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酷热,骄阳似火,仨兄弟在家里待小半月闷坏了,数着日子等他们爹休沐。
“去庙里上香祈福?”宁荣提议。
晏淮:“不去。”
宁荣噎住,哥拒绝的也太干脆了。
宁宵用力举着小手:“舅舅,我们去凫水,捉小鱼。”
“舅舅,我想放风筝。”宁禁抱着晏淮的腿撒娇。
宁朝坐在地上乐,给哥哥们鼓掌。
晏淮摩挲下巴。
“舅舅,舅舅…”老大老二抱着他的腿晃。
“舅舅,舅舅你说话呀。”
老大麻溜儿爬进晏淮怀里,小手扒拉他舅舅的嘴。晏淮倏地张嘴叼住小手。
宁宵惊叫,随后乐不可支,宁朝坐不住了,努力伸出自己的小手,“舅舅咬我,我嫩。”
众人嘴角一抽,晏小妹抱起小儿子,下一刻嘴边塞来一只小手。
“阿娘咬我~”
晏小妹:………
在闹剧之前,晏淮拍板去南郊游玩。
晏父寻借口躲了,晏淮也有点想溜,但仨兄弟是真缠人。
宁荣休沐,晏小妹也放翠儿回家歇息一日。
清晨,仨兄弟穿戴整齐,背上阿娘给他们做的小挎包,拥着晏淮上车。
骡子起步时踉跄了一下,晏淮“咦”了一声,头也不回道:“小荣儿,骡子拉不动咱们了。”
宁荣探出头,骡子温顺的垂着眼,步伐不似平日轻快,颇为可怜。他呐呐:“那怎么办?”
晏淮想了想,说:“要不你下去跟着骡车跑。”
宁荣惊诧,晏小妹忙打圆场:“哥,一头骡子吃力,不若再添一头骡子?”
往后出行,两头骡子使着也便宜。
不等晏淮应,她下车回院里取了银钱,笑道:“哥,择日不如撞日,我们去牛市转转。”
晏淮甩着长鞭嘟囔:“院里养两头畜生,臭死了。”
宁宵宁禁周岁之后,晏淮卖掉母山羊,后来生下宁朝,晏小妹也能哺育。院里便一直养一头骡子。
晏小妹柔声劝:“清扫勤些,不会有味的。”
仨兄弟跟着嚷嚷:“不臭不臭,舅舅不臭。”
“我当然不臭。”晏淮赶车带他们去牛市,骡子不似牛马紧俏,晏小妹挑了一头跟家里骡子身形相似的,与牛贩子签契约,官府印章后,不过巳时两刻。
一家人驱车城外,双骡拉车,速度远胜之前。
宁宵撩起车帘,风裹着花香呼了他头脸,他下意识张开小手,“舅舅,我好像要飞起来了。”
晏淮:“嗯嗯,你要飞起来了。”
“舅舅,我也想赶车。”
宁荣和晏小妹倏地抬头,看见一道残影,小孩儿落在晏淮怀中,小手握住鞭柄。
宁宵眼中布灵布灵闪光,激动的小脸泛红。
“舅舅,舅舅我也要。”老二老三扒拉晏淮。
晏淮敷衍应声,“还没到点呢,一人一刻钟。回车里待着。”
老二问:“舅舅,一刻钟是多久啊。”
“你吃早饭那么久。”
“那好久的。”老二嘟囔,老三还在思索二者的联系。
轮到老三赶车时,他们抵达目的地,宁荣和晏小妹抱着老大老二下车,晏淮带着老三晃了一圈就回来了。
小孩儿乐呵呵跟爹娘比划,真好骗。
晏淮躺在树根处假寐,宁荣将车顶的锅具食材拿下来,娘四儿一起围观他生火。
宁荣:有点压力了。
他聚精会神,击打打火石,“歘”的起火了。
“哇!!!”
晏淮揉了揉耳朵,呼呼大睡。
仨兄弟围着宁荣用力拍手,眼里的崇拜都溢出来了,宁荣实在没忍住,搂过儿子们挨个亲香了一口,稀罕的不行。
晏小妹忍俊不禁,默默架锅煮饭,宁荣抱着儿子雄心万丈,“娘子,我们做什么?”
