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隆紧闭双眼,已经接受了命运的安排。可等了半天,也没见那人下手。
他心中疑惑,微微睁眼向左右望去,只见那名少年正坐在他身边,似笑不笑地看着他:
“楚公子,快起来吧,别装晕了。几名贼人已经尽数伏诛,但不知道他们还有没有同党,我们还是尽快离开此地为好。”
项隆听着耳畔软糯温柔的吴侬软语,看着那少年刚刚激战过后白里透粉的清秀脸庞,心中不由一动,瞬间明白过来。
这哪里是什么清秀少年,分明是一个妙龄女子。
但看对方不愿露出真面目的样子,项隆也不主动点破,只苦笑着说:
“多谢公子出手相助,我不是不想起来,实在是身上乏力,起不来呀!”
白衣少年抿嘴一笑,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走到后厨舀了一碗水,又将瓶中的粉末倒进水里,端给项隆。
“喏,喝吧。”
项隆面色复杂地看着对方:“这是……”
少年轻轻白了他一眼,撅着嘴说:
“这是毒药,专门害你的,你喝不喝?要是不喝就算了。”说着话作势要把水碗拿走。
项隆连忙制止:
“哎,等一下!我没说不喝。刚才若不是公子出手相救,在下就算有九条命也交代在这了,相信你不会害我。
只是……我现在实在是使不出半点力气,不知公子可否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屈尊喂我一下?”
白衣少年熟视项隆良久,自嘲地笑了出来:
“好好好,我真是自找麻烦,感情是救了一位小少爷。”
他嘴上抱怨,手上的动作却很温柔,轻轻将碗端到项隆嘴边,缓缓将解药喂进嘴里。
果然不多时,解药就大见成效。项隆觉得头不晕了,力量也恢复了七七八八。
项隆站起身来,拱手道谢:
“感谢公子救命大恩,在下日后必结草衔环相报!实不相瞒,我就是西楚霸王项羽之子项隆。敢问公子高姓大名?”
听到项隆是项羽的儿子,少年却丝毫不感到意外,只是正色拱手说道:
“在下姓白名衣,会稽人士,你叫我白衣就好。”
白衣?项隆上下打量了一下少年一身洁白无垢的衣衫,心中不由得暗自腹诽:
这化名起得也太随便了吧,是生怕我听不出这是假名字吗?
但他表面不露声色,用手指了指一旁躺在地上的冯宽,说道:
“哦,原来是白……公子,幸会幸会。这位是我的兄弟冯宽,不知您可否再给我些解药,将他也救醒?”
白衣毫不迟疑,一伸手把怀里的药瓶甩给项隆:
“喏,都在这儿了,拿去用吧。”
项隆道了声谢,连忙喂冯宽服下解药。不一时,冯宽就悠悠转醒。
“世子,我这是……”
项隆简单介绍了一下情况,又介绍冯宽与白衣相见。
“多亏了这位白公子拔刀相助,不然你我二人今日就真的要折在这里了。”
冯宽也拱手道谢,随后将目光望向一旁的镖局众人:
“多谢白公子仗义相救,在下感激不尽。不过,您难道不打算也救一下您的同伴?”
白衣淡然一笑,说道:
“这几人并非我的同伴,只是在路上偶遇,结伴同行罢了。再说……”白衣无奈地抖了抖空空如也的小瓷瓶,“我的解药也就只有这么一小瓶,现在已经用完,没办法再救他们了。”
项隆也在一旁沉声对冯宽说道:
“几名刺客是冲你我二人而来,这些人只是被我们连累,受了无妄之灾。只要我们离开此地,想来不会有人再加害他们。”
于是三人就要离开,却不想门外传来一阵拐杖拄地的“笃笃”声,只见两名白发苍苍的老夫妇一前一后进得门来,看到眼前景象,惊讶地问道:
“这,这,这……这是怎么回事?这里发生了什么?”
未等项隆二人开口,白衣率先回答道:
“二位老人家莫要惊慌,我们是途经此地的旅客,本想住店休息一晚,却不料碰到了黑店。我们也是出于自卫,被逼无奈只得动手。但我们不想惊动官府,还望您二老不要声张。”
两位老人连连点头应道:
“原来如此!我二人方才听到客栈中传来打斗之声,不知发生了何事,故而前来查看。
既然诸位公子不愿声张,我夫妇二人自然也不会多管闲事。”
说着话,两个人就往客栈门外走去。项隆却抢先一步,仗剑挡在门口,冷笑着说:
“哼哼,二位且慢!既然来了,不妨就留在这里,何必急着走啊!”
