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石茹关了店门,真的跟着王翽。
途中,双宿双飞,同室同居。
一路上,王翽舍得花钱,给石茹添置衣服首饰等。朱眰虽然也喜欢石茹,但谁叫掌柜也喜呢,所以只能干瞪眼。
就这样,不几日就到了蓉州。
王翽到抚台衙门,石茹也要跟着去,说是要去见大官——除了县衙里的几个小官外,她从来就没有见过像巡抚这样的大官。
至巡抚衙门,给门卫说是巡抚客人,并递上帖子。门卫就进去通报有客人来访。
缪彝对商人一向没有什么好印象。
尤其是对王翽所作所为,早有耳闻,也有防备,甚至接到许多状告王翽的帖子,已决定