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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章,画寿屏技惊众芳,赏花景才女赋诗

    司马鼎文随姑姑走出了老太太的正房,司马明华说:“你不该答应二老爷画画,这里人多嘴杂,万一搞砸了被人笑话。再说这里也不缺银子,让他们去请名人作画就是了。”司马鼎文说:“姑妈,没事的,这点小事难不住我。”

    下午,曾南山过来请司马鼎文去书房作画,书房在前院西厢房里,书房里早有几个丫环在里边侍候,还有曾飞阳、曾青书兄弟,及春兰、秋菊、莲子、冬梅诸位姐妹在观看热闹。

    书房的长案上已摆好了纸张、颜料和笔,司马鼎文问明了画的尺寸,拿起笔来凝神冥思一会,挥动笔杆在白纸上用浅墨勾划了一幅底图,人们还看不出是何物,司马鼎文然后在底图上填上各种颜色,大家才看清了这是一幅仙女献寿桃的画,那仙女画得维妙维俏,楚楚动人,仿佛有点像曾莲子,手上的桃子鲜艳欲滴,看了让人嘴谗,老母拄着拐杖,神情安祥,笑容可掬,众人看了无不喝采。曾南山裂嘴大笑,竖起拇指称赞连声:“好,好!就用这画了。”曾青书上来拍拍司马鼎文的肩膀说:“嘿嘿,看不出呀,表兄!”曾飞阳也说:“不愧是神童!”司马鼎文笑说:“见笑了。”

    曾莲子自从见到司马鼎文,觉得好像在哪见过,特别熟悉,特别亲切,心里只想和他说话。抽个空,她说:“表兄,能否替我画把扇子?”说着递过一把纸折扇。司马鼎文看了她一眼,接过扇子仔细看,觉得扇子精致可爱,扇把是用象牙做的,洁白如玉,说:“真是把好扇子,难道你就不怕被我弄脏了。”曾莲子笑说:“别谦虚了,在吴江人们求你作画难上难,怎会把扇子弄脏呢!”司马鼎文也笑说:“既然表妹如此看重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司马鼎文接过扇子在上面画了一枝荷花,那荷花洁白透红,娇翠如玉,莲子看了十分欢喜,收好扇子道了一声谢。春兰见了有点嫉妒说:“表兄,我也有把扇子,你也给我画一画。”司马鼎文说:“好,你拿来吧!”春兰拿过扇子说:“啊呀!这扇有点破了,不好,等我明天买把好的你再给我画好吗?”司马鼎文说:“好,随便你。”

    桌上还有许多纸,曾莲子抽过一张纸,不好意思地说:“表兄,我还想求你给我画张画,不知你应允否?”不等司马鼎文答话,春兰说:“你真贪得无厌,刚画了一张,又要画,人家哪有这么多功夫。”司马鼎文听了说:“没事,没事,我画完了寿屏空闲得很。你要画什么请说。”曾莲子腼腆地笑了笑,说:“就画我的肖像吧!”春兰听了,皱眉说:“你以为自己漂亮是吗,真不自量。”司马鼎文想不到她要画肖像,因为肖像不好画,画得逼真更难,要花费许多时间和精力,但对着这么漂亮的曾莲子,花点时间和精力也是值得的,反而是一种享受,可以静静地仔细地观察她那大而明亮的眼睛,及眼晴上一根根秀丽的睫毛,玉雕样的鼻子,红唇下每颗洁白如玉的牙齿,及细腻无比的脖颈。司马鼎文说:“春兰妹,别这么说,画张像没什么,不过画肖像有点难,画得逼真更难,我怕画不好,被人笑话。”曾莲子说:“不要紧的,只画个轮廓就行。”

    司马鼎文挥了挥手让她坐下,说:“好,这需要一点时间,你要坐好了,别乱动。”曾莲子端正了身子,一动不动地坐着,司马鼎文刚画了个轮廓,天已慢慢黑下来了,那边老妈子过来说要开饭了,情大家都过去。司马鼎文对曾莲子说:“今天来不及了,明天继续画吧!”春兰等人也催司马鼎文快走,曾莲子说:“好极了,我只要这轮廓就行了。谢谢表兄。”司马鼎文不明白她要这轮廓作什么,把画交给了她,曾莲子收好画,众人一起离开了书房。

    司马明华太太不放心,问丫头荷花:“今天他画得好吗?”荷花说:“好极了,二老爷赞不绝口呢。”“是吗!”司马明华听了才放下心来。

    为老母祝寿的日子到了,寿堂设在花园内的《至善堂》里,那《至善堂》宽敞轩伟,两旁是回廊,回廊外是荷花池和假山,堂前一片青石铺就的地面,宽广无比,可容纳数百人,贺寿宴席就摆在这里,巨大的寿屏上挂着司马鼎文的仙女贺寿图,真是既宏大又典雅,《至善堂》的右边是戏台,供人们欣赏戏文。

