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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七章、名落孙山去打工,绣花店里遇杏鹃

    司马鼎文准备好行囊,带上应试之物,告别父母,离开吴江向省城去,路上又要经过苏州,他想这曾府不便再去,去了人多难以应酬,也不好直接向曾莲子表白心意,不如去新学堂和倪士辉先生商议,或者托他向莲子表白心迹。他主意已定,勿勿向学堂奔去,学堂已经下课,里面空静无人,他直接向倪先生的宿舍奔去。倪先生听见有人敲门,立刻开门,见到是司马鼎文,惊讶说:“你怎么回来了,难道不去应试了?”司马鼎文摇头说:“不是,不是,让我进来慢慢说。”倪先生连忙让他进来,又泡了一杯咖啡给他,司马鼎文喝了一口咖啡,不知该怎么开口好,欲言又止的样子,倪先生慈祥地说:“不急,有什么话尽管说,我总会帮你的。”司马鼎文听了这话,心里一阵感动和暖和,动情地说:“先生,我把您当父亲一样看待,我这次回来是为了莲子的事,”他说着拿出莲子给他的信,递给倪先生看,倪先生看了信,知道莲子爱着司马鼎文,问道:“原来是这样,你也喜欢她吗?”司马鼎文说:“我也喜欢她,可是中国的儿女婚事都是父母作主,所以我不敢向她表白,怕引起无数的烦恼。先生,她给了我这封信后,我该怎么做,很迷惘,望先生给我指点。”倪先生叹了口气说:“恋爱自由在国外已不是新鲜事,可是在中国依然很难,我只能传达你的心意,至于成功与否,那得看天意了。”司马鼎文跪求磕头道:“只要先生替我传达意思给她我就感恩不尽了,我这里也有一封信,烦先生转交给她。”倪先生连忙扶他起来说:“不必行此大礼,我会替你转交的。”

    司马鼎文把信交给倪先生说:“先生多谢了,学生还要去应试,先告辞了。”倪先生送他出了学堂,一直看他消失在夕阳的余辉下。

    第二天,下课后,倪先生叫住曾莲子说:“莲子,你过来一下。”莲子不知是何事,来到倪先生的宿舍,倪先生拿出司马鼎文的信递给她说:“这是司马鼎文同学给你的信,他昨天来了,托我转交给你。”曾莲子听了,心中一阵激动,用由于激动而颤抖的手接过信来,又用抖动的语气问道:“怎么,他昨天来过?”心中暗想:“既来了为何不来见我?”倪先生说:“是的,他昨天匆匆而来,匆匆而去,可能是有些话不便亲口对你说,所以托我转交给你。”曾莲子明白其中的奥秘,接了信说声谢谢,走了。

    曾莲子回到女生宿舍,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迫不及待拆开信来,只见信中写道:“莲,想不到你对我如此情深,你的信深深地感动了我,其实我早就对你有好感,只是不愿也不敢表达出来而已,因为我怕我们私下的感情并不会被我们的父母认可,反而招来无穷的烦恼,不过你的勇气感染了我,既使我们不成功,我也要勇敢地对你说:‘我爱你,保重!”看到这,曾莲子流下了眼泪,她把信纸紧紧压在心头,感到无比的甜蜜和温暖。

    再说司马鼎文到了省城,在贡院内三场考试完毕,自以为文章写的花团锦簇,十分自负,在文中结合新学堂中的见闻,尽情加以友挥,谁知此文被主考官见了,大为恼火,认为是离经叛道,胡说八道,把他的名字剔除出去。

    到了放榜那天,司马鼎文一早就去贡院那里等放出榜来,等了许久,总算放出榜来,他从头到尾看了三四遍,看得两眼发痛,根本就没有自己的名字。这一气,非同小可,他不由得急出泪来,他曾经答应父亲要为他争光,况且亲戚朋友们都对他赋予厚望,这下都成了泡影。他垂头丧气,不知如何向家人们交待,他徘徊在省城街头,满目凄凉,不知如何是好。

    父母们跷首以待,总以为有报喜的马队过来,可是十天半月鸦雀无声,知道是儿子名落孙山了,司马明德心里苦闷异常,不断唉声叹气。司马明华姑姑更是不断派人来问消息,知道无望,心中黯然落泪,悔不该让他去读什么新学堂。

    司马鼎文无颜回家,偷偷返回苏州,他百无聊赖,漫无目的地沿着裁满桃花的河堤走去,突然那三棵桃花树映入眼帘,勾起了那次送衣喝茶的回忆,《三棵树绣花店》的招牌还在,不知那热情动人的姑娘还在吗?他拉下帽子遮住额头,生怕被人认出,然后踱进了店铺,张目四望,并不见昔日的姑娘,只有一个衣服整洁面带笑容,容貌端庄的老妈坐在柜台里。那老妈见了他笑盈盈地问道:“先生,你要绣花吗?”司马鼎文苦笑了一下,说:“我不是来买绣花的。”“喔,那你是来当佣人的是吗?”因为上官杏鹃的店里人手不够,需要一个干粗活的男佣,刚刚贴出招人启示。司马鼎文听了,正中下怀,自己为了生计正在发愁,有这么个机会混口饭吃,又可以和这里那位心仪已久的姑娘早夕相处,这不正是两全其美吗?就爽口应道:“是,我正是来打工的。”老妈盯住他看,问道:“看你文质彬彬的样子,干粗活你吃得消吗?”“我吃得消,别看我瘦消,我还练过武呢!”老妈惊讶说:“是吗,真看不出来。哪好,我就要你了,你叫什么名字?”司马鼎文随口捏造一个名字说:“我叫翦益福,本地人,孤身一人。”

