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踵州,以赵虎、甄龙、王翽、孟超、曲波、钱寨、陶营等富商为代表,崇尚奢丽,讲究排场。
奢靡之风悠远,浪费之习盛行,攀比之气严重。
孟超家养了许多马,这些马都是上等的,成天不干活,都是养着玩。
清晨,数百匹马,从城内疾驰而出。傍晚,自城外而入。奔腾之状,五花灿烂,令路人眼花缭乱。
曲波之妻,喜欢养兰花。每盆兰花,价值都不菲。院落内外,每个房间,甚至连厕所,都摆得见名贵兰花。
赵虎银子多得花不完。
某日,赵虎问虞瑁:“怎么才能在一天之内,把一万两银子花掉呢?”
虞瑁说:“那还不容易,看我的。”
把一万两银子全都买成金箔,运到华云山上,向空中抛洒,乘风扬举。只见山下草木之间,金光闪烁,
为了扭转奢靡局面,倡导朴素,厉行节俭,反对铺张习气,靳宯以身作则,当表率,作标杆。
在日常生活起居上,穿粗布旧衣,吃简单饭菜,坐破烂车辆,骑衰老马匹,乘朴素轿子,住简陋居室。
某日,知府衙门外来了一个妇人与一个孩子,自称是靳宯夫人与孩子。守门者不敢怠慢,赶紧来报,以为知府会高兴。
谁知靳宯说不见,让他们回去。
守门者回至门外,如是给那妇人说。这下惹怒了那妇人,不顾门卫阻拦,领着儿子奋力闯进衙门。
靳宯正在批阅公文,放下手中笔,抬头一看,果然是夫人寇菲与儿子靳锟。问:“你们来做甚?”
寇菲气愤地反问道:“我就不能来吗?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老爷现在当了踵州知府,官越当越大,就把我们忘记了吗?”
随即一把拉过孩子靳锟,说:“儿,快叫爹。”
靳锟怯生生地叫了一声爹。
靳宯答应了一声,高兴地抚摸着孩子头,说又长高了不少。
寇菲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了起来,说:“我们天远地远地从乡下赶来,居然连面都不让我们见。”
靳宯说:“我刚上任,很忙,等忙完了,就回去看你们。”
寇菲说:“老爷您忙,我能理解。可您在城里吃好的,穿好的,而我们在乡下受苦。就不能让娘儿俩在这儿享几天清福吗?不看结发之妻面子上,也要顾及年幼之子吧!”
原来,寇菲见靳宯官职越来越大,如今官至知府。
想着这十几年辛苦在家,既侍候老人,又照顾小孩,付出那么多艰辛。
现在靳父母都已经过世几年,便携带着儿子靳锟,从乡下到城里,期望过上衣食无忧生活。
靳宯无可奈何,气得满脸通红,也不吭声。
随即,带着寇菲,让她视其家产。寇菲遍观室内,一床破烂被褥,一套旧粗衣服,一斗小米麦子,除此之外,家家徒四壁,别无其他值钱物。
靳宯说:“你说我吃好的、穿好的,我说不是,你肯定不信。现在你看到了吧,我的钱财仅此而已,只可保我基本吃穿,无剩余之财供养汝等,回乡下仍有地可种,尚能自食其力。”
寇菲熟知靳宯脾气,则扫兴携子而归。路途遥远来,连顿饭也没吃上。
辖区银州县令郝琯,欲巴结上司,就来拜见靳宯,并且还送来了黄金五十两。靳宯把黄金放在手中掂量了一下,沉思了一会儿,说:“这黄金我不能收。”
郝琯满脸疑惑,他从来未曾遇见过不收黄金的上司,问:“这点黄金,是我孝敬您的见面礼。怎么能不收下呢?莫非嫌少。”
靳宯让郝琯坐下,叫仆人倒茶。不是大谈官道,也就是说没有讲为官清廉大道理,而是给郝琯讲了一个故事:
有一天,一场大雨过后,我乘坐轿子,从府上至衙门。有一个抬轿子的轿夫,脚上穿了一双新鞋,很是爱惜。
刚开始时,小心翼翼,择地而行,主要是担心把新鞋弄脏了。无奈路面湿滑,坑坑洼洼,坑洼里积水多。
后来,那个轿夫一不小心,脚一滑,就踩入了一个泥坑当中,把新鞋子弄成了泥鞋子。
从此,轿夫不再顾惜自己的鞋子脏不脏,反正就是这个样子了,就高一脚低一脚,随意踩去无所谓了。
靳宯讲完故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笑着问:“这个故事,我讲完了。你听后,有啥感悟?”