    寿辰那天,亲朋好友陆陆续续到了,有骑马的有坐轿的,都是本州本府的官吏、士绅,曾南山在大门前应接不暇,礼物堆得象小山一样。

    不久,诸葛高达和夫人曾笑盈带着儿子诸葛光旭和女儿诸葛艳丽来了,诸葛高达夫妇和女儿坐着自家的黄包车,儿子诸葛光旭骑着洋马护送而来,到了曾府大街,引来了许多人围观,大家都被这新鲜的黄包车深深吸引。到了曾府,曾南山已在大门口迎接,众人说说笑笑一直往后花园去,到了花园的《至善堂》前,曾母和媳妇孙女们已在寿堂里,曾笑盈上去叫了一声:“娘!”立即走上去和曾母抱在一起,曾母被感动了,眼里渗出了泪水,轻轻摸着她的脸说:“近来可好?娘好想你。”曾笑盈也说:“我也想您,您老人家近来可好?”曾母说:“好,都好,吃穿不用愁,还有黄小巴子照料,真的很齐全。”曾笑盈听了很高兴,引诸葛高达和儿子诸葛光旭女儿诸葛艳丽一起来给曾母请安。司马鼎文,过来拜见大舅和舅妈,又和表弟诸葛光旭表妹诸葛艳丽见面。诸葛光旭中等身材,眉目清秀,脸蛋圆润,笑容常开,对司马鼎文说:“表兄才高八斗,中了秀才,真是令人羡慕!”司马鼎文笑说:“侥幸,侥幸,不足挂齿。”诸葛艳丽说:“难得,难得,我连《四书》都没看过!”司马鼎文看着诸葛艳丽,知道是表妹,但多年不见,她已变得婷婷玉立,发髻高耸,齿白唇红,娇艳无比,不禁心内砰然一动,说:“别说了,我是俗人一个,比不得表妹清高。”

    正说着,曾飞阳、曾青书、曾春兰、曾秋菊、曾莲子、曾冬梅都来了,众位表兄表妹见面互道问安,大家说说笑笑,热闹非凡。诸葛高达看着寿屏说:“这画真不错,意境高逸。”曾莲子说:“姑丈也会赏画,您猜猜,这画是谁的大作?”诸葛高达说:“姑苏城内这么多名家,我怎能猜得出来?”曾莲子笑说:“此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是谁?”诸葛高达惊异地问。曾春兰说:“就是你的外甥司马鼎文。”诸葛高达盯着司马鼎文说:“原来是这位秀才外甥画的,真是不简单!”诸葛艳丽说:“表兄,我真要另眼相看了。”

    不一刻,苏州知府黄巴山来了,黄知府坐着蓝呢大轿,旗牌开道,衙役护卫,全副执事好不威风。他的到来给曾府又添了几分威严。这黄巴山原是一个游手好闲之人,只因战乱招兵进了曾北国的营帐,他善于揣摩主人的心思,手脚也利索,哄得曾老爷十分高兴,让他做了个亲随。后来战事平定了,曾北国成了山西巡抚,曾北国觉得黄巴山忠诚可靠,就出钱让他捐了个知府,补了苏州府知府,这苏州正是曾北国的家属地,让他当苏州知府正好看家护院。

    曾南山见了知府,忙作揖迎接说:“有劳父母大人驾临。”黄巴山拉着曾南山的手说:“二老爷说什么话呢,你我亲如兄弟,母亲大人作寿,就是小弟母亲作寿,早就该来了,只是公务缠身来迟了,还望见谅。”黄知府说罢,命衙役抬进贺礼,除了寿屏、寿桃、寿面之外,是一箱金银珠宝,一箱绫罗绸缎。曾南山说:“太客气了,真不好意思!”黄知府说:“唉,这么说就见外了,区区薄礼何足挂齿。”停了一会,黄知府又问:“大老爷没回家省亲吗?”曾南山说:“他本来想告假回来为母亲祝寿,只因皇上不允,所以没有回来。”黄知府说:“真可惜,许久不见,心里怪想他老人家的。”

    曾南山将他引进后花园的《至善堂》前,曾母被许多丫环、老妈子等人搀扶着已坐在寿堂之上,旁边有司马明华,曾南山的夫人崔云香。曾南山引黄知府到母亲跟前说:“娘,您看谁来了?”曾母睁眼看了一下,说:“是小巴子吗?”黄知府忙说:“母亲大人好眼力,正是小巴子,我来给您拜寿来了。”黄知府跪下拜了三拜,曾母笑说:“行了,行了,起来吧,难得你一片孝心。”

