位为君,诸卿可有异议?”
百官初入朝堂之时,因公子州吁僭越君位,无暇它顾,目光齐聚公子州吁,不曾想到白布之下乃是卫完卫完遗体。
此刻见其遗容,纷纷跪地而哭。
片刻过后,有恢复神志不服州吁者,当堂驳斥道:“卫公遇刺而亡,当先大事乃是查出匪窝,杀尽贼匪以慰卫公在天之灵,而储君嗣位,亦需大丧过后而行。眼下卫公尸骨未寒,尔便急欲为君,居心何在?莫非弑君刺客乃是受尔指使?”
百官闻言,亦纷纷起身指责公子州吁。
公子州吁冷笑一声,举剑观望一阵,突然奔上前去,一剑将驳言者首级削落在地,即而剑锋指地,目观百官,面漏杀气说道:“出言不逊者,便是此等下场,诸卿可还有异议?”
百官俱而不言,片刻之前朝堂之上还是嘈杂一片,此刻已是鸦雀无声。
末了,石厚出而跪伏,大声喊道:“臣愿奉公子为君!卫公在上,受臣一拜!”
百官俱其杀己,亦纷纷跪地拜服。
公子州吁这才收剑入鞘,当堂宣拜石厚为卿,职任大夫。
随从亲信各有封赏,前有嫌隙者俱各罢免逐出朝歌。
一场弑君风波,止于公止州吁剑下。
随后下发讣告于诸侯,草草下葬卫公之后,便嗣位为君,领政卫邦。
可怜卫公卫完至死未知弑其命夺其位者为何人,不得不含狠九泉,后人谥其日卫桓公,更留诗叹日:郑伯克段天伦薄,犹胜桓侯束手亡。
卫桓公讣告送至鲁人庙堂,鲁公姬息问于众卿,言道:“卫桓公新亡,公子州吁自立为君,诸卿且言此子能否于卫人庙堂立住脚跟?”
大夫众仲出而上奏道:“臣闻言州吁仗剑朝堂,挟兵以服百官,尝言道以德和民,未闻以乱而安民。以乱取之,臣民不服,只会乱而生乱;州吁其人,生性阻兵而安忍,阻兵无众,安忍无亲,众叛亲离,难以济也;更兼州吁喜兵,人言兵犹火也,乱用者,将自焚也;更有传闻,州吁弑君自立,横征暴敛,虐用其民,不务令德,而欲以乱取成,必致民反官变。以此四点观之,臣可断言,卫州吁必不能久居庙堂高位!”
鲁公姬息闻其所言,忙问道:“鲁卫相邻,邦交甚频,若此,孤当如何处置与卫邦交事宜?”
众仲回道:“此事不难处理,君上只需奉公而行便可。”
鲁公姬息不解,再问道:“何为奉公而行?”
众仲为其解到:“公者,天之道也,天道所向即民心所向,民所求者,公器也!顺应民意即为奉公而行!”
鲁公姬息闻言,大赞道:“夫子妙言!”
言罢,听闻堂外甲士奏报:“宋使堂外候见,君上召见否?”
宋鲁自宿地结盟以来,两邦和好如初相安无事,今宋人来使必有要事,鲁公随下令:“速召觐见!”
甲士应诺而去,不多时,宋使登门行入堂中,施以君臣之礼,而后说道:“吾君宋公与夷初掌宋邦,尝念鲁宋盟好,今遣属下前来,邀鲁公赴清,欲与鲁君缔约续盟,还望鲁公不弃应邀而往!”
待其说完,鲁公姬息回道:“劳请回复宋公,盛情难却,孤会应邀如期而至!”
宋使得诺,施礼致谢而退。
夏初,鲁公姬息抵清,与宋缔约续盟,祭天已毕,宋公与夷身为东道主,于书房摆下酒宴,单邀鲁公姬息赴宴。
二公相见,互施一礼,分宾主坐定,一樽饮罢,宋公与夷开口说道:“孤不喜人多,因此在摆得小宴,鲁公勿怪!”
鲁公姬息回道:“宋鲁一家,宋公无需如此多礼!”