晏小妹环视四下,迟疑道:“你们把菜撕碎罢。”
“小事一桩。”宁荣带着孩子撕扯菜叶,温馨的气氛只维持一盏茶。
老大得意道:“爹,我扯的菜叶最多。”
“是我,我扯的菜叶最大!”老二不服。
老三举着菜叶往嘴里塞,宁荣慌张阻止,被糊了一手口水。而老二老三已经掐起来了。
宁荣一手抱老三,一手分隔老大老二,可惜收效甚微。
“哇啊!爹偏私…”老大老二异口同声控诉。老三拍着手笑眯了眼。
宁荣双目圆瞪,把老三放下地,还未阻止老大老二,老三抱着他的腿大哭。
宁荣心头一颤,额角渗出了汗。
晏小妹起身的动作一顿,默默做饭,那厢晏淮翻了身,继续好梦。
树间蝉鸣声声,风吹田野,树下的骡子啃着青草,悠闲的甩了甩尾巴。
半个时辰后,喧嚣止了,宁荣搂着睡下的儿子们,一脸疲惫。
晏小妹凑过去:“喝点水。”
宁荣幽怨的望她一眼,晏小妹讪笑:“我去叫哥吃饭。”
三个大人围坐进食,晏淮吃完一抹嘴,沿着田野溜达去了。
小半日功夫,他拎着五条大小不一的鱼回来,让晏小妹烤了吃,仨兄弟眼睛一亮,围在爹娘身边叽叽喳喳。
晏淮躺在青草地上,翘着二郎腿哼小曲儿。
傍晚回城时,一家五口昏昏欲睡,晏淮叼着草茎惬意自在。
骡车行入巷子,双骡拉车惹的左邻右舍张望,院外的周媒婆见着晏淮,亲热的迎上去。
“晏郎君真是一表人才,貌似潘安啊。”
晏淮矜持点头。
周媒婆面色一滞,但还是热切道:“晏郎君,我这里有一门好亲事。”
下车的晏小妹和宁荣一顿,神情微妙。
“黄家?哪个黄家,任甚么官,不是一品大员我不干。”
周媒婆恍惚以为自己耳朵坏了,晏淮在做什么白日梦?
一品大员都未必瞧得上宁荣,更遑论白身的晏淮。
晏淮掰着手指一条一条提要求,每一条都无异于痴人说梦,周媒婆维持不住脸色,沉着一张脸走了。
有好事者笑言:“晏家小子二十有七,仍未成家,你也不提前打听里面的蹊跷。”
周媒婆恨恨甩帕,“我哪里晓得这个嘎杂子琉璃球,差点砸了招牌,呸呸呸。”她一连啐了好几口,愤声走远了。
院里,晏小妹望着她哥欲言又止,晏父剔着牙经过,随口道:“别管你哥了,真有哪个瞎了眼盲了心的小娘子敢嫁,我跟你娘都害怕。你要实在心疼你哥,挑个儿子过继给他。”
晏小妹面色一变,晏父吐出嘴里残渣:“女婿不同意就算了,反正你们要管你哥到死的。”
“爹,我…”晏小妹欲解释,晏父幽幽道:“往后对你哥好点,好吃好喝先紧着他,再紧着你老子娘。”
晏小妹:………
晏小妹哭笑不得,“我晓得,我会孝顺爹娘,对哥好……”
“坏丫头。”晏淮一巴掌呼她后肩,把人推了个趔趄。他凶道:“面馆挣钱了是不是。”
面馆的账一直是晏小妹清点,从开张起,面馆生意一直红火,晏小妹已经将三十两欠银还与姚娘子,还小有余钱。
晏淮磨牙:“我说今儿一直感觉不对劲,你有钱买骡子,没钱还我?!”
晏小妹哑口无言。宁荣和仨兄弟齐齐跑来,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宁宵抱住晏淮大腿,仰着小脸脆生生问:“舅舅,你是不是在生气。”
晏淮抱胸,“没错,我现在在生气。”
宁禁宁朝齐齐抱他另一条腿,“舅舅不要生气。”
“那是不行的,我非常生气。”晏淮向晏小妹伸手:“把账本给我,我要亲自看。”
晏小妹心中发紧,但情势迫人,她只能拿出账本。
宁荣不动声色挡在娘子跟前,大舅哥的怒火由他来顶。
一盏茶后。
“这个……”晏淮开口。宁荣如临大敌。
晏淮烦躁的挠挠头,“这字都认什么。”
小夫妻:???
晏父:“我也不认识啊。”
晏淮撇嘴,他把宁禁抱怀里,指着账本:“你来认。”
宁禁的小包子脸骤成一团,只依稀认得几个字,晏淮气道:“笨蛋。”
宁禁一愣,小鼻子翕动,瞬间掉下金豆豆,“舅舅骂我,舅…舅舅呜哇啊——”
他握着小拳头泪如雨下,仿佛天都塌了。
晏淮心虚,他抱着宁禁来回走动,“我开玩笑呢哈哈哈,你聪明,你是咱家顶顶聪明的。”
“你看你好歹认几个字,我一个都不认识咧。”
“舅舅…”宁宵颤声唤,一脸怀疑人生:“我也不认识字,那我…”他小肉指头指着自己,“那我也是笨蛋?”
在晏淮惊恐的目光中,宁宵嚎啕大哭。
晏淮:……他爹的!
自此,宁宵宁禁立志念书,誓不作笨蛋。
虽然过程莫名其妙,但结果颇美,宁荣当值时都会心一笑。
“宁大人。”一名孔目唤他,“兰大人传您。”
宁荣整理衣衫,大步而去,“下官见过大……”看清案后之人,宁荣面色一紧,“小臣见过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