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中郎将要退,那就先行退去吧,我等军令在身,绝不后撤!”
面对马蔺的一口回绝,牛辅的脸色也瞬间冷了下来,他看着甘陵、马蔺两人,目光转而凌厉,对方无视自己的中郎将的尊贵身份,出言拒绝,无疑是在赤裸裸地打他的脸。
牛辅身后的胡赤儿感觉到到了牛辅身上气势的变化,他心中一喜,连忙策马上前护在牛辅身边,大声呵斥道:
“大胆,尔等竟敢无视中郎将的军令,大敌当前,罔顾军令者,斩!”
话音一落,胡赤儿已经从腰间将环刀再一次拔了出来,他身后的所有亲卫骑士也纷纷举起弓箭、刀矛,眼看着就要一声令下,直接动手。
而马蔺以及其他飞廉骑兵也针锋相对,举起了手中的兵刃。
“且慢!”
看着在这山道之间,对面这些牛辅的亲卫和己方的飞廉骑,大有一言不合就要动手的趋向,甘陵连忙出声制止。
他在马上朝牛辅再次行礼说道:
“中郎将的将令,我等岂敢不遵,只是我等受命前往谷口布下疑兵,阻拦追兵,又岂可中途弃走,军情如火,还望中郎将恕罪!”
“前方贼人势大,你这区区百余骑兵又能济得了甚么事,还不速速附从中郎将麾下,听令行事,尔等明知前方贼寇已至,还一味想要前行,莫非是想要趁机投敌不成?”
胡赤儿刚刚在马蔺手中吃了亏,心中早就是恼怒不已,只是碍于牛辅的命令,才不敢擅自动手,如今看到这为首两人自取祸患,竟直言回绝了牛辅的命令,顿时在心中大喜,看到对方还想要辩驳,立马又是大声呵斥,企图先给这些人安上一个妄图投敌的罪名。
果然,牛辅听完胡赤儿的话之后,脸色也愈发变得阴沉,在他看来,其他兵马听闻匈奴人的伏兵杀到,无不望风溃逃,只有这一小股骑兵,还企图往回杀去,只怕真如胡赤儿所言,这些人阻挡追兵是假,趁机投敌才是真的。
甘陵也察觉到了牛辅的脸色和胡赤儿的杀意,他心中暗暗警惕,暗叹这些主将、亲卫如此目光短视、心胸狭隘,难怪将这大好的战局,硬生生打成了一场败仗,长此以往,这董军如何不败。
只是眼前又不可忤逆了对方的命令,直接和对方兵刃相见,两难之下,甘陵略微沉吟了一下,立马在心中做出了决断,他面朝对面的牛辅,在马上躬身说道:
“将军明鉴,军令所下,属下岂敢不遵,只是前方谷口还有部分步卒正在潜伏待命,不可轻弃,且容我等先派人前往通报,一同赶来护卫将军,听命于马前。”
说完之后,甘陵连忙向身旁一侧的马蔺使了眼色,示意他带着部分骑兵先行离开。马蔺会意,他又看了看脸色不虞的牛辅、胡赤儿等人,心中有些担忧留下来周旋的甘陵等人,但是他此刻也心知,目前这种局面,只有去找阎行、徐琨才能够解决,所以没有多作犹豫,转身点齐了三十骑,刀矛在手,警惕地跟同样手持兵刃的牛辅亲卫相擦而过,往谷口方向而去。
“将军请!”
甘陵害怕牛辅、胡赤儿还要出言强行留下马蔺等人,节外生枝,连忙出言向牛辅说道,同时下令身后留下来的飞廉骑,分开道路,让出中间的道路,侧马守在山道旁,拱手侯请牛辅等人通过。
胡赤儿原本还想要再借机发作,只是身后不远的山谷此刻又响起了一阵鼓声,喊杀声也愈发激烈,而从谷口溃逃出来的士卒也越来越多,正在往他们的方向逃来。
他心知,要是让那些速度迟缓的步卒四散逃亡,先走到了他们的前面,拥挤的人群堵塞了山谷的道路,那他们这些骑兵,到时就是想要走都走不了了。
于是他也暂时顾不上对面这些骑兵了,又回头跟着牛辅恭声说道:
“将军,我等先行撤退吧!”