宋公与夷为其添满酒杯,口中说道:“今日与君独饮,实是有事相求!”
鲁公姬息端正坐姿,回道:“不敢言求,宋公但说便是。”
宋公与夷得言,亦不再客气,随口道来:“实不相瞒,孤今日之所以得为宋君,全奈先君穆公之德,然朝中大臣皆附公子冯,孤整日如履薄冰,无奈孤只得除去公子冯,以绝诸卿之念!”
鲁公姬息听完,笑道:“此乃宋人家事,宋公自行其事便可!”
待其说罢,宋公与夷长叹一声,继而说道:“鲁公有所不知,公子冯若在宋境,孤何需如此烦恼,只因其现已出逃郑境,郑公待其为上宾,孤数次遣使前去讨要,皆被郑公斥退。”说罢,端起桌面酒樽一饮而尽,气愤不已。
鲁公姬息见状,安抚道:“宋公莫要忧心,公子冯滞留在郑未尝不是一件好事,由郑人看管,于公亦不成多大威胁,公只需勤政爱民,百官自会依附!”
宋公与夷接道:“鲁公所言,孤又何尝不知,他若出奔别邦,孤亦不会如此忧心,只因其逃往郑境,郑公何许人也?杀弟囚母、与周换质者,现独掌王室大权,领王师郑兵两军。若其奉冯为君,孤何以挡之?”
听其如是说罢,鲁公姬息方才明其窘境,言道:“孤乃身外之人,不知其中厉害,若是如此,宋公有何打算?”
宋公与夷低头思虑一阵,回道:“孤欲起兵伐郑,强行讨要公子冯,不知可否?”
鲁公姬息回道:“郑挟王师及郑兵两军,公仅有宋兵一军,以弱取强,恐难取胜!”
宋公与夷紧接话音问道:“鲁公所言极是,恳请鲁公助孤一臂之力!”
鲁公姬息为难道:“一年多来,孤连失两母,此刻大丧刚过,邦内人心不稳,不便轻动刀兵,还望宋公见谅!”
听罢,宋公与夷叹道:“如此,孤命危矣!”
鲁公姬息为其添酒道:“宋公亦无需如此泄气,孤虽无能为力,但有一人或可为公所用!”
宋公与夷回过神来问道:“何人可为孤所用?”
鲁公姬息不紧不慢回道:“此人乃是卫人新君州吁,听闻此子最恨郑人,宋公何不前去一试?孤敢断言,听闻宋公伐郑,此子必定出兵相助!”
宋公与夷闻言大喜,提樽谢道:“孤以薄酒一杯,以谢鲁公赠言,孤先干为尽!”说罢,昂头饮下杯中美酒。
此际愁云尽逝,二人推杯交盏,大醉而归。
宋公与夷回到朝中,便欲出使卫邦,不待起行,卫人先行遣使抵宋。
宋公与夷于朝堂接见卫使,问道:“卫使此行何为?”
卫使回道:“吾君州吁听闻宋公欲起兵伐郑,特遣吾前来告知宋公,公若出兵伐郑以除君害公子冯,宋公可为联军主将,敝邑赋以行军粮草,并愿出兵相助,更兼吾君与陈公陈鲍、蔡候姬措父交好,说通二君一并领兵至宋公麾下,听凭宋公差遣。若此宋公可取回公子冯,亦可使郑人受挫,灭其气焰,此吾君之愿也!”
宋公与夷听罢大喜,当堂应允,真乃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是年夏五月,四邦公候齐聚宋地开封,兵分三路开赴郑地。
宋公坐镇中军,携本邦兵马两万,战车一千乘。
卫公州吁领左军,自带兵马两万,战车一千乘。
陈公、蔡候合领右军,携邦中带出人马一万,战车五百乘!
三军避过郑人边境各城,直扑郑都新郑。
联军数万人,浩浩荡荡开赴战场,乃是自平王东迁之后,最大兵争规模。
郑公姬寐生亦面临自建邦以来最大危机,稍有不慎可有灭邦之危。
庙堂之上,郑公姬寐生面色肃穆,问计于群臣道:“今宋人纠集卫、陈、蔡三家,联军共计五万之众,战车约三千乘,奔袭新郑而来,众卿可有良策解之!”