    老妈把司马鼎文带进后间屋子,里面是个绣花作坊,有十几个姑娘在绣架上绣花。老妈叫声:“女儿,姑娘们听着,这位是刚来的佣人,叫翦益福,你们有什么扛不动的东西,或者有什么重活,都可以叫他干。”这时从里面出来一个漂亮的姑娘,笑盈盈地对老妈说:“妈,刚好水缸里的水没有了,喝茶煮饭都成问题,能否叫他去挑一担水来。”司马鼎文盯住她细看,正是那位河边相遇的姑娘,心里一阵激动,走上前说:“妈妈,水桶在哪?我这就去挑。”老妈说:“好,水桶在橱房里,我带你去。”司马鼎文跟着老妈到了橱房,挑水去了。

    挑完水后,又要劈柴,司马鼎文累得汗水直流。他毕竟是个书生,第一次干这粗活,真是有苦说不得,边擦汗水边叹气。

    这老妈是三棵树绣花店的店主,那位漂亮的姑娘是她的女儿,名叫上官杏鹃。

    一天,上官杏鹃对司马鼎文说:“作坊内绸缎布匹用完了,你去我父亲开的绸布庄里搬几匹来。”上官杏鹃的父亲叫上官敬业,开了一个绸布庄,待人和气讲信用,各地的客商都愿意和他做生意,因此他的生意越做越大。司马鼎文到了绸布庄,见到了上官敬业,他是一个中等身材和蔼可亲的人,穿着长袍马褂,带笑的脸上有一撮胡子。他问司马鼎文:“你是刚来的吧?看你斯斯文文的样子,不是个干粗活的人,不如在我店里当个计账伙计。”司马鼎文说:“不了,谢谢老爷美意,粗活我能干,哪几梱绸布是的,我要立即搬回去,那边等着用。”上官敬业说:“你少搬几匹,其余的我叫庄里伙计给你送去。”司马鼎文还要争,上官敬业已叫伙计扛起布匹和他一起走了。

    其实作坊内也没什么太重的活,无非是挑水、劈柴,搬些布匹、绣架什么的,搬完后,司马鼎文是空闲的。他看着她们刺绣,这刺绣先要在布上描底稿,然后根据底稿的花纹绣上彩色丝线,一个描图姑娘在描底稿,在司马鼎文眼中当然是很低劣的,他看了几眼,实在忍不住,就去指点了几下,经过他的指点,画案立刻就生动起来。上官杏鹃在旁见了,大为诧异,瞪眼说:“看不出你也会描图,你描个图我看看。”司马鼎文心里暗笑,我是杀鸡用了牛刀,曾经名震吴江的画家,画这东西还不容易。他答应一声,拿起画笔,如飞龙走凤,画得又快又好,看得姑娘们无不喝采连声。

    上官杏鹃看在眼里,惊在心里,原来这人有此高超技艺,真得刮目相看,心里对他有了许多好感。空闲时,她对她娘说起此事,她娘大惊:“有这等事?”大娘也觉得好奇,也去看司马鼎文描图,果然技艺超众。她娘说:“先生,真对不起了,让你干粗活,今后,你别的事都别干了,专门描底稿吧,干好了,我给你加工银。”司马鼎文笑说:“多谢妈妈、姑娘看重,描底稿还行,不过挑水劈柴照干不误!”

    司马鼎文说到做到,除了描图外,有空就去挑水劈柴,妈妈和女儿看在眼里感动在心里,想不到会雇到这样的好人。

    一次,司马鼎文挑水回来,由于天热,累得汗水直流,妈妈见了,连忙用湿布巾给他擦汗,还煮了龙眼鸡蛋汤叫女儿送去给他吃,杏鹃心里喜欢他,特地放了许多冰糖在碗里。司马鼎文流了汗,口渴得很,见了很高兴,一边喝着龙眼鸡蛋汤,一边拿笔画图,那图是一幅桃花开在墙头,图边有许多空白之处,杏鹃说:“此处能写上几句诗就更好,你能写吗?。”司马鼎文笑说:“会一点。”杏鹃说:“好,你写来我看。”司马鼎文在纸上写了几句:“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已知无去处,桃花依旧笑春风。”写罢用眼斜视上官杏鹃,上官杏鹃不知他是故意的,纠正说:“你写错了,应该是‘人面不知何处去?’”司马鼎文点头说:“是,记性不好,错了。”杏鹃说:“看不出你还会吟诗,我吟一句‘相见时难别亦难’,下一句是什么?”司马鼎文接口吟道:“东风无力百花残,对不对?”杏鹃说:“看不出你真会。”杏鹃说罢,口占一绝:“一夜寒风落几花?无端愁绪乱如麻,春风不解落花意,随便吹飘哪一家?”司马鼎文听出些味道,也口占一绝:“春江流水送落花,水到滩边有人家。愁绪应随流水去,双双燕子送飞霞。”杏鹃听出诗中之意,大惊说:“你决非打工之人,快告诉我,你是谁?”司马鼎文说:“我真是打工的,只因从小父母教我识字作诗,所以会一点。”杏鹃信以为真,说:“往后我不叫你翦益福,叫你‘诗哥’好吗?”司马鼎文笑了,说:“好,那我就叫你‘鹃妹’。”

