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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看君试手,补苍天裂

    听了荀棐之言,荀彧面色稍凝。

    他正襟危坐道:“若黄巾四起,天下纷扰,颍川恐不是久居之地。”

    豫州,自古以来便是四战之地。

    天下兵戈一起,豫州无疑会成为战场的中心。

    荀攸亦道:“其他州郡我不甚清楚,但是如今颍川的太平道教众便已十万不止,若再任由其肆意传道,日后将极为难制。

    更别说颍川靠近雒阳,贼众一起,雒阳惊恐,天下不安。”

    荀彧缓缓道:“不过如此一来,天子惊惧,必如二兄所言,解除党锢。”

    这是毫无疑问的事情。

    如果天子在天下大乱的时候仍然坚持党锢,那么就不要怪各世家大族、豪强地主参与进太平道起义了。

    他们甚至不用亲自下场造反,只需要在必要的时刻推波助澜,偌大的汉帝国便会摇摇欲坠。

    没办法,东汉立国的根基便是天子与世家豪强共治天下。

    如今你汉家天子因为个人喜怒便强行打压世家,这明显是想踢合伙人出局,那这便是你死我活的相搏了。

    荀彧说道:“太平道起义后,无论党锢是否解除,我等都需要保全家族,不知二兄和公达有何见解?”

    荀攸捻须而笑,“此事易尔,即依杨公(杨赐)上书之言,在太平道造反之前,擒杀本郡渠帅、头目,蛇无头不行,渠帅一亡,普通教众便如鸟兽散。

    纵有疏漏,太平道有一、二英才趁势而起,但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其无渠帅之名,便难以轻易聚拢数万、十余万贼寇。

    贼寇本就未经军阵,再散为数股,又缺少甲仗,必然力弱,届时遣郡兵、部曲三千出阳翟,可逐一而破。”

    说到这里,荀攸看向神色平静的荀棐,笃定道:“至于如何保全颍阴,攸想辅之早有筹算。”

    荀彧颔首,“二兄既断定太平道会起义,想来已有准备。”

    荀棐微笑道,“保全颍阴之事,在外而不在内。”

    荀彧两人点头。

    所谓在外而不在内,指的是颍阴县本县之人纵是有信太平道之人,也不会选择在县内造反夺城。

    这既是因为荀氏数百年积累的名望,更是因为荀棐对颍阴县黔首百姓们的恩德。

    荀棐自来此世,除了学习经传兵阵,许多时间都投入了农事之中。

    他不仅向乡人推广耙和曲辕犁等农具,还凭借贩纸得来的钱财,购买牛马,在农忙时将它们无偿借给县中的农人耕种。

    兼且赠送县中乡民桑苗等物,几年下来,颍阴县内的黔首们已经能够做到一日两餐,都能吃的饱粟麦,还种起了桑麻、养起了鸡鸭之类。

    基本的生活有了保障,自然不会从贼,就算是信奉太平道又如何,他们不会蠢到丢弃自己丰足的生活,提着脑袋为太平道卖命。

    更别说荀棐对他们有大恩,造反的话岂不是害了自己的恩人,这在侠儒之风盛行的当下,几乎是不可能的。

    反倒是如果有人想要造反,荀棐只需要振臂一呼,县中乡民必然蜂拥景从,随他镇压贼寇。

    完全可以说,只要荀棐身处颍阴,荀氏和县城便安全无虞。

    “内部不生乱,至于外部,便如公达所说,只要除贼渠帅,大乱便不生。

    如此纵是有外县之贼聚众攻我颍阴,我等亦可集县中豪族部曲僮仆,征召乡民,守城不难。”

    当然,如果仅仅只是为了守城、保全家族,荀棐这些年来完全不必要如此勤恳。

    毕竟身边有两位大佬,抱好他们的大腿,跟随时代的轨迹,轻易就可以富贵一世。

    更别说自家父亲荀爽未来会成为三公之一,名重天下,作为荀爽的二子,想要富贵实在是再轻松不过。

    然而富贵是他的所求吗?

    荀棐几年前觉醒宿慧之时,曾深深考虑过这个问题,他也曾想过肆意一生、快活一世。

    可是当他走出高阳里,看到因为旱灾而无力垂泣的老农,看到酷日下跟随妇人弯腰拾捡麦穗的稚童,看到城外易子而食的枯槁流民,他的心中涌起了难言的酸涩。

    他想起了未来数十上百年的乱世,想起了数千万人因战乱和瘟疫丧生,想起了胡人高扬的弯刀和狞笑……他觉得,自己该做出一些改变。

    于是,某一日他低声自语:“我来此世,或天命属我,生民在我。”

    从此以后,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未来的乱世积蓄力量。

    不仅仅造纸、农事、撰书,更关键的还有培养一股几乎绝对忠诚于自己的力量……

    ……

    送荀彧和荀攸离去后,一名老仆捧着一份竹片交给荀棐,“郎君,方才有一人递了份名刺,想要拜访郎君,不过我说您正在待客,此人便称后日再来拜访。”

    荀棐接过名刺,仔细看了起来。

    “兖州东郡人士,陈公台?”

    荀棐微微诧异,他知道陈宫年轻时就喜欢交游四方豪士,但没想到他会跋涉数百里从兖州到颍川来游学,而且还特意来拜访他。

    想了想,荀棐吩咐道:“后日陈君再来,不必多通禀,直接请他入内。”

    老仆应是。

    荀棐将名刺放下,换上一身黑衣,着冠佩剑,走出前院,一名身材魁梧的男子早早牵着两匹马候在一旁。

    此人名叫阳豹,是荀棐最为信重的仆属。

    阳豹幼时丧父,其母为人浣洗供其长大,及壮,豹粗通文墨,膂力过人,受亭长赏识,做了亭卒,佐亭长缉捕盗贼。

    因阳豹勇猛刚毅,一县贼盗闻其名便畏惧,远远避之,于是亭中靖安,阳豹屡受嘉奖。

    然而未久豹母病笃,卧床难行,已有性命之危。

    阳豹遂负母入城寻医,然而他寻遍了颍阴的医工,却也只是让其母之病稍稳定,无力治愈。

    后来荀棐闻其事迹,被其孝心感动,便为阳豹请了郡中上医,且予十金以作医资,数月之后,豹母病愈。

    阳豹感念荀棐大恩,本愿为犬马驱使,然而亭长之恩未报,遂止。

    半年后,因缉盗有功,亭长迁升,阳豹认为恩情已还,便辞了亭卒之职,往高阳里奉荀棐为主,至今护卫左右。

    荀棐对他有活母之恩,故而可以说阳豹是荀棐最为信任之人。

    毕竟两汉之时,孝大于一切。

    对于救了自己母亲的恩人,以命相报也不为过,更何况阳豹本就是个重情义之人,自然值得荀棐的信任。

    “阿豹,且随我往养济园。”

    荀棐跨上马,扬鞭而去,阳豹一言不发地跟在后面。

    两人行了片刻,出了县城,再过十余里,便见原野间一处巨大的庄园。

    这便是荀棐所置办的养济园,也是荀棐赖以信任和依靠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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