郝琯起身答道:“卑职悟出:为官之道,犹如这名轿夫,倘一失足,将无所不至矣。”
靳宯问:“然也。那你说我该不该收你的黄金呢?”
郝琯佩服靳宯之言,答:“不该,真不应该。”说罢,将黄金收了回去。
靳宯警告说:“回去以后,为官一任,造福一方。别总是琢磨人,要多琢磨事。说实话,你在百姓中的口碑不太好,要想一想不好在哪里?”
郝琯答应着惭愧而退。
靳宯为官,深恶腐败,打击贪污,吏治风清,安居乐业,百姓拥戴,政绩斐然,赢得了皇帝器重。
欲调至京城升为一品大臣,位列三公之序,掌武事。手握军事大权,乃诸多官吏梦寐以求之事。
朝廷昏暗,贿赂成风,贪污成习,吃拿卡要,无所不在。
太监常打着皇帝旗号,其所到之处,招摇撞骗,使得地方官员,隆重迎送,礼遇非常,并赠送钱物。
这日,太监莫堃来踵州,传靳宯升迁圣旨。
师爷詹鹗提醒说:“按惯例,凡加官进爵者,皆送礼钱给皇帝,让传旨太监代转。”
靳宯不以为然,问:“我哪有闲钱进贡呢?”
等宣旨完毕,靳宯未按例以礼遇莫堃上坐,这让莫堃心里极不舒服,但未发作,耐着性子坐下,期待下步礼钱,从中得些回扣。
靳宯猜透莫堃心思,未等莫堃开口说话,则把破旧短袄,从内室拎出来摆在面前,举缊袍以示之,说:“臣之所资,唯斯而已。”
其余贿赂之语,不话自明。
莫堃是一个明白人,懂得此意,已甚明确,自始至终,靳宯无财物进贡。碰了“软钉子”,吃了“闭门羹”,欲望落空,忿怒失望而归。
靳宯得罪朝廷使者,自然讨不到好彩头。
莫堃受气归来,向皇帝进谗言:“皇上,踵州知府靳宯,既不交礼钱,也不知礼仪,对我不逊,让我坐下席,实则是对圣上不恭敬。”
皇帝昏庸,未曾明察,听信诽谤之话,觉得受到侮辱,说:“大胆,靳宯竟敢如此放肆!”便撤销靳宯任一品大臣之命,真乃荒唐可极!
然而,靳宯亦不计较,毕生效忠皇帝。
一直以来,积劳成疾,不幸突发病不起,病情愈加严重。不久后则病故,时年方四十八岁,英年早逝。
在弥留临终之际,召集属下,至床榻前,叮嘱葬礼一切从简,切忌劳命伤财,亦勿大操大办,不必浪费国家钱物,若有送礼钱者,一律拒绝不受。
按朝廷惯例,像靳宯这样官职,有三百两银子丧葬费。
靳宯生前亦交待师爷詹鹗,在他死后此钱分文不受,皆上缴国库,滋养百姓。
听说此事,皇帝很感动,降旨予以赞扬,敕令把官府办丧之资钱,皆赐给靳宯妻儿。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且说靳宯到踵州上任,摆在面前事情很多。
其中,最重要的,也是比较棘手的,有两个:一个是处理朝廷下达整治加固防洪堤坝;一个是判决王翽等人与赵虎修会馆的纠纷案。
王翽、甄龙等人闻知靳宯上任,故伎重演,分别叫姚绵与鲁道跟踪数日,却找不到靳宯任何违纪违法的事实,一无所获,只好作罢。
后来,赵虎与王翽、甄龙等人先后用金银贿赂,靳宯拒收,他们皆没有得逞。
靳宯油盐不进,怎么办?
