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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二章 她(下)

    自下午雪云遮住晴空,天黑后又下起雪。

    北风呼呼呼的卷着雪花飘落,积雪又覆上厚厚的雪,转眼间内院已尽是皑皑雪白。

    南北相望的两栋寝楼一如这些日,朝南灯火通明,望北灯火稀疏。

    暖儿和花颜花貌又坐在驸马寝楼外室吃着坚果聊着天,聊着今日做过些什么和明日有没去处之类的话题,内院其他婢女这时候或已经去歇息,或也三三两两坐屋里闲聊,近婢则大多待在天阳的寝楼随身伺候。花颜花貌坐了半个多时辰,到时间后起身去了对面天阳寝楼。暖儿收拾好桌上果壳和茶水等,走过来关住驸马寝楼的门,等到陈闲洗完澡,暖儿也洗了睡了。

    驸马寝楼熄灯以后,对面寝楼灯火依旧。

    陈闲准备睡觉时,习惯性走来窗子前看一眼,果然又正巧看见婢女抱着白瓷小酒坛进入对面妻子寝楼。

    “不可能每晚都借酒消愁吧?哪这么多烦心事?那这是爱喝酒?”

    “啧……”

    他不由笑起来:“不仅喜爱喝酒,还养着两只猛虎……”

    他前日听见过几声虎吼,本以为是从其它地方传过来的,后来才知道外院有个虎园,也听蔡力劲说过这妻子很喜欢这两只虎。他当时不免觉得这妻子的爱好真奇特,不爱小猫小狗这些,却偏爱大型猛兽,就潜意识心理而言,这大抵是心有猛虎。他对此纯属好奇,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好,喝酒也很正常,低度发酵酒而已,普遍十度左右,最高不过二十度,纵然有特殊的酿造技术,只怕二十五六度顶天了,只要不日日夜夜往死里喝,这种酒其实反倒具有非常好的养生功效。

    陈闲站着看了会儿,关上窗子回床睡了。

    ……

    ……

    天阳每天起床时间和就寝时间向来很有规律,内院近婢通常先伺候她沐浴睡下后,才逐渐熄灭寝楼内外的灯火。这个时间差不多到了天阳沐浴的时间,近十个近婢站在寝楼梳妆台这个地方等着,花颜和花貌正替天阳摘掉髻上的凤钗等头饰。寝楼外起风下着雪,梳妆台这边灯火最亮,十余人安安静静站着,此处也最暖和,摆设物饰皆纹丝未动,感受不到楼外寒风。

    “暖儿说,驸马爷今日没上八仙楼,只让暖儿上楼转告二公主,说驸马爷染了风寒……”

    梳妆台这边偶尔响起轻微说话声,现在说话的是花颜和花貌,其余近婢依然安安静静地站在身后听着。寝楼近婢天黑后都看见花颜和花貌去过对面的驸马寝楼,也肯定问过暖儿今日出门做过些什么,这些近婢因为连日来这么多人宴请驸马爷,因此对陈闲一举一动充满好奇。但只会在私下里聊起这些话题,花颜和花貌也绝不会当着天阳的面主动说起这些话,她二人这时候之所以说起,并非因为天阳问了才说的,其实是郁欢问的。

    郁欢非常了解天阳,她回内院时就知道天阳在思考什么,定然在思考二公主和驸马爷之间的关系。

    “染了风寒?”

    天阳从思考中回过神,铜镜中她的表情略有些诧异,而后浅浅地尝了口玉杯中的温酒,她再抬眸看向铜镜中自己的脸,不自觉地笑而不露齿。她虽想知道自己驸马和二妹的关系,但她纵然要问只会光明正大的直接问陈闲,这种事她不会背地里通过婢女之口得知,更不会派婢女过去套问驸马具体做过些什么。若郁欢没有问起,她仍会在心中自己想着,想不通就放下或留意这些事,或许只有当感觉很有问题,她才会挑明问陈闲。她现在已经懂了,驸马是不愿赴宴的,那彼此关系想来寻常。

    她思考这个问题大抵是担心自己驸马和二妹的关系不寻常,若如此这件事后果非一般的严重。酒能令人心情好,天阳此时心情很好,也大抵因为问题已经不是问题,已经不用思考问题。她心情好或很好或非常好时,其实言行举止不会有多大的变化。她不会因为心情很好或非常好而失态大笑出声,也不会笑得眯起眼眸,她只在心中笑,唇边平静而淡淡的笑。

    郁欢主动问起也因担心对面驸马爷不明事理惹出什么大事来,当得知陈闲借病没去也终于放下心。

    “那明日可还有人宴请驸马爷?”