听罢,不少官员已自乱阵脚,周都镐京陷落之时,戎兵尚且不过三万兵马,如今五万敌兵来犯,外加三千战车,郑室全境兵马凑在一起不过三万余众,战车亦不过二千来乘,兵力悬殊如此巨大,如何应战?
此时一人走出说道:“此事皆因吾起,数月来,郑公对吾之关照,吾此生无已为报,祈请郑公送吾出境,以使郑人免遭兵灾!”
说话之人不是别人,正是公子冯,此时作为客卿亦在朝上。
郑公见其如是说道,顿生怜悯之心,说道:“自宋地巧遇公子,孤便知汝与孤之缘分未尽,今强敌当前,孤便将汝遣送出境,孤心何忍?诸侯如何看孤?此事勿要再提,公子安心居郑即可!”
待其说完,祭足出而问道:“君上可有必胜之念?”
见其有问,郑公低头默想一阵,回道:“据实而言,来犯之敌过于强大,孤确无必胜之想!然不管何人,胆敢进犯吾境者,孤必与其血战到底!”
祭足接其言道:“君上若有此等决死信念,此战必胜!尝言道,将有必死之心,士无贪生之念,此战关键便在两军士气,狭路相逢勇者胜!”
郑公闻言,知其已有退敌之策,起身问道:“祭子可是已有退敌之策?快快讲来!”
祭足拱手施以一礼,献策道:“亦算不上退敌之策,称之为守土之策或许更为贴切。此际正值盛夏时节,地中作物青郁未熟,取食敌国定难成行。敌兵孤军深入,大军所需粮草,唯有从邦中运抵此处,若此,吾可断其粮道,彼处粮草难以有济,吾军只需据城而守,不出七日,敌兵必定粮断而退!”
闻其言,郑公说道:“祭子所言,诸卿是否听到?即日起,紧闭城门,许进不许出,各将听令,加紧备战,城在人在,孤与尔等共存亡,但有私逃者,斩!”说罢,当堂拜颖考叔内三军主帅,授以兵符。
朝后,颖考叔不及回府,直奔新郑大营,各将已在中军帐中等候,颖考叔快不走进帐中,径直来到帐内所挂疆域地图前,背对诸将问道:“联军已到何处?”
副将原繁回道:“此刻已以过延津,不出三日,便可直抵新郑!”
听其说完,颖考叔亦不答话,背对诸将眼观地图,约有一个时辰,帐内无人出声。
末了,颖考叔转过身来,谓众将道:“此次来犯之敌声势浩大,强过吾军数倍,诸将可有死战之心?”
诸将见其如是问道,不约而同拱手齐声回道:“战死沙场,马革裹尸,吾等夙愿!”
颖考叔见状频频点头,大喜道:“诸将用命,此战必胜,郑室有存,众皆大功也!”
听其说完,诸将再次同声喊道:“诚请将令,不负君命!”
见士气如此高涨,颖考叔亦兴奋不已,掌击将台大喊一声好,继而抽出将台令箭说道:“本将令,着副将原繁领军三千,看守西门;右军主将暇叔盈,领兵三千固守北门;左军主将祝聃,领兵三千御敌南门;后军主将泄驾,领兵三千,待命城中,战前整修城防,收集守城器物,战时营救伤员,机动援救各门;吾自领中军三千,镇守东门!”
点名各将上前接过令箭,领命而退。
众将之中,唯有前军主将子都未得将令,心有不甘上前问道:“各将均有授命,唯吾前军主将未得将令,何也?”
颖考叔走下将台,上前抚其肩说道:“子都何其如此性急也?大敌当前,只恨将少,何能弃将不用!且随吾来!”说罢,带其走至疆域图前,手指图上说道:“子都且看,延津北面便是卫境,离边境不远处设有一粮仓,吾拨一千兵士与尔,汝能否避过联军耳目,攻下此处粮仓?”
听其说罢,子都不悦道:“小小粮仓,不足为道,将军另遣他人前去,吾请与敌决战城下!”