那名老丈满脸疑惑,不解地问道:
“这位公子,这是何意啊,为何阻拦我二人?”
见冯宽和白衣也一脸疑惑地望着自己,项隆解释道:
“傍晚时分我和冯宽来村中借宿时,家家关门闭户,人人对我等避之不及。怎么偏你二人如此胆大,听到打斗之声,非但不躲,反而主动上门。
而且,你们若真的是村民,客栈的掌柜和伙计是不是村里的人,这家客栈是不是黑店,你们岂有不知之理,又何须来问我们?
更何况,你们进入店内,看到满地横七竖八躺着的人,神情里只有惊讶,却没有丝毫慌张害怕之色,这又岂是普通人的正常反应?
所以我料定你们绝非常人,恐怕也是来刺杀我的吧。您看我说的可还有点道理?”
两个老人听到项隆这一连串无可辩驳的诘问,自知身份败露,脸上原本慈祥和蔼的神情立刻变得狰狞起来,咬着牙笑道:
“呵呵呵,好啊,项羽匹夫有勇无谋,生出来的儿子倒如此狡诈,真是让人刮目相看呐。”
项隆哼了一声,冷冷说道:
“多谢夸奖,不过你们二老今天就在这吧!”
说罢,项隆挥剑刺向老人。两个老人也不再伪装,丢掉手中的拐杖,从腰中抽出软剑。
那老丈抵挡项隆的攻势,老妇人则回身刺向身后的白衣。
项隆在喝了解药之后,身体已完全恢复,剑招又急又密,很快将老丈击杀。
而一旁的白衣却站得离老妇人很近,又没有丝毫防备,一时来不及反应,被一剑刺中胸口。
幸亏冯宽眼疾手快,抄起长条板凳朝老妇人头上狠狠砸去,一下将其砸了个头破血流,倒在地上没了呼吸。
解决敌人后,项隆一见白衣受伤倒地,赶忙上前蹲下查看伤势,一看之下,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连连感叹道:
“这一剑刺在胸口若是再偏半寸,只怕就正中心脏了。万幸你命大,躲过这致命伤,想来也是好人有好报吧。”
一边说话,项隆解开身后的包袱,拿出一个小瓶,在手中晃了晃说:
“方才你赠我解药,想不到这么快就轮到我给你药了。
这是我们军中上好的金疮药,治疗刀剑伤十分有效,来,我给你涂上。”
项隆说着话就去解白衣的衣衫,却突然想到眼前的人是一位姑娘,双手尴尬地停在半空,有些不知所措。
白衣眼中也掠过一抹羞色,挣扎了两下从地上站起来,项隆连忙扶住。
“不劳世子费心,我自己上药就好,不知你们可否……”
项隆心领神会,拍了一下冯宽肩膀说道:
“我们先去门外等候吧,顺便把马牵来,等白公子上完药后立马动身。”
冯宽点头,随项隆一起走出客栈。
等白衣上好药出来,天已蒙蒙亮。三人一同上马,项隆对白衣说:
“白公子,我们这就进城去了,不如你随我们一道入城,也好让我报答您的救命之恩。”
白衣在马上略一拱手,微笑道:
“世子言重了,您也救了我一命,我们就算互不相欠。我还有要事在身,就先告辞了。若他日有缘,定当再会。”
说完,就打马向南驰去。
项隆二人望着白衣渐渐远去的背影,冯宽在一旁感叹道:
“这位白兄弟也真算是个俊杰,相貌好、武功好、人品更好,真希望能和他再次相见。”
项隆却渐渐收起了脸上的笑容,语气冷淡地说:
“哦,是吗?你真这么看?”
冯宽不觉愕然,试探地问道:“额……难道不是吗?”
项隆解释说:
“我倒觉得这位白公子有些奇怪,莫名其妙而来,又莫名其妙而去,当真就这么凑巧,在此地与你我相遇?
而且我们都被酒里的蒙汗药放倒,只有他一人滴酒不沾,还随身带了解药,莫非他早就知道要发生什么?
如果这一切都是巧合的话,未免也太巧了一些吧。”
冯宽听了项隆的解释,不由得身上一震:
“您是说他和那些刺客是一伙的?我看不至于吧。他若真有害人之心,何不趁我们晕倒时动手,干嘛还要出手相救?”
项隆叹了一口气,说道:
“这也是我想不通的地方,所以才什么话没说就放他离开。算了,现在最重要的是先去见见父王,我们走吧。”
于是二人不再说话,向吴中城的方向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