    “有,听暖儿说,二皇子献王殿下明日也在八仙楼宴请驸马爷。”

    “献王?”

    郁欢皱起眉。

    站身后的近婢只以为郁欢是因为惊讶,这些近婢也很惊讶,没想到这么多人排着队宴请驸马爷,明日后已经连续七天。

    天阳拈着小玉杯陷入沉思,随后一口饮尽杯中温酒,露出笑自言自语道:“驸马人缘真不错……”

    花颜和花貌及其余近婢也都觉得驸马爷人缘很好,唯独郁欢却不这么认为,因为她知道青雀剑等一切事,她看来自家驸马爷最不该和楚乾律走在一起。而天阳倒不认为这是什么大事,毕竟驸马不清楚一些事,她不怪自己驸马和二哥走得近,或许在她眼中,她更担心的可能是自己驸马和二妹走得太近,反倒不担心驸马和二哥的关系。也正如她自己说的,她觉得自己驸马人缘真的不错,这些日这么多人宴请驸马,相当于已经从侧面证明驸马的人缘和人品等,她想起来其实感觉挺好的。

    天阳是个无论喝多少酒无论喝多烈的酒都不会红脸的人,生气或者发怒时也不会红脸,甚至说一般人看不到她红脸。然而很奇怪的是,她沐浴时近婢若只看她一眼,近婢立马就会看见天阳脸颊泛起红晕。由于这种事发生的次数多了,每晚伺候天阳沐浴的近婢会很自觉地避开目光,甚至会主动竖起屏风遮挡住,这大抵已然成为天阳沐浴时的规矩。

    其实近婢们常在心中好笑想着,千杯不醉千杯不红脸的公主,竟会因为沐浴被婢女看一眼而红脸,近婢觉得不可思议。

    寝地内温池的水已经备好,花颜花貌替天阳摘掉了凤钗等头饰,天阳起身稍微走出来点,两个近婢替她脱掉了外裳外裙和绣鞋,天阳身穿寝衣披着长发走向珠帘之内的寝地。四个近婢在寝地的温池边伺候天阳沐浴,其实不需要多余的伺候,只需用四面屏风遮住温池四面即可。寝楼外纵然天寒地冻风雪再大,寝地内小天地却温暖如春,此地最为私密,保暖性和封闭性也都极佳,温池冒着热气,天阳完美的身子被四面屏风挡着。

    天阳沐浴时间比较长,通常她进入温池沐浴后,寝楼外的灯笼会逐一熄灭。

    ……

    ……

    寝楼内外灯火尽数熄灭后,已是深夜过后,飞雪悄无声息一直未停,直至第二日天色将亮才停雪。

    次日。

    陈闲在自己寝楼洗漱完吃过早膳出门,他昨日也是回来后才听刘府令说楚乾律宴请自己。这个人他倒无所谓,反正真心相交是不可能,今日出门无非走一走或吃一吃饭,随时随地可以找个说法走掉。他出门暖儿自也跟着出门,这丫头不清楚楚乾律这个人和青雀剑一事,只以为这次出门又有好吃的和好玩的,跟在身后出门心情说不出的美好。

    他二人走出寝楼而去时,郁欢正巧从天阳寝楼走出来,她看着陈闲雪中走远的背影,不由皱起眉。

    “其实公主殿下与献王此人……”

    她无奈自语,她大抵很想说出来,可没天阳的命令,她不敢自作主张把楚乾律这些年暗中针对天阳的种种事告诉陈闲。

    端着热水洗漱物和早膳及衣裙头饰等一行九个近婢一如往日按顺序迈入天阳寝楼,天阳今日也如常准时起床,也如常在寝地吃过早膳才走出来,她自寝地出来后告诉郁欢今日不出门,郁欢也便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便独自出门而去。郁欢其实也是从受训营出来的,她认识乔美人,认识阮红瘦,也认识司徒飘雪等人,她也是内功高手,武功不比乔美人和阮红瘦差。

    天阳无论是出门还是不出门,她都向来不会素衣素妆,凤裙凤钗腰饰头饰等不会缺少一样,即便一个人独处时也不会,这也是她自小学来的公主仪态,长期下来已然是种生活习惯。她穿戴整齐后,走出寝楼在内院看了看雪景,也到外院虎园看了看,等到郁欢出门回来,她回到寝楼,随后她一整日都将忙她自己的事。