不几日,靳宯亲诣赵虎修建会馆地方勘验,随即通知赵虎、王翽、甄龙等人齐集州衙公堂。
靳宯没有客气,直截了当地说:“在座各位商人,你们都有会馆,赵虎也有,但他要扩建,不能不让扩建。”
众商静听。
靳宯说:“现在京城里有数座豪华会馆,一个比一个建得漂亮,皇帝亦不禁止他们扩建。”
有人显得不耐烦,小声咕哝着问,究竟要怎么断。
靳宯说:“别急,听我说,我折个中,赵虎扩建会馆,要另外选址,既然说有妨碍龙脉之说,就别在那儿兴建了。”
有人想提出异议。
靳宯说:“别再说啥。我就如此断法,就照此出断案文书,尔等若不依断,将来闹出大事,我就不问你们了。”
说完这番话,两方都没有反应过来,均未料到靳宯会如此判决。
可以说,这样的判决都不偏不斜,这个靳宯算是聪明人。
赵虎、虞瑁、赵豹、段熙等与王翽、甄龙、萧强等人争论不休,似乎要在公堂是打起架来。
见此,靳宯又说:“要吵,你们都给我出去吵。这里是公堂,是我说了算,而不是你们吵闹,就能够吵转来的。”
赵虎不依不饶,说:“在另外地方选址,风水都不如这里,再说我已经花钱把那地买了下来。怎么办?那不行,我还是要在那儿建。”
靳宯对赵虎提问,不分青红皂白,一阵抢白,说:“你要强行建,还有没有王法?到时候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赵虎闻言,脸色变了,但又不敢反对。
靳宯说:“要不,你就别建了,反正你那儿有会馆,又不是没有,要扩建那么宽干啥?”
见靳宯如此之说,赵虎等人悻悻地离开。
王翽、甄龙等人想:“这样的判决似乎对他们有利,这是给赵虎出了一道难题。”想到这里,商盟的人,也都离开了衙门。
且说赵虎,从衙门归来,一脸懊恼。
段熙说:“可能要动用莫堃这层关系,让莫堃从上压下来,这个靳宯,只是一个知府,不能不买账。”
赵虎从其言,就给莫堃写了一封信,让宣莫给靳宯打招呼。
王翽说:“我看赵虎不会善甘罢休,可能会想其他办法。”
曲波问:“他会想啥办法呢?”
甄龙抿了抿嘴,猜道:“赵虎有一个养子,叫莫堃,在宫廷当太监,听说挺得势。我猜赵虎可能会找到莫堃给靳宯施压。”
王翽猛然醒悟:“肯定会,一定会。”
钱寨反问:“他会找关系,难道我们就不会吗?”
甄龙有点没有把握:“嗯,我给魏馥写一封信,他现在京城做官,但做到啥官职,是几品?我也不太清楚,但可以试试看他能不能帮我们一下?”
王翽说:“我也到蓉州去,找一下巡抚大人缪彝。上次去,没见到他人。他到京城述职去了,如今恐怕已经回来了罢。”
甄龙说:“如此甚好。如果这回我们扳赢了,下回还有防洪堤修建的事,那就好说了。”
说完,几人就分头行动。
莫堃收到了赵虎的信,当即就给靳宯写了一封信,具言要关照赵虎。魏馥收到甄龙的信,当即也给靳宯写了一封信,要让他好好关照甄龙。
魏馥现已位居军机大臣,可以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虽说莫堃只是一个小太监,但他是皇上身边红人,只要他在皇帝面前说你的坏话,可是吃不了也兜着走。
这是因为,宦官出身卑微,官品不高。但因其是皇帝近侍,比一般外臣更易受宠信,所以能对皇帝施加影响。
除了开国君主外,皇帝深居宫禁,从小不知世事,了解天下情况,全凭他人之嘴。防臣不忠,必然产生皇帝孤立感与猜疑心。
于是,太监日夜随侍在侧,又绝不可能篡夺帝位,成为帝王最信任之亲信。
皇位世袭制度,则出现“荒主童昏”。
即只知纵情享乐之昏君,或未成年的皇童,理所当然地成为“兆民之主”。
这些皇帝被宦官操纵,就成了很自然之事了。
太监莫堃因此受到皇帝宠信。
皇帝不但派大学士教莫堃读书,让莫堃有了参政文化修养,还授予莫堃按皇帝旨意,用红笔批复内阁重要文件之权力。
且说靳宯分别都收到了莫堃与魏馥的来信,也左右为难起来。
但后来,事情发生了转机。
王翽去找缪彝,带着典当掌柜蒋博、钱庄掌柜朱眰,还有二名小厮等随从,坐着三辆豪华马车,起程往蓉州赶路。
当沿着甄龙运输马队踩出来的一条道路,行至蓬山境内一个十字路口,那是一个小镇。
有些累了,见路两边有许多客栈,王翽就让朱眰、蒋博两人去挑了一家干净一点的客栈歇息。
走进客栈一看,有一个女人正在柜台上算账,朱眰不由得感叹:“这个老板娘,好漂亮!”