听到了身后动静的牛辅也立马点了点头,暂时不再计较眼前的事情了,深深看了甘陵一眼,又重新催动坐骑,再次撒开马蹄,向前飞奔,胡赤儿等亲卫就簇拥在牛辅的周围,而背后则跟着甘陵和近百名飞廉骑,拉开了与牛辅等人的一段距离,在后面拱卫着他们继续逃离险地。
···
谷口之处,李傕、郭汜、张济等人终究没有像牛辅那样完全无顾收拢溃卒,而是直接带着自己的亲卫逃窜,因为他们比起牛辅来,还要慢上几步,退出了雀鼠谷。
另外还有部分兵马,终究没能够及时收拢起来,看着牛辅的将旗已经消失了许久,李傕、郭汜等人也不敢在此险地多待上片刻,听着追兵似乎越来越近,只好先行撤退,逃出了山谷。
埋伏在谷口处的徐琨冷冷看着这些残兵败将,狼狈地逃出了雀鼠谷,全然没有了往日高高在上、颐指气使的威风和权威,他不由在心中暗自冷笑。
此刻还有什么能够比起看着往日在你面前装腔作势、耀武扬威的军中前辈抱头鼠窜更来得惬意的事情。
而谷中的匈奴人伏兵,闹出了这么大的阵势之后,眼瞅着汉军主力纷纷溃退出谷,这个时候,他们才真正露出了本来面目。
哪里有成千上万的伏兵,原来竟只有两百或拖曳着树枝、或击打着皮鼓、或发射着鸣镝的匈奴骑兵。
这是于夫罗在撤退出雀鼠谷之后,害怕被汉军的骑兵越谷追及,临时起意,定下的决策。
于夫罗一边带着匈奴部属撤退,一边留下自己的弟弟呼厨泉和两百匈奴骑兵扼守在雀鼠谷北面的出口处,他们就是一支疑兵,用来阻挡汉军的主力人马在追上击溃白波军之后,继续穷追不休。
原本是一招断尾自保的策略,但放到战场上,却变成了一支出奇制胜的奇兵。
当呼厨泉得知汉军的主力人马在击溃了白波军的主力之后,丝毫没有任何想要继续追击的意思,反而因为在抄掠、缴获白波军丢弃的辎重、财货时变得阵型大乱,前后兵马互不呼应、中间的汉军更是下马挤成一团,忙着争抢金银财帛。
呼厨泉心中又惊又喜,惊的是原来这些汉军如此不堪,竟因为一些财货之物就自乱阵脚,若是自家兄长多给自己留下一千人马,那只怕自己此时调转马头,冲杀回去,一个大捷唾手可得。
喜的是,既然这些汉军无心追击,还因为争夺财货,而乱成一团,却是自己虚张声势、逆袭反击的时机了,于是他故意派出人马,装作有大股伏兵埋伏在追击山道两侧的样子,突然一齐杀出,杀声震天,声势浩大,果然将自乱阵脚的汉军吓得狼奔豕突,仓皇地点头逃窜。
心中得意不已的呼厨泉极力造大声势,等到斥候汇报将汉军追击的人马吓得不轻、纷纷溃退之后,他才带着自己的实际兵力,两百匈奴骑兵,缓缓地加入战场之中。
此刻雀鼠谷中,董军的主力已经撤走了大部,而像牛辅、李傕等人也先后逃出了雀鼠谷,群龙无首之下,虽然来的匈奴人不多,但来不及撤退的人马还是毫无战意、望风溃逃,稍有抵抗者不一会就被杀了,剩余的只能够跟着主将牛辅等人的足迹,向谷外退去。
而就在匈奴人杀得痛快,甚至借着马速越过溃逃的士卒,打算直接封锁谷口,全歼这剩下的汉军士卒的时候,谷口四处的山壁之间顿时鼓声四起、喊声如雷,吓得匈奴骑兵的坐骑唏律律地想要掉头往回跑。