颖考叔听罢,走下将台笑道:“莫要小看此小小粮仓,吾军胜负与否,便看汝能都否将其攻破!”
子都紧跟颖考叔身后问道:“何以见得?”
颖考叔为其释疑道:“联军粮草皆由此粮仓供应,如若将其攻下,联军粮草被断,将士无以充饥,其时将不战而溃。可说是谁能攻破粮仓,当推此战首功!”
一翻解说,子都明白,粮仓之重要,当下回道:“若是如此,属下自当领命而往,粮仓不破,提头来见!”说罢,转身而去。
军中调拨停当,颖考叔亦走出军帐,翻身上马于城中各处巡视,以免留有疏漏铸成大错。
三日转眼即逝,联军五万大军行抵新郑,离城十里扎下营寨。
过得一晚,两军相安无事。
次日,宋公与夷连同卫公州吁,并陈、蔡二君,除却守营千余甲士,尽起三军直逼新郑东门。
到得城下,依惯例先将战书缚于箭头射进城中。
过得半个时辰,见城中毫无反应,便令一千甲士于城前辱骂叫战。
又过得一个时辰,日过中天将近午后,城中仍无反应。
宋公与夷见状谓顾身边卫公州吁道:“郑人迟迟不肯出城决战,吾等为之奈何?”
卫公州吁驻马欢望一阵,回道:“料其知我势大,不敢出城与吾军决战,他既不肯出,那吾等便攻入城中,料他郑兵再强,亦不能强不过吾等联军五万。”说罢,转而望向陈、蔡二君。
陈、蔡二君亦想早日破城,虏其财务领军回邦,皆言州吁之言可行。
宋公与夷见诸君一致同意攻城,便下令三军强行攻城,卫公州吁领右路强取北门,陈、蔡领左路围攻南门,宋公与夷坐镇中军直击东门,联军三面围定一齐发难。
幸得城中郑军早有准备,更兼颖考叔乃当世名将,布防有方,联军未过护城河,便有千余将士掉落陷坑而亡。
到得护城河边,联军架起浮桥,过河之时,头上利箭如雨点般落下,多有中箭落河者,河水亦为其染红。
强过护城河,到得城墙底下,未等驾好登城云梯,檑木砲石从天而降,自城上倾泻而下,被其砸死砸伤者不计其数。
然联军兵多将广,折得些许人马,无法伤及根本,后续攻城部队一波接着一波涌向城下,箭雨一阵连着一阵飞向城头。
激战至夜间,联军攻城火器撕裂夜空飞入城中,郑军守城火油浸满城墙,整个新郑顿时化做一片火海。
如此这般激战三昼夜,城上城下尸积如山,此时双方均减员严重,联军十去其三,郑军稍好一点亦去其两成,远攻箭矢几以耗尽,双方只得贴身肉搏。
联军士兵踏过脚下同袍遗骸涌上城头,颖考叔满身血污,帅领郑军于城头与敌交战,联军几经踏上城头,皆被杀退。
城门几次失手,幸的后军主将泄父勇猛,方保城门未失,如此又是鏖战两昼夜。
至第五日,联军士兵消耗过大,已无法三面围攻,宋公与夷集中三军猛攻东门。
面对联军优势兵力猛攻,郑军渐显颓势,频频遇险,几遭破城。
战至午后,子都暗取卫人粮仓还未有消息传来,郑公姬寐生亦身着戎装登上城楼,欲与敌军做最后一搏。
颖考叔力劝无果,只得令暇叔盈领军两百随行护卫。
经午间造饭短暂主整过后,联军主将宋公与夷亦看出郑军颓势,欲在太阳西下之前攻破新郑,活擒郑公姬寐生,当下全令全军首入城中者赏千金,封千户候,联军两将士无不摩拳擦掌欲拿此功,顿时士气高涨。
郑公姬寐生于城头观见联军集结完毕欲待攻城,亦拔出配剑,谓顾众将道:“能与尔等并肩杀敌,孤之幸事,现已到最后关头,孤与尔等共守此城,城在人在,城亡人亡!”
