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苏家嫡女苏元兮。
苏家是上京四大世家之一,而苏元兮容貌甚美,体态轻盈,举止端庄娴雅,自幼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样样精通,与太师之女师溪岚齐名,被誉为上京双姝。
这样的人与出身清水村的苏挽筝,天差地别。
可为何……苏挽筝好像认识她?
苏挽筝看着苏元兮的眸色划过一抹厉色,宽袖下的手蓦然攥紧,苏元兮三个字,曾经是她的噩梦。
也让她想遗忘的事情,再次映入眼帘。
谁能想到苏元夕是她同父异母的妹妹,而她才是苏家真正的嫡长女苏芜衣。
苏家是百年世族,可在苏挽筝祖父的手里日渐衰退,只因祖父碌碌无为,祖母挥霍无度。
就在苏家要被踢出四大世家时,祖母看中了她的母亲,只因她的母亲是江南首富的独女。尽管世族嫡子迎娶商贾女惹人嘲笑,但凭着她外祖家强大的财力,苏家稳固了上京地位。
母亲生她时难产,为了不让她背上克母的名头,强撑着身体在病榻缠绵三日才断气。
离世前,母亲不满父亲给她取的名字苏芜衣,好似无依无靠,因此特意为她取字为挽筝,希望她能像只风筝般展翅高飞,又怕她孤小无依,希望将来有人能牵引她,故取下挽筝二字,只是知道的人,少之又少。
母亲去后,外祖听到噩耗,连夜上京,然而还没等他入京,便因彻夜舟车劳顿逝世了。
母亲死后不足一月,父亲新娶门当户对的世家女,次年生下嫡女苏元兮,三年后生下苏家嫡子苏檩禾。
她这个原配所生的嫡长女,早已被父亲置之脑后。继母怕外人说她苛待原配之女,所以在人前从不亏待她,而在人后,她却连吃饱穿暖都是一种奢望,过得连奴仆都不如。
本以为她会这样浑浑噩噩长大,然后再被继母随便打发嫁出去。
没成想七年前,父亲外出归来,带了支簪子想送给苏元兮,奈何苏元兮不喜,父亲觉得扔了可惜,便转手把簪子送给了她。
这是她第一次收到父亲的礼物,本以为这是父亲送给她九岁的生辰礼。
直到得知此事的苏元兮气势汹汹地赶到她屋里,把簪子砸了个稀碎,她才知道终究是妄想了。
“爹爹说过整个苏家的东西都是我的,哪怕是我不要的簪子,你也不配拿。”苏元兮的话犹如一把刀狠狠扎入她的心口。
苏元兮离开后,她看着地上的簪子,红了眼圈。
而后听说父亲为了弥补苏元兮,又精心挑选了一整套首饰送给苏元兮,这才把苏元兮哄好。
很快,苏元兮戴着首饰在她面前耀武扬威,又拔下一支发钗扔进荷塘里,强逼着她亲自捡回来。
“你若不捡,我就告诉爹爹,是你嫉恨我,才扔了我的发钗。”
大冷天,她只能被迫下荷塘去捞她的发钗,她被冻得瑟瑟发抖,岸上的苏元兮却笑得一脸开心,许是乐极生悲,苏元兮误踩淤泥滑倒掉落荷塘中。
被救起后,苏元兮却诬陷是她把她推下荷塘。
在场的人也都纷纷指证她。
对此,苏挽筝百口莫辩。
父亲震怒,把她拖到正院狠狠杖打,若不是怕传出杖杀亲女的事迹,恐怕她真的会被打死。
因此事,她被驱逐离京。
天大地大,却无以为家。
最后母亲的奶嬷嬷徐氏把她带到清水村,那是徐嬷嬷的家。
就这样,她在清水村待了六年。
若非谢今淮,她应该还会待在清水村。
等她回神,苏元兮走到谢今淮面前,嘴角扬起一抹清浅的微笑,福身见礼道:“小侯爷。”
她眼角余光瞥了眼苏挽筝,她早听说谢小侯爷身边多了一位得宠的外室,想来必定是眼前这位,虽看不清相貌,但瞧这身段定然是个大美人。
谢今淮微颔首,伸手握住苏挽筝的手,感觉到她手心微凉,轻声问:“可有不适?”