王翽瞄了一眼那个老板娘:“嗯,确实漂亮!”
“嘘……”办理入住手续时,朱眰对老板娘挑逗,轻佻地朝她吹了一个口哨。
这个客栈,地处蓬山繁华地段,南来北往的客人,什么人没有见过,老板娘见怪不怪,倒也不生气,还对朱眰报以微笑。
二个小厮上楼到房间,把行礼安顿好。
这时,王翽感觉肚子有些饿,就叫了一壶酒、花生米、麻婆豆腐、蒜苗炒肉、红烧鱼、糖醋排骨、干煸四季豆、盐碱牛肉、番茄鸡蛋汤等几个下酒菜。
等店里伙计把酒菜端了上来,王翽示意朱眰叫老板娘过来喝一杯酒。朱眰去请,没有想到老板娘爽快地来了。
“我叫石茹。”老板娘大大方方地过来,自我介绍,并找来酒杯,倒满酒,“各位客官,赶路辛苦了,我敬你们一杯。”
说完一饮而尽。在饮完酒放下酒杯时,还不忘斜着眼睛,扫描一下王翽。
几个人都看呆了。王翽竖起了大拇指。
“来,来,吃菜……”等石茹喝完酒,朱眰赶紧献殷勤,用自己用过的筷子夹了一块豆腐往石茹嘴里塞,石茹见状巧妙地躲过了。
王翽说:“你的酒量果然厉害,不愧是开客栈饭店的老板。拿大酒杯来,我们干一杯大的。”
说罢,就去找大杯子。
蒋博见王翽找酒杯,就请王翽坐下不动,主动起身去拿。
蒋博热情地给石茹介绍:“这是我们王掌柜。”
石茹说:“好,王掌柜,我陪你一醉方休。”见这情景,她并不怯场。
几个大杯子喝下来,都有些醉了。蒋博要替王翽挡酒,石茹根本不愿意,指着朱眰说:“你要挡酒,我就请这位爷给我挡酒。”
朱眰连忙说:“我可不敢。”王翽又与石茹猜拳,行酒令,热热闹闹,从中午一直喝到晚上。
趁着酒意,王翽邀请石茹到蓉州玩几天。
石茹有些为难地说:“我走了,店里咋办?”
王翽劝道:“钱是挣不完的,耍几天,没事,就几天出去玩一玩,放松一下心情。”
朱眰酒也喝得差不多了,说:“还开啥客栈,以后跟着王掌柜,吃香的,喝辣的,舒舒服服,还用得着操心钱的事吗?”
石茹对王翽抛媚眼,开始撒娇,说:“这个嘛,我可以考虑。”
原来,石茹本是风尘出身,在妓院里呆了好几年,赚了一些钱,自个儿把自己赎了回来。就回老家开了一家客栈。
风里来雨里去,确实有些辛苦。一直想找个有钱的男人过日子。
石茹冰雪聪明,从王翽一行人进店,她一直都在观察。一看王翽随从那么多,穿着打扮都不俗。
有的穿鼠皮、狐皮和鸭绒,有的穿金丝线毡衣,有的还穿从外地贩运来的能鼠皮和黄鼠狼皮做的衣服。
这个架式,就不是一般的人。不是做官,就是经商,肯定是“一头肥羊”。
后来,石茹听见朱眰嘴里一口一个掌柜地称呼,猜想王翽肯定是做大生意的人。当王翽邀请她到蓉州玩,她心里可愿意了。
虽然愿意,也要装出不愿意的样子。她假装借口要开店,就是看王翽是说的真心话,还是说的带口话?
王翽当然是一劝再劝,石茹就当了真。
其实,王翽也只是随便说说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