听其说罢,全军齐声喊到:“城在人在,城亡人亡!”郑
公仗剑挺立城头。联军亦已摆好阵势,只等宋公一声令下,便杀向城头一举攻破城池!
正在此时,联军解粮官赶至宋公身边,拜服在地说道:“郑将子都攻破联军粮仓,尽焚仓中粮草,并切断运粮通道,粮草未能运抵军前!”
闻其言,诸君惊愕不已,又闻探子奏报:“联军南北两面均发现敌兵,北面发现敌将公子吕并邾君领兵约有五千之众,南面高渠弥携王师亦有五千余众,两军呈南北夹击之势,快速向吾军袭来!”
此刻正值攻城紧要关头,两大噩耗不分先后同期而至。
宋公与夷顿觉眼前一黑站立不住,身旁卫公州吁一把将其扶住。
只见宋公怒目环争,口中喊道:“天不佑我!”说罢,一口鲜血自嘴中喷涌而出,继而昏厥不醒。
眼下敌之援军赶至,我之主将昏迷不醒,联军大势已去,卫公州吁无奈只得下令撤军。
落日余晖之下,四国联军缓缓退去。
新郑城头,郑公姬寐生与守城诸将并肩而立,眼观联军退去,众皆欢呼雀跃,唯有郑公姬寐生面色肃穆不发一言,缓缓收剑入鞘。
战后新郑,到处残垣断壁,战后重建便成郑公姬寐生眼下第一要务。
其亲自帅三军于城中来回穿梭,整修城墙、修补民房忙的不亦乐乎!
重建工作一直持续至中秋时节,历时三月有余,新郑面貌涣散一新,与战后新郑旧貌不可同日而语。
又过得几天适逢中秋佳节,郑公姬寐生摆下团圆宴,邀请百官赴宴,与民同庆。
是夜,新郑城中歌舞升平,一片祥和景象,全然想不到,三月前此处曾有过一场生死大战!
郑公团圆宴上亦是喜讯频传,先是子都断敌粮道有功,封得千户候,再就颖考叔守城有功,亦封得千户候,其余众将依功各有封赏。
宴中,客卿公子冯起身面向郑公,举樽谢道:“吾乃一介落魄公子,承蒙郑公抬爱,待吾犹如再生父母,为吾不惜交战四邦,致使数万英灵命丧于此,吾无以为报,但有一诺,愿献郑公:在生之年,有朝一日吾若为君,定使两邦永结盟好,绝不叫此事再次发生!”
闻其言,众人纷纷侧目望向公子冯,心思一遣送出境公子何能在世为君。
后观其神态举止,只见其神智恍惚站立不稳,刚才所言似是酒醉乱语,于是众人皆以醉言听之,亦未将其放在心上。
郑公姬寐生却并未将其所言归为酒后乱言,更似其有意说之,遍观四海之内,能助其夺回君位者,唯有郑公姬寐生一人;更兼其所说亦为郑公所想,如若郑宋成盟,于郑人求霸之路极为有利,此亦是郑公将其留郑原因所致。
本待了却邦中内乱,便欲寻机扶立公子冯为宋君,还未成行,宋、卫、陈、蔡四邦联军便已攻至城下,以至此事耽搁至今。
眼下匪乱堪平邦内太平,便欲重行此事,今公子冯自己提及,郑公正好说水推舟,接其话茬笑道;“公子熊心,孤当倾力相助,他日为君,盼勿忘今日此诺!”说罢,郑公举樽与其对饮一杯。
自上次攻郑失利,宋公与夷昏倒疆场,此后便欲寻机洗耻血辱,奈何苦无良机,整日独坐书房闭门谢客。
正自烦闷时,房外侍从奏报卫公州吁求见。
宋公将其请入书房,双方施礼毕,卫公州吁见其愁眉不展,当先开口问道:“敢问宋公何事优心?”
宋公与夷叹气回道:“攻郑失利,邦内臣民百姓欲加不附于孤,由是忧愁,岂有他哉!”
卫公州吁慰其心道:“战场决斗,有胜有负乃人之常情,宋公切莫为此事忧心,寻机再战胜之即可!”