    她的寝地是她最私密的小天地,这不仅是因为寝地是她沐浴和就寝的地方,其实寝地内还隐藏着一个宏伟壮阔的天地。

    寝地地下宫殿。

    宫殿入口是一堵机关墙,机关设置非常巧妙,整座公主府没几个人懂得开启,也没几人知道有这么个地下宫殿。宫殿面积将近小半个内院,走下来后共有八条暗道纵横交错,却只有一条路是对的,其余七条路皆九死一生。宫殿每间宫室内或有价值连城的宝物,或有无比珍贵的物饰,而其中最具价值的却是一张一张纸和一纸一纸传书,也便是来自各地风雨楼的情报消息。天下风雨楼收集而来的消息最终会全部汇聚于地下宫殿,郁欢每隔三五日单独出门,正是将京都各个联络地点积存的传书带回府,天阳则每隔三五日一纸一纸阅览传书,比较重要或有用的情报,她还会摘抄记录下来。

    若是遇上紧急传书,她自会及时做出处理。

    ……

    ……

    在这个古代世界若想知道外面各地发生过什么事,最快的途径毫无疑问是掌握一张遍布天下的情报网,各地风雨楼正是天阳手中的这张网。风雨楼是以自给自养的方式收集当地信息,然后选择可能有用的消息传书过来,或持续关注当地发生的某一件比较重要的事。有些传书可能来自于某个角落的州府,内容可能是地方官吏欺上瞒下或贪赃枉法,有些传书来自于西境诸小国,内容可能是某小国诞下皇子皇孙,也有些传书来自于北离族部落或南境小国。

    因风雨楼的存在,天阳不出门能知天下事。

    这一刻的她非常安静,她也依旧注重自己的仪态和坐姿,端庄地坐着阅览一纸一纸传书。她左右两面墙竖着一座座卷宗木架,她身后一面墙绘着一幅天下地图,各国疆域版图全在这一幅地图上,地图上还画着各类标记符号。她身前这张桌子非常大,桌子面几乎堆满了尚需整理与补充的宗卷,再者是数百张来自于天下各地的传书。她看传书时,偶尔回头望一眼身后天下地图,也偶尔陷入长时间的思考,或动笔摘抄传书内容,或写出下一步指示,或告诉身旁郁欢出去后及时传书过去。

    她身在京都,看的是天下局势,虽说谈不上掌控天下局势,但若想引发天下动荡,想来没有问题。

    这三四年传遍大江南北的她意欲谋朝篡位的谣言,她未曾站出来为自己说过话,也从未针对谣言给出反击,她沉默有她自己的考虑。其实若可以,她倒希望维持如今这个局面,她幼年时候虽经历过一些事,其实本身不愿走到那一步,可有些人有些事终究不如她所愿,好比如她二哥楚乾律,也好比如谣言的出现。

    当年她意欲谋朝篡位的谣言传开以后,当今圣上给她选了个家道中落的驸马,她当年生气,生气并非因为驸马家道中落,其关键在于家道中落这四个字,她看见的是自己父皇对于自己的不信任甚至是制衡。这想来哪怕是普通家室的女子,对自己父亲这种做法也多半会感到失望甚至心寒,但天阳没失望也没心寒,她只是生气而已,因为她清楚自己是帝王家子女,并非平民子女。其实时间一长,她能体谅父皇用心,然而仅仅是体谅而已,心中已经形成的些许芥蒂,或可能永远都无法消除。

    她懂君不可无防臣之心。

    她是女儿也是臣子,但顺序定是先臣后女。

    谣言出现至今已有三年多时间,当年的天阳考虑问题虽也成熟,今时的她肯定比三年多前更成熟。

    她的身份地位所处之环境无比复杂,她所想和所虑之事多不胜数,各种外来人为恶劣因素也多不胜数。她去年同意完婚,给人感觉有点像敷衍或假意,其实这是她自己对自己驸马的选择。既已拜过天地拜过堂,无缘无故没道理休掉驸马,她把陈闲当成自己驸马看待,但固然已是夫妻,她看重感情,她也向来看重人与人的感情,如若没有感情,她永远不会命人点亮她寝楼前的同心灯,寝楼前同心灯造型如同一座小小的阙楼,同心灯亮起来是召驸马入寝的示号。

    她偶尔想想,其实但愿能与驸马产生感情。

    她也希望有个称心如意的好驸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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