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一直守候在医院门口的庞少宏带人走了进来,要求刘亚兰跟他到警察局去一趟录口供做笔录。薛景熙再次和庞少宏争执起来,一方执意要带人,一方坚决不让。
薛景梅铁青着脸听了一会儿,突然拔出手枪,迅疾将子弹上膛,猛地顶住了庞少宏的脑袋,咬牙切齿地说:“姓庞的,你把刚才说的话再说一次,信不信我一枪崩了你?”
庞少宏没有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脸色顿时变得惨白,半天才回过神来,战战兢兢地说:“大少爷,你不能这样呀,我也是执行上峰的命令。你想想,发生这么大的事,要是没个结果,别说我,就是县太爷的脑袋也未必保得住。”
薛玉林赶紧劝了这头劝那头,总算劝得双方折中了一下,等拉薛玉山的大车来后,大家一起去清善堂解决这个事情。薛景梅冷静了许多,也觉得不能继续这样僵持下去,自己也吃不准刘亚兰是不是给了刘亚虎他们钱了,万一刘亚虎他们买药品的钱真的出在自家,落个通匪的罪名麻烦就大了。于是,他接受了薛玉林的建议,收起了枪。
庞少宏带着人垂头丧气地跟着薛景梅一行的后面,心里别提多窝囊了。他似乎听见身后的弟兄们在嘲笑自己,恶狠狠地瞪着眼睛回头一看,发现他们全都跟自己一样耷拉着脑袋,便又转头盯着薛家一行人,恨得牙根痒痒。庞少宏心里很清楚,这个事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刘亚虎和刘亚峰是共产党不假,但是老实巴交的刘木匠确实也没那个胆量通共产党。自己早就通过张庄的治保了解到,刘木匠早几年就和这两个儿子断绝了关系。他也清楚,发生这样重大的事,别说刘亚龙是国军的中将,就是个上将也不敢为他兄弟开脱罪责。再说了,毕竟这是刘亚龙的家人,史登高和他的上峰就是追究起来也不一定会抓刘木匠这样的老实人,他带人去张庄其实只想着敲一笔竹杠,假装为他们家属开脱,敲得刘木匠心甘情愿。看刘木匠吓得半死的样子,回头敢不乖乖地把钱送来?至于薛家,他有理由怀疑刘亚兰资助了响马,想弄出个调查结果交差,这么大的事怎么也得把差交了。不然的话,自己这个警察局长有可能干不下去。没想到薛家的人这么难对付,连续两次让自己丢尽了脸面。
来到清善堂后,薛玉林带着大家进了后院,继续安排后事。薛景梅板着脸头也不回的走进正堂。庞少宏知道,这是请自己进去说话,便对手下们使了个眼色,叫他们等在外面,自己跟着薛景梅走了进去坐下。
薛景梅没有说话,摸出烟点上一支,在思考着什么。毕竟,他有着职业军人的素质。刚才,他已经从刘亚兰看自己的眼神上判断出她资助了刘亚虎。他没有时间和刘亚兰交流这个问题。但在这个时刻,他需要冷静的想出一套滴水不漏的为薛家开脱的方式。
庞少宏见薛景梅没有给自己抽烟的意思,忙摸出口袋里的香烟,发现是一个空盒子,显得有些尴尬,心里暗骂今天这是怎么了,什么都不顺。薛景梅冷冷地看了一眼庞少宏,将放在桌子上的烟盒推了一下,算是友好。庞少宏连忙拿起,抽出一支点上,干笑了几声,一下子也不知说什么好。
薛景熙端着托盘进来送茶。庞少宏才觉得半天没喝水了,立马感到口干舌燥,伸手想接,却见托盘里只有一杯茶,忙将双手收了回去。薛景梅看了一眼庞少宏,微微抬了抬下巴,示意薛景熙将茶水给他。薛景熙很不情愿地放下茶,看了一眼守在外面不远处的警察,转身走到屏风后,示意藏在后面的几个持枪家丁打起精神,然后又端过一杯茶水过去给薛景梅,用眼神示意他背后藏着家丁。薛景梅摇了摇头,觉得没必要。
薛景梅一直没有说话。庞少宏觉得老是这么坐着也不是个办法,可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生怕一不小心又搞出难堪,心里暗自焦急。
“庞局长,有什么公干就请直说吧。”薛景梅终于开口了。
庞少宏见薛景梅称自己庞局长,知道事情有了转机,连忙接上话,皮笑肉不笑的说:“景梅,事情你都知道了,我也就不绕圈子了。刘亚虎尽管劫走了刘亚峰一行,但是刘亚峰毕竟被我们关押、审讯了三天。再说,我是分开审讯的,他们的人也不是铁板一块。”
薛景梅知道这是庞少宏玩下马威试探自己。他冷笑了一下,不动声色地说:“你的意思,你已经掌握了我们薛家通匪的证据了?”
