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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章 大雁往南 人将往北(二)

    苏城大地进入冬季气象后,也迎来了大雾的多发季节,清晨的老宅白雾蒙蒙,吸入鼻中的空气都带着浓浓的湿意。老宅的树木枯黄了近半,常青的花树也已褪去了昔日红艳的色彩,三亩菜园子翻耕了两亩地等待着来年开春。老宅人这个时候都已经起床,暖儿的身影在大雾下跑动,噔噔噔的跑上二层小楼的露台,推门钻入房间,进来后怕雾气浸入,急忙回身关上门。

    “呐呐呐……驸马爷,你听我说……”

    小丫头刚进来便又说起昨晚的话题,恐怕这一夜都在想今天说些什么话才能令驸马爷答应。

    陈闲刚穿衣下床,他衣袍还是深秋时候的厚度,并未感觉到冷意,何况也还没到冰天雪地的寒冬腊月。暖儿倒已经穿上仲冬时候的衣裳,三层上襦三层裙裳,花花绿绿层层叠叠看起来很有厚度,提着热水一路跑过来,颊畔发丝凝着滴状雾珠。陈闲在盆架子前刷牙洗脸,暖儿站一旁递齿刷递牙粉递毛巾,嘴上仍不依不饶。

    “就说年底吧,驸马爷你看,府上杂事越来越多啦,两三个人一天到晚根本做不过来……”

    “府上什么事忙不过来?幸娘魏伯两个人能顶你们几个,两老把你家驸马爷我抚养长大,这些年不都这么过来的?”

    “幸……幸娘年纪大了嘛,驸马爷,天一冷身子骨也不怎么利索,幸娘前段时间还病过一场,清奴姐姐还过来帮忙照顾过几天呢。魏伯……魏伯五十好几了年纪更大啦,这半年都做不动粗活啦,全是福子哥一个人在做。粗活有福子哥做,可细活就幸娘一个人做,我又不会做饭什么的,清奴姐姐心灵手巧,做出来的饭菜可好吃了。驸马爷……幸娘年纪大啦,你刚也说了是幸娘把你养大的嘛,你让清奴姐姐做幸娘的活儿,幸娘不就能安享晚年啦?驸马爷……你替幸娘想想嘛……”

    “幸娘无儿无女,这么多年含辛茹苦,幸娘很辛苦的啦……”

    “后半辈子也只能指望驸马爷你能稍微尽一尽儿女孝心了,若驸马爷总是让幸娘操劳,哼哼……驸马爷太坏了……”

    陈闲穿戴整齐洗漱好了走出房间,迎着白雾自露台的直通木梯走下小楼,暖儿跟在身旁喋喋不休,这小丫头话锋从昨晚的撒娇卖萌讲道理,到今天已经变成动之以情晓之以理。陈闲微笑走着听着耳边这些话,发觉暖儿这三个月确实成长挺大的,其实仔细想想也比较正常,十六岁的姑娘也该是学着懂人情世故的年纪了。姑娘心思细腻,远比男儿懂事更早,暖儿大抵正处于观察人事与学习为人处世等人生道理的成长阶段。

    吃着早餐时,陈闲仔细看了看幸娘,微笑着像是自言自语说道:“幸娘这些年辛苦了……”

    “哎,公子怎能说这种话?”

    幸娘表情上有些不乐意,其实心底非常高兴也非常欣慰。

    陈闲五岁时母亲病逝,幸娘接养一个五岁的孩子,这十多年的辛酸可想而知。

    在幸娘眼中这个孩子虽有点特殊,但她如这孩子病逝的母亲一样,也把这孩子当成了亲生子。

    ……

    ……

    吃过早餐待浓雾散尽,陈闲独自出门去了城北千艺帮,暖儿跟着出门去了原珠玑主仆的宅院。

    珠玑曾经住过的这座宅院格局虽然不大却分外清幽雅致,但自从清奴一家人住进来后,宅院早已不复清幽与雅致。珠玑住这儿时顶多种种花草种种瓜果,且仅是玩赏悠闲的心态,清奴一家种瓜种果种菜却是用来吃的,且由于地方不够,挑土填平了小水池,小水池成了一亩田地。庭院从闲情高雅变成了乡野气十足的农户大院,晾晒衣物和腊货及葫芦与酱菜的竹竿子一根根横七竖八,晾着的衣物大多是灰白两色布料很差,院子还养了两条狗,三四群五六十只鸡,陌生人进门顿时鸡飞狗叫。