    众人都到齐了,拜寿正式开始,曾母被贴身丫环搀扶着,坐在寿堂之上,儿孙们在礼赞的指挥下,按顺序给曾母拜寿,黄巴山也不例外,算作半个儿子。礼毕花园内至善堂前的场地上已摆好了酒席,拜过寿后,众位客人都陆续入席喝酒,右首的戏台上开始演戏,演的是穆桂英挂帅。黄知府对曾南山说:“真对不起,我还有事先告辞了!”曾南山说:“你公务繁忙,能过来就已十分好了。”曾南山把他送到了大门外,方才进来。

    曾母很高兴,对曾笑盈说:“难得你回来一次,就在这里多住几天回去不迟,也好陪我说说话。”曾笑盈点头答应道:“好吧!我也想在娘家住几天,娘家的饭菜我是习惯了的,一直留恋,念念不忘。”曾母笑说:“你就知道个吃。”

    戏已演完,酒席也散了,曾笑盈对诸葛高达说自已和儿子、女儿要在娘家多住几天的意思,诸葛高达也理解,就先告辞走了。

    曾母将曾笑盈一家安排在自己的正房边的耳房内,耳房内有两个房间,里间由曾笑盈和女儿住,外间由诸葛光旭住,又派了丫环牡丹和一个老妈子去侍候。

    晚上,忽然乌云密布,狂风怒吼,刮得树木唰唰直响。风卷起满地的枯枝败叶在空中飞舞,大雨倾盆而下,人们都躲进屋内观雨。曾南山说:“这雨下得蹊跷,幸好在晚上下,要是白天下这寿宴就坏了。”

    司马鼎文出外观赏风雨,见那呼啸的风裹挟着雨,摧朽拉枯,荡涤着地上的污秽,心中十分痛快,身子被淋湿了也不觉得。

    第二天雨停了,阳光洒在园子里一片灿烂。人们发现地上、假山、池塘、亭榭象被水洗过一样,只是满地落花和败叶,看起来有点衰败之感。

    曾青书起得早,巳在花园内练武,曾飞阳和众妹妹们都巳梳洗完毕,来到花园内游玩,只见满园的花朵被风吹落了不少,真是落红满地,不过雨后荷花池中的荷花反而越显娇嫩,荷叶上滚动着无数晶莹小水珠,惹人喜爱。曾莲子见司马鼎文来到身边,轻轻吟道:“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知否,知否?……”司马鼎文接上去说:“应是绿肥红瘦。”两人吟罢相视而笑。

    曾春兰走过来问:“你们俩说什么,这么开心。”司马鼎文答:“没什么,我们见这池中的荷花可爱,就吟了几句前人的词。”曾莲子说:“大姐你也吟几句听听。”曾春兰说:“我不喜欢诗词,更没有妹妹高雅。”诸葛艳丽说:“我吟两句:‘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曾飞阳说:“好,正合此景。”

    大家来到一个水榭旁,在回廊里看那水池中搖曳的荷花花蕾和盛开的花朵,曾莲子忍不住口占一绝:

    “原应洁白身,

    无奈留红尘,

    抖落沾身土,

    搖芳示世人。”

    司马鼎文听了大为赞赏:“吟得好,好极了!”曾莲子笑说:“见笑了,秀才表兄。”

    司马鼎文朝假山后的竹林走去,曾莲子也跟了进来,那里清幽雅致。他停住脚步等她走近说:“妹妹,你也来了。”曾莲子说:“这里清静,我也喜欢。”司马鼎文说:“看你的诗为何总有些忧伤在里头?”曾莲子黯淡说:“是吗,你能听出来吗?”“那当然,诗以明志,内心的表白怎能瞒过我呢!”曾莲子说:“能理解我的人不多,实话告诉你,虽说我生在这样的大府宅中,别人以为荣华富贵无比,其实我的内心是痛苦的。”“这话怎讲?”司马鼎文惊奇地问。曾莲子说:“说来话长,我是五姨娘生的,我妈原是个三等丫环,由于生得漂亮,被曾南山霸占了,生下我以后,我大娘——就是曾青书的亲妈容不得我妈在家与她争宠,就把我妈赶了出去。我妈被曾家卖给了妓院,后来因为忱愤死了。你说我的心情能好吗?”