庞少宏不回答薛景梅的话题。继续说道:“刘亚虎他们穷得饭都吃不上,和爹娘又断绝了关系,这几年来,他们只和官府作对,并没有打家劫舍的记录。他在家庭成员当中只和尊夫人保持着良好的关系,你大婚那天我也在场。这个,不需要证据了吧?”
薛景梅知道庞少宏这是在绕自己的话,哈哈一笑,带着嘲讽的口吻说:“真难为你,这种思路怎么就能当上警察局长。告诉你吧,我已经请示了上峰,即将带兵前来这里剿灭刘亚虎这股势力,到时候,我只要抓住活的,就说是你资助的他们。反正据我了解,游击队购买药品的那些钱你庞大局长也出得起。”
薛景梅的话有三层意思,一是自己确实有这个想法,回去后就请示上峰带兵剿灭刘亚虎的共产党游击队,为爹报仇;二是提醒庞少宏,薛家给过他不少好处。这些好处能让他得意也能让他倒霉;三是警告他,薛家虽然走了薛玉山,但是依旧大有势力,叫他掂量掂量。
庞少宏果然被薛景梅一箭三雕的话吓出了一身冷汗。他想,这事还真是麻烦了,搞不好就偷鸡不成蚀把米。万一薛景梅真的带兵来这里,就凭国军那点道行,啥事干不出来呀?心说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一层呢?庞少宏想到这儿,心里暗骂县长史登高。借游击队攻打县城这个机会弄一笔钱是史登高的暗示,总之哪次发财的机会来了都是自己出面最后史登高得大头。可又一想,史登高只是暗示他敲诈刘家,对薛家要做点文章备案。但是一定要采取取巧的方式,不能和薛家搞僵了。庞少宏心里有些害怕了,要是叫史登高知道自己和薛家闹到这种地步,怕是这个警察局长都要被撸了。自己怎么一冲动就忘记了史登高的嘱咐呢?庞少宏想到这里,口气突然软了,就想着怎样赶紧脱身。
“哈哈,景梅啊,你听我说,”庞少宏换了一幅嘴脸,打着哈哈说,“这个,也是因为有人举报,我们不得不查。”庞少宏推出所谓的“有人举报做挡箭牌,又继续说:“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嘛。你也是当差的,你应该知道,很多时候,我们都是身不由己对吧?”
薛景梅没有表态,点头示意庞少宏继续说。
“我只是来履行一下职责。我现在绝对相信,有你这样效忠党国的军官,尊夫人怎么可能通匪?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误会误会。”庞少宏作出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说,“你放心,我马上回去把那个举报你们薛家的混蛋拉出去枪毙。”
薛景梅望着庞少宏信誓旦旦的表演,知道他这是无中生有自找台阶,也不便揭穿他,就说:“那好,我相信庞局长一定会秉公办事,给我们薛家一个满意的答复。”
一场剑拔弩张的交锋就这样结束了。庞少宏起身告辞,表示今天就不打扰老爷子了,出殡的那天他一定前去祭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