    “清奴姐姐……”

    暖儿进门后猫着腰穿过一根根竹竿子。

    清奴的衣裳在她一家人中最华丽,做工和布料等也最好,毕竟曾在天阳公主府做过婢女。但衣裳有明显褪色的痕迹,大抵全是早年的旧衣裳,穿在身上也明显裹得有点紧不太合身了。暖儿在院子角找到她时,她正喂着一群才三四个月大的鸡崽,她近日似乎正想着自己还能做些什么赚银子补充家用。可实际情况她一介弱女子,抛头露面找活儿做本就容易被人误会,何况肩不能挑手不能提,除了织布绣花不懂其它技艺,在这个古代世界想赚钱养家几乎难如登天。

    “暖儿妹妹你……”

    她听完暖儿的话,回过头愣了愣,继续洒着剁碎的菜叶喂鸡。

    “驸马爷当初没追究我的过错,还肯原谅我,便已经是网开一面了,暖儿妹妹你别再缠着驸马爷替我说话了……”

    “什么嘛,他看过你身子的,让你回去当婢女是应该的……”

    “你……暖儿妹妹你……”

    清奴愣愣地回头看了眼,不免难为情地红了红脸,很快镇定下来低声问道:“暖儿妹妹……你为何知道这件事?”

    “嘻……我就昨晚自己发牢骚,这么瞎说了一句,结果……”

    “哼哼……所以说,驸马爷太坏啦,这都不准你回去当婢女,清奴姐姐你等着,我一定说到驸马爷答应为止……”

    “暖儿,此事怪不得驸马爷,是我自己……”

    “什么嘛,还不是梅花帮柳牧那个坏人逼的清奴姐姐你……”

    “哼……等驸马爷回来了,我再找他说……”

    “暖儿……”

    就清奴目前一家人的生活境况来说,她能赚些银子自是能帮家里分担很多生活压力,她自己虽也想再回陈家老宅当婢女,可心理上,她其实有点不好意思面对陈闲,说起来也无非因为她当初做过的事。她当初故意穿衣敞露,故意在陈闲房间里沐浴,她这么做固然是因为被逼的,也固然是因为出于当时的目的,可与此同时也如她自己说的,这其中也有她自己的问题。柳牧当初威胁她做事,她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牺牲自己身子给陈闲看,然而当初周记米粮铺的掌柜用她家人的性命威胁她时,她当时在一时之间却不愿牺牲自己身子,同样是威胁,一者愿意牺牲,一者却不愿意牺牲。

    其实原因说起来非常简单。

    因为陈闲年轻英俊,且是一位驸马,而周记米粮铺掌柜年老丑陋。

    这是两者的区别,也正是她自己的问题所在。

    当然。

    正常情况下谁也不愿这么糟践自己清白之身。

    ……

    ……

    陈闲当初不知道清奴背后是柳牧的时候,他只以为清奴是奉了京都妻子的命令故意引诱自己,毕竟伪造的手书上写着同床共寝亦不无不可,他自不免想到这一层内情。他当时是以一种看人演戏的眼光看待清奴,因此当时从未主动吩咐过清奴做任何事,自也多少有些不信任清奴这个人。好比如他当时从不让清奴单独跟着自己出门,有什么事是直接忽略清奴找暖儿,当时对清奴是可有可无不冷不热的态度。

    他至今并未觉得自己当时对清奴的态度有何不妥或不公,毕竟当时的清奴确实存在问题。

    暖儿昨夜说起让清奴回来当婢女,陈闲昨夜其实没怎么考虑,不过今日他觉得暖儿有一点说的很对,幸娘的确年纪大了,也是时候该颐养天年了,陈闲已经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去城北千艺帮的一路上也在考虑这些事。他去杭州这么长时间,回来后最关心的是城北这块地有没其它帮派涉足挑衅,也比较关心千艺帮的近况。

    “咚咚咚——”

    陈闲屈指叩门,院门被人打开,开门的是羽音。

    “咦……陈大驸马?”

    “呵……羽音姑娘,好久不见……”

    “快快快……陈大驸马请进……”

    “单兄和虎兄都还好吧?”

    “嗯……都很好,陈大驸马是何时回的苏州?”