    司马鼎文听了沉默了许久,叹口气说:“原来是这样,天下不公哪!”他回头看着曾莲子正在擦眼泪,不禁安慰说:“别难过了,兄弟姐妹们并没有歧视你,你也应该高兴才是。”曾莲子说:“别提了,我哥曾青书简直就象个小霸王,整天在外吃喝打斗,这样的人能靠得住吗?”司马鼎文沉默了许久无话可说,曾莲子说:“要是我哥能象你表兄这样就好了。”正说着,不料脚被石头拌了一下,站立不稳,眼看就要跌倒,司马鼎文见了连忙上去扶住她。她笑了笑说:“都是这缠脚害的,弄的这脚这么小,走路又痛。”司马鼎文也叹气说:“祖宗怎么会想出这方法来折磨人!可见祖宗的东西不一定都是好的!”

    两人正说着,却见曾春兰进来说:“哟!你们俩真亲热,搀扶在一起。”曾莲子脸微微一红含羞说:“我的小脚扭了一下,站不稳所以表哥才过来扶住我。”曾春兰说:“我也是小脚也没有什么站不稳的感觉呀!不会是故意的吧。”曾春兰说:“随便你怎么说,我也不在乎。”曾春兰说:“表兄,我先走了,免得人家不好意思。”说完就走开了。

    司马鼎文听出些味道说:“你们说话真有意思。”曾莲子说:“她仗着她爹是个大官,说话当然有霸气了,不过我还是处处让她,不和她一般见识。”司马鼎文说:“忍耐为好,其实不吃亏。我也看不惯仗势欺人的人,人在世上难免有荣辱更替之时,得势时趾高气扬,不可一世,失势时又变得低声下气,何苦呢!”曾莲子又问了司马鼎文一些家事,司马鼎文把家中的清贫状况都告诉了她,曾莲子听了默默无言,良久才安慰说:“表兄才高学博,将来定能有所作为,兴家利国的。”司马鼎文叹了一声说:“难哪!”曾莲子又说:“其实清贫的人才能靠得住,因为吃过苦,知道世事艰难。”司马鼎文问道:“你平时都看些什么书?”曾莲子说:“无非是唐诗宋词元曲之类,学作几句聊以解闷而已,至于《四书》《五经》之类对我们女子来说实在没用,先生也不想勉强。”

    两人分手后,司马鼎文回自己的住处去,经过一片桂花林时,林内有一所青砖碧瓦的小屋非常雅致,特别引人注目,司马鼎文看了一会刚要离开,却见屋内走出一个丫环,一个小姐,那小姐对他招手说:“是司马表兄吗?快进来坐坐吧!”司马鼎文定睛细看,才知是曾春兰,笑说:“原来是妹妹,想不到你的住所这么优雅。”曾春兰说:“原来这房子是我哥住的,我妈怕他离她远了,不好管束,所以要他搬到东厢房里住了,这里才让我住了。你进来坐坐吧!”司马鼎文随她进了屋,屋内薰着檀香,梨花椅子上铺着狐皮,几上摆着许多时令水果,壁上挂着仕女图像,显得高贵而清雅。司马鼎文看了一会连声称赞,暗想:富贵真好,如果我有这么一个地方读书就好了!曾春兰对丫环桂花说:“还不快沏茶过来!”桂花应道:“我正在沏呢!”春兰又说:“你把那老太太那里刚拿来的桂花红枣芙蓉糕给表兄拿来尝尝。”桂花应了一声,手中端着一个木盆,盆中放在一杯热茶、几块糕点走了过来。司马鼎文喝着热茶,心里暖呼呼的。曾春兰说:“我这地方不错吧!以后表兄多来走走,陪表妹聊聊天。”司马鼎文说:“知道了,以后有空会来的。”

    曾春兰说:“对了,上次要你给我画扇子,只因没有好扇子,所以耽搁了,今儿有了一把好扇,是刚从杭州带来的,你看看行不行,若行就请给我画一画。”

    司马鼎文接过扇子,扇骨也是象牙的,上面还贴了金丝,比曾莲子那把更珍贵,司马鼎文说:“这么珍贵的东西,我怕画不好弄脏了扇子担待不起!”曾春兰说:“什么珍贵东西,还不就是一把纸扇吗,值得这么大惊小怪吗,别怕!你只管画,画不好了我不怪你!”司马鼎文推脱不了,只得拿起画笔在那扇上画了一只金丝雀,停在一技腊梅上张嘴欲啼。金丝雀十分逼真,腊梅也含苞待放,真是维妙维俏。曾春兰看了非常满意,夸个不停说:“表兄呀,你有此天才真不简单,不过就以画而言只可偶尔玩玩,不可太在意了,科举才是正事,荒废了可惜!”司马鼎文默默无言,半天才说:“你说得很对,我会注意的。”司马鼎文敷衍了几句又说:“时候不早了,我该走了。”曾春兰送他到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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