宋公回道:“孤亦何尝不知,只是联军新败,损兵折将元气有损,孤又刚刚即位,朝中大局不稳,有此两点,孤若想再聚重兵伐郑,恐比登天还难,且郑人已有防备,此时伐郑亦不过是徒劳无功!”
卫公州吁听闻,转头思考一阵,即而说道:“孤有一计,即可挽回面子,又可措杀郑人锐气,不知宋公意下如何?”
宋公贴身向前问道:“卫公有何妙策?”
卫公亦俯身向前,低声说道:“昔日,郑人祭足领兵割取周人麦禾以震周室,吾等何不效仿之!当前正值金秋时节秋收之际,宋公可领兵劫其运粮车,取其粮而还,回朝宣称大胜郑兵,如此宋公威望大升,邦中臣民必定离冯附公自不在话下,且所劫之粮亦填充府库,以备再次伐郑之用。”
宋公闻之大喜,拍案说道:“妙计,卫公即有良策,何不早早道来?以致孤白困书房这许多时日!”
此时宋公愁容尽逝,起身来回渡步憧憬胜利郑人之场景,口中念念有词,末了转身谓顾卫公言道:“如此荣耀,孤未敢一人独享,吾等即为联军,且前者围攻新郑,各邦均有损失,此次伐郑,吾等亦可联兵而往,如此诸君皆可挽回言面。”
卫公州吁闻言大喜道:“宋公此言甚善,孤这便知会陈、蔡二君,就此谢过!”说罢,起身面朝宋公弯腰施以一礼,即而转身离去。
宋公回施一礼亦不挽留,任其离去。
三日过后,四君齐聚开封,重组联军约二万余人,即而兵发郑境。
此刻,郑人正于田间地头忙着秋收,丝毫不知四邦联军密谋伐郑。
郑公姬寐生亦只派出长戈步兵全天候巡视,以防山匪做乱。
官道之上,粮车络绎不绝,均是郑境各邑运往新郑赋粮,郑兵长矛甲士随行护卫。
若遇山匪袭击,护车郑兵还能勉强应付,然四邦联军劫粮部队常数倍于郑军护卫甲士,郑兵抵敌不过,只得任由其将粮车劫走。
郑公获知此事,当即下令子都领兵一万前往驱敌。
然此时四邦联军已化整为零遍布郑境,逢粮便抢遇车便劫,更不与其缠斗劫完便退。
子都领其大军四处奔袭,由于运粮车队太过分散,无法处处兼顾,救得此处,失了彼处,因此短短三日间,联军便劫得粮草千余车。
之后,联军依旧如法炮制横行郑人境内长达半月之久。
此次秋收麦禾将近一半被其劫走,事后郑公姬寐生气得咬牙切齿,谓顾众臣誓日此仇必报!
四邦联军伐郑“大胜”,各君自领本部人马,携其所获粮草“凯旋”回邦。
陈、蔡为其属军,二君出兵不多而得诸多粮草而回,自是欣喜万分。
宋公与夷做为联军主将,此次伐郑“大胜”,不光为其挽回颜面,邦中臣民亦对其另眼相看。
卫公州吁则更是耀武扬威,自比康武功盖千秋,馋臣石厚更是将其奉若神明。
如有直臣谏言说出卫公州吁不喜之言,石厚定会出而为其反驳,由是卫公州吁愈加宠信石厚,君臣二人独霸朝纲,更兼其穷兵黩武,两次伐郑,耗费钱财无数,有折其兵马许多,朝中百官对其无比憎恨,意欲除此二人,奈何苦无良策。
时有卫人右宰丑,私下拜访前朝重臣石腊,欲求诛贼良策。
此时石腊赋闲在家,闻得朝中变故心中愧疚不已,如若当初未曾辞官不授,亦不至朝中发展成今日时局,今见右宰丑来访,便将心中所想和盘脱出,教其如此如此方可诛杀二人,右宰丑闻之大喜再三拜谢,归而依计而行。
次日晨会,众臣皆无谏言,临将退朝之际,右宰丑出而上奏道:“臣有请奏,君上即位至今,因伐郑之事牵绊,未曾禀命王畿觐见周王,需当周王锡以黻冕车服,奉命为君,邦中臣民方才归附信服!”