苏挽筝摇摇头,她戴了帷帽,苏元兮认不出她,纵然没有戴帷帽,她的面容与七年前也相差甚远,苏元兮铁定认不出她。
苏元兮注意到谢今淮的动作,眸色渐深,谢小侯爷乃人中龙凤,试问上京女子谁不想觅得如此郎君,就连她也不免心生爱慕,只是她如何甘心只做侯夫人……
尽管心底泛起一丝酸涩,苏元兮却还能忍,最难受的当属昌颐郡主。
昌颐郡主目光宛如镰刀一刀刀刮向苏挽筝,若非母亲让她不要轻举妄动,她真恨不得撕了这狐狸精的脸,压下满腔的怒火,目光涟漪又带着几分委屈望向谢今淮:“阿淮哥哥……”
苏元兮安抚似地拍了拍昌颐郡主的手臂,声音带着刻意的羡慕道:“听闻小侯爷前些日子送了块玉如意给郡主,郡主可宝贝了,都不舍得拿出来给姐妹们掌掌眼。”
谢今淮神色漾起一丝不自在,下意识避开苏挽筝的目光。
苏挽筝眸间微敛,她早知道玉如意的事,所以在苏元兮提及的时候,她并无异样,可谢今淮下意识避开的视线却深深地刺痛了她。
他慌,是因为这件事他不想让她知道。
她忽而很想笑,在他眼里,自己不过是一个小妾,他给未来夫人送东西居然还避着她。
苏挽筝眸底泛起一层不易察觉的嘲讽,她总是不被偏爱的,一直以为她都知道。
只是偶尔会期待有人能给予她一份偏爱,她曾以为这个人是谢今淮,可他藏着掖着的行为,宛如一盆凉水,把她从头淋到脚,心也跟着凉得彻底。
昌颐郡主得意地扫了眼苏挽筝,一个不值一提的花灯哪里比得过千金难求的玉如意,就像是她和苏挽筝一样,完全没有可比性,她笑意渐深对苏元兮说:“你若想看,明日来我府中,我给你看。”
紧接着,又含情脉脉看向谢今淮,“阿淮哥哥,那个玉如意我很喜欢,我一定会把它当作我这辈子最珍爱的东西。”
昌颐郡主大胆直白的话,令谢今淮面色稍冷,他道:“郡主,那是圣上所赐,要谢就谢圣上吧。”
昌颐郡主语塞,不高兴噘嘴。
苏元兮笑道:“圣上御赐玉如意,小侯爷亲自相赠,这才是最难可贵啊。”
闻言,昌颐郡主又高兴了,玉如意如此珍贵,阿淮哥哥没有给那狐狸精,而是送给了她,岂不是更能证明她在阿淮哥哥心中的地位。
她就知道一个狐狸精光长得好看有什么用,哪里比得上她!?
谢今淮眉梢轻蹙,玉如意是陛下指名道姓要他送给昌颐郡主的,目的在于修复他与信南王府的关系,可这话说出去未免太过刻意。
昌颐郡主上前一步,邀约道:“阿淮哥哥,今年金鼎轩会放孔明灯,我们一起去看看,好不好?”
声音又甜又软。
但凡是个男人,恐怕都难以抵挡住。
然而谢今淮纹丝不动,正要开口拒绝,有人却率先替他应承了下来。
“好啊。”
齐家大少爷齐肃手执羽扇,风度翩翩朝他们走来,先是朝昌颐郡主拱手,而后打趣道:“我也想凑个热闹,就是不知道郡主介不介意多带个人?”