呼厨泉拉紧缰绳,止住自己那受惊的马儿的步伐,一边伸手去安抚这头战马的不安情绪,一边惊恐地发现谷口之处,突然又多出了一股伏兵。
这是怎么回事,汉军的主将不是已经吓得抱头鼠窜了吗?看着一路相互挤压踩踏的汉军,呼厨泉深信对方的汉将是一个无能之辈,可是没想到,竟然在这个时候又突然多出了一股伏兵出来。
若说汉军是故意诈败引诱自己带领的匈奴骑兵出战的,呼厨泉是决计不相信的,汉军明明是在胜局已定的情况下,何必故弄玄虚,再画蛇添足地弄出这一招来,更何况,汉军又怎么可能知道,还有自己这一支虚张声势的兵马呢。
思前想后,没有弄明白这汉军的主将是作何打算的呼厨泉等到看到谷口处四处飞扬的扬尘时,才恍然大悟,原来对方也是一支虚张声势的兵马。
匈奴人驱马逐猎,又放牧牛羊、驼马之属的牲畜,不用多久,也就看出了谷外的扬尘同样是马匹拖曳树枝的枝叶在地上挥动,所造成了扬尘呢。
定下心神的呼厨泉的内心静静安定下来,他很快也看到了谷外的汉军伏兵也根本没有想要进攻自己这一支匈奴人伏兵的打算,而是守住谷口的要地,不断地收拢那些溃散的士卒,作出一副以逸待劳、全面防守的姿态。
身边的匈奴人杀得性起,看到这谷口的兵马没有行动,以为这谷口的伏兵也只是故弄虚玄,不少人在受惊之后,又重新鼓起了勇气,向呼厨泉请战,请求带兵追杀击溃汉军的主力部队。
呼厨泉直接摇了摇头,他指着这谷口的伏兵说道:
“此仗并非汉军软弱不堪战,实在是汉军主将胆薄无能,我等胜得有些侥幸,就莫要再次冒险钻吃汉人设下的圈套了,况且河东的几场战事,我大匈奴勇士的鲜血已经留得够多了,眼下,还是先撤退吧!”
呼厨泉看着雀鼠谷中死尸枕藉、一片狼藉的山道,嘴角微微勾起,这一战,亏的是白波军和汉军,对于匈奴人来说,虽有小挫,但比起汉人来说,却是好上太多了。
“吹号,撤退!”
随着呼厨泉的下令,随行亲卫的号角声不断吹响,匈奴人这才止住了杀戮的战刀,又调转马头,向北面开始后撤。
呼厨泉策马在匈奴亲卫的护卫下,向北撤退,他身边的匈奴人兴致都很高涨,因为他们又绝地反击,打了一个大胜仗,指挥获得胜利的呼厨泉同样也有这种喜悦的感觉,只是他想到山谷出那支突然出现的伏兵时,终究心中遗留下了一丝丝的遗憾。
他不由回首去看谷口那支汉军的人马,此刻谷口那边的鼓声也是大震,呼厨泉知道,他们这是在不断在收拢残余的溃卒。是他们,让自己全歼谷中剩余的汉军人马的计划半途废弃。
想到这里,呼厨泉又不自觉发出了一声与胜利者不相符合的长叹,感叹汉人之中的才俊之士,何其多也。
他心中有种奇怪的预感,很快,匈奴人的勇士又会再遇上这支人马。
到那个时候,是真刀实枪面对面的进攻,还是如今日一样的绝地反击,当真鹿死谁手,尤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