    “昨天回来的……”

    陈闲和羽音说着走着来到花厅,随后单在野和虎山汉笑容满面地过来了,他们都知道陈闲去过杭州,这么长时间没见面,四个人坐花厅叙了叙旧,后来陈闲问起正事,三个人把这些日城北的事说了遍。城北这块地还算相安无事,雄巨帮信守承诺并未闹事,倒是城北的小帮派在照生盟的两成地盘上闹过几回事,后来是千艺帮出面打着照生盟的旗号把事情解决掉的。小帮派之所以在照生盟的地盘上闹事,全因照生盟当初在苏州帮派之间传得太夸张,有些帮派不相信,便过来试一试照生盟的深浅,由于陈闲这个帮派人口中的内功高手当时不在,便有帮派觉得照生盟不过如此。

    而照生盟两成地盘的收入情况也依旧非常可观,单在野也依旧帮着记在照生盟的账本上,陈闲并未问银子的事。

    总地来说。

    城北这块地仍旧是照生盟做主,千艺帮出面打理。

    但也由于照生盟被人传得太夸张,某些小帮派挑拨离间,单在野前日收到风声,有人挑拨城东大帮派涉足城北。

    据说城东这个大帮派也有内功高手,且还是个女子,姓什么叫什么长什么样无人得知。

    单在野只知这女子人称红姑娘。

    “红姑娘?”

    陈闲听着单在野说起此女,想必与自己武生面具人一样,也是个不以真面目示人的人。

    “那行……”

    陈闲最后临走时说道:“若这红姑娘真来城北闹事,羽音姑娘你第一时间来我府上通知我,我来会会这红姑娘。”

    ……

    ……

    千艺赌坊门前。

    阮红瘦一如这三个月以来,今日也准时准点走进赌坊,然后来到二层擂台周围下注,每次下注最多五两银子,押对了喜笑颜开笑一笑,押错了愁眉苦脸骂一句,便这样她一个人玩得津津有味的或笑或骂。她表面上虽是诛兴盟的人,这些日子却并未打探什么前朝宣明太子之子的下落与生母,她把此一事已经传书告诉天阳大公主,接下来只等诛兴盟的人寻找到更多的线索,然后她再继续传书告诉公主,她自己是懒得做找人这种无聊事的。

    相较于寻找宣明太子之子,她更关心寻找武生面具人,然而这些日每天来千艺赌坊,仍没见着武生面具人露面。

    “哼……”

    “混蛋武生面具人不会真的离开苏州了吧?”

    她每次从千艺赌坊出来,总会不由自主嘀咕这么一句,这些日已近乎成了她的口头禅。

    “唉……”

    “好无聊,吃碗面吧……”

    “小二,面一碗,少辣放葱,加两块熏肉。”

    她的身份注定了她大多数时候一定比较无聊,她不可能与诛兴盟的人敞开心扉说半句交心的话,纵然相交也只是交人不能交心。如扶山河和神色清冷的女子以及漂亮道姑和馒头姑娘等人,她每一个都认识都很熟,但仅是表面相熟而已。她不喜欢考虑问题,因为她这个身份面对的问题一旦认真考虑起来,会让她觉得全世界只有自己一个人,心底的孤独与寂寞,她无法向任何人述说。像这样什么也不想,独自一人走走玩玩,吃碗面让自己开心岂不挺好。

    她吃完面又开始漫无目的地走着,街上遇见热闹过去看一看热闹,这也能令人开心起来。

    “嗯……有点意思……”

    她看完热闹退出人群,抬头看眼天色,时间还早继续逛。

    “上次那人说……”

    “小白脸去了杭州……”

    “不会是……到杭州陪乔丑人去啦?”

    “哼……不害臊的乔丑人。”

    她到杏花巷打听过陈闲去向,这些日时常嘀咕这事,她每每想起便情不自禁笑起来,因为她知道乔美人一定很开心。

    当知道乔美人过得很开心。

    她也跟着开心。

    陈闲下午回来时,暖儿捧着下巴坐门阶上等着,陈闲还未走到门前,暖儿忽地站起身跑过来,然后继续说起让清奴回来当婢女的事。陈闲走着她也走着,陈闲耳边嗡嗡嗡的恍如千百只苍蝇飞来飞去,暖儿时而撒娇卖萌,时而动之以情晓之以理。陈闲一路上半句话也不说,微笑听着这丫头到底能说多长时间,二人将到二层小楼时,暖儿跺着脚停下来,说起其它话。

    “哼……我待会儿再说,驸马爷,冯大人在厅堂等你……”

    “有这事你不早说?”

    陈闲立马转身向着厅堂方向而行,暖儿站在后方吐了吐舌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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