民不附君正是卫公头疼所在,今见其提及且有解决之策,当下大喜道:“即如此,孤即刻入周觐王!”
见说右宰丑赶忙阻止道:“君上万万不可,平王东迁之后,王室朝政便由郑公姬寐生掌控,眼下卫郑不和,君上此时前往周室,恐郑人报复而致有去无回!”
卫公州吁闻言失望道:“那孤可如何是好?”
右宰丑见问献策道:“臣知一人,或有良策可助君上谋成此事,但不知君君上可否屈尊前去求教?”
卫公接而问道:“卿速言来!”
右宰丑回道:“前臣石腊见多识广,曾授命出访列邦诸候,与诸邦君主皆为旧识,君上何不前往拜访,其定有良策教之!”
听其说完,卫公州吁手捋胡髯犹豫不决,上卿大夫石厚见状,出而奏道:“此等小事,何需君上亲为,臣愿替君走此一遭!”
卫公闻言大喜,回道:“那便有劳石卿走此一遭,孤待卿之佳音!”
石厚领命,朝后驾车取道径直前往其父石腊茅舍,名曰父子,其情早断。
到得茅舍门前,石厚大步踏入,只见其父独坐案前自斟自饮。
石厚走至其父面前,礼不施安不请,开口便问:“众言汝有良策,可正卫公君位,请父赐教!”
石厚听罢,呵呵一笑,饮下樽中美酒,随即缓缓道来:“何来良策可言,觐王求得授命即可!”
待其说完,石厚追问道:“郑人阻滞,何途可得觐王!”
石腊斜瞥石厚一眼,自顾斟酒独饮,良久方才回道:“眼下陈、卫交好,陈公陈鲍甚得周王赏识,且陈公与老夫乃是旧识,吾可致书一封,请其代为引见,事可成矣!”
石厚听闻大喜,忙命随从取来篆刀竹书,将其放于石腊面前说道:“即如此,速请著书!”
石腊推开面前刀、书冷言道:“吾老夫已料之尔将前来,早已刻好书简。”说罢,命人取来,进而说道:“老夫已将书简交于家宰獳羊肩,其时与尔同行,一者老夫与陈公一别多年,如今年逾古稀,此生难以再见其面,獳羊肩可代老夫致以问候,二者需防走漏风声,此书需亲交陈公手中,獳羊肩自幼习武,可保书信无虞!”
石厚立功心切,心中亦无生疑,约定启程时日,当下虚谢一回,扭头离去!
待其离去,石腊面向獳羊肩问道:“可知老夫为何遣汝随同石厚同往使陈?”
獳羊肩答道:“石公不是让吾携书入陈,并问好陈公?”
石腊摇头说道:“非也,此其表象矣!”
獳羊肩拱手说道:“属下愚钝,还请石公明示!”
石腊回道:“卫室祸乱,皆因此子而其,此子不除,卫室难有安宁,此次使陈便是吾等良机,汝随其同行,至陈,便将老夫书信交于陈公陈鲍,其时陈公自会助尔擒住此子,汝当伺机取其性命!”
獳羊肩惊道:“石公此生仅此一子,拿住关压即可,不必取其性命,请恕属下万难从命!”
石腊拉过獳羊肩,怒道:“社稷当先,岂容老夫枉顾私情,非得老夫当面跪求,汝才应命?”说罢,双膝一软,便要跪服于地。
獳羊肩赶忙将其扶住,应到:“石公卫道可大义灭亲,吾又何惜一死,属下从命便是!”
石腊起身弯腰谢以一礼,接言道:“有劳壮士相助!”
獳羊肩回以一礼转身退去,前脚刚踏出茅舍,右宰丑后脚便走进茅舍,见得石腊正自拂袖试泪,上前问道:“吾随石厚一路至此,刚于隐蔽处见其愤车而去,敢问事成与否?”
石腊转面低头说道:“石厚已入圈套,汝当着速领兵伏于濮阳,劫杀卫逆州吁。”
右宰丑拜谢而退。
待其走后,石腊倚门而望,一场诛杀逆君大戏由此拉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