昌颐郡主自然认识齐肃,也知道他是阿淮哥哥为数不多的好友之一,她自然不会拒绝对方的示好,更何况她也看出阿淮哥哥似有拒绝之意,忙声道:“当然不介意,齐家哥哥能一起自然好,刚好金鼎轩出了一种名“千日酿”的新酒,齐家哥哥和阿淮哥哥可以一同品尝。”
齐肃笑了:“砚灼,你之前放了我好几次鸽子,今日可要陪我喝个痛快。”
谢今淮睨了眼齐肃,不怒而威。
齐肃在昌颐郡主和苏元兮看不到的地方,朝谢今淮使了个眼色。
谢今淮蹙了蹙眉。
苏挽筝说:“你去吧,我有些累,先回去了。”
这话一出,昌颐郡主和苏元兮愣了。
在她们看来,此时的她应该巴着谢今淮不放才对。
谢今淮见她神色平静,似是根本不在意他的去留,顿时心头涌上一丝不舒服,“我送你回去。”
苏挽筝摇摇头:“问芙陪我回去就行。”
谢今淮深深地看了眼苏挽筝,眸色比这夜色还要黑沉,里面带着令人不易察觉的怒火。
他还记得在清水村时,未出阁的少女打着找她的由头,其实是为了和他说上话,她很生气,等那些少女离开后,凶巴巴地警告他,不要同其他女子交好,否则就把他赶出去。
那时的苏挽筝是霸道的,也是鲜活的。
他问:“你确定?”
他在等,只要她说要他,他就会陪她。
可苏挽筝却淡淡地应道:“嗯。”
“好。”谢今淮掩饰着眸底的森冷,向来清冷低沉的嗓音压抑着怒意。
昌颐郡主心花怒放,虽然不知道狐狸精打的什么算盘,但好歹让阿淮哥哥撇下了她。
苏元兮眸光划过一丝不解,似是不明白为什么对方要拱手让出?
莫非是自知争不过,要卖郡主一个好?
只是不知为何,她总觉得面前的女子给她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昌颐郡主丝毫没注意气氛不对,甜滋滋道:“阿淮哥哥,马上就要放灯了,我们快去吧。”
听到昌颐郡主嘚瑟的声音,苏挽筝离开的步伐没有停顿,只是微微垂眸看向手中提着的兔子花灯,莹白色的花灯在夜色下显得越发苍白凉薄。
在昌颐郡主连声催促下,齐肃解围道:“郡主和苏小姐先行,我和砚灼稍后就到。”
昌颐郡主看了看神色疏离的谢今淮,撇撇嘴拉着苏元兮朝金鼎轩方向走去,目光时不时往后看,见齐肃拉着谢今淮走来,她心头那口气这才真正放下。
那个狐狸精果然比不上自己。
纵使她在阿淮哥哥的心上也没关系,因为她很快就能消失!
只有她,才能长伴阿淮哥哥左右。
齐肃拍了拍谢今淮的肩膀:“砚灼,你这个外室已经大出风头一次,你也不想再有第二次吧?”
齐肃年少风流,也曾对妾室动心,可结果却是让她命丧后宅。男人的宠爱对女子而言,有时候是催命的毒药。他知道谢今淮与他不同,但暗箭难防,他也不想好友经历那份心伤。
齐肃的话,让谢今淮想起侯府的处境,黑沉的眸底翻滚一片肃杀之气。
另一边,苏挽筝提着花灯穿过人群,问芙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她的神色,半晌,才开口道:“姑娘,你为什么不留下小侯爷呢?只要你开口,小侯爷肯定会留下陪你。”
苏挽筝道:“我已经得罪过郡主一次了,不想再得罪第二次!”
况且,唯有他离开,她才能脱身啊。
问芙若有所思点点头:“这倒也是,不过姑娘也不用怕,将来郡主若敢为难你,小侯爷绝不会坐视不理。”
苏挽筝唇角微勾,一片苦涩从眼底蔓延开来。
谢今淮能护她一年、两年。
难道还能护一辈子吗?
把未来和性命交托给别人,不如自己做一回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