    有一天,五六岁的小弟弟在屋后的河堤边玩耍,一只蝴蝶飞到他头顶,在他头上飘忽不定,小弟弟想抓到它,往上一抓已碰到它的翅膀,可是被它飞走了。小弟弟哪里肯舍,大步追去抓它,谁知蝴蝶已飞离了河岸,小弟弟眼睛只看上面,一脚踩去已是河中,只听“卜通”一声,小弟弟巳落入河中。小弟弟在河中挣扎,情况十分危急,有几个大妈看见了,大叫“救命!”喊声惊动了杏鹃和她妈,跑出后门见到是小弟弟,惊得她俩面如土色。这时,一个年轻人正好路过此地,见了,脱了外衣,一头扎进水里,只两三下划水,就到了小孩身边,把小孩一把扯住,拉上了岸,岸上的人见了,都松了一口气。杏鹃妈大骂使女:“你是怎么看孩子的,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非剥了你的皮!”使女跪在地上吓得身如筛糠,说:“我刚离开一会儿,想端碗红枣粥给他喝,谁知就出了这事,我真该死!”

    杏鹃妈和杏鹃不理她,转身拉住年轻人千恩万谢,问他哪里人?姓谁名啥?年轻人笑说:“没什么,救人是应该的。名字就不必说了。”说罢就要走,杏鹃妈和杏鹃哪里肯放,定要他进屋坐坐,年轻人推辞不了,只得进屋,杏鹃妈拿出干衣服给他换了,又拿出十两银子表示感谢。年轻人换了衣服,说:“衣服我就受了,银子坚决不受。”说罢转身就走,如飞而去,杏鹃妈和杏鹃拉也拉不住,眼睁睁看他走了,连忙把银子递给翦益福,要他追上去给他,无论如何要他收下。

    其实,司马鼎文早就看到这个年轻人了,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姑苏学堂里的同学庄兴楚,为了不让他认出自己,所以低头装儍,不料主人要他拿银子去追庄兴楚,这下包子皮薄,露馅了。司马鼎文拿起银子,飞速而去,不一刻就追上了年轻人,他大喊:“庄兴楚,你站住!”庄兴楚听有人叫他,回头观看,认得是司马鼎文兄,高兴地停止脚步等他。

    庄兴楚满脸兴奋说:“是大哥,想必是中了举人了,请我喝酒吧!”司马鼎文喘气说:“别挖苦我,我名落孙山了,无颜回家,在苏州替人做佣,这个主人就是给你银子的人,她要我追你把银子给你,我早巳认出你了,所以就追上来,你就收下吧!别违了人家好意。”说罢,司马鼎文硬将银子塞给庄兴楚手里,庄兴楚推辞不了,只得收下。说:“原来是这样,以大哥的才学考个举人绰绰有余,一定是这考官眼睛瞎了。”司马鼎文郁郁寡欢,说:“只因我多嘴,说了些时政的话,看来是错了,假人面前不说真。”庄兴楚说:“大哥不必太在意,下届一定能高中。”司马鼎文说:“你回去后要替我保密,千万不能告诉曾莲子和倪先生。”庄兴楚说:“为什么?你不是和曾莲子很要好吗?”司马鼎文说:“在此替人做佣总不是个光彩的事,我什么人也没告诉,等我考中举人后再告诉她不迟。”庄兴楚听了默默无言,告别而去。

    司马鼎文在此打工几月之后,突然想到家中父母,不知他们会怎样焦急,决定先回去一次。他向苏妈和杏鹃请假往吴江而去,到了吴江自己的家门口,不敢进去,在屋外的街上徘徊了许久,直到夕阳西下,夜幕降临之时,才走近自家门口,往门缝里塞进一封早已写好的信,就匆匆离开了。

    第二天,司马明德开门时发现了地上的信,打开一看,既惊又喜,自从儿子司马鼎文到省城应试不中一直没有回家,他和妻子愁得头发发白,食无味寑不安,以为儿子有什么不测之举,今儿看到是儿子的信,心中宽慰了许多。

    信中说:“男鼎文跪禀父母亲大人膝下:儿有违父亲大人厚望,自愧无颜入家门,故暂且寄寓在苏城,少则数月,多则半年必然回来,望父母亲大人不必犯愁,亦不必找我,恕儿不孝。……”司马明德拿信给妻子看,两人虽老泪纵横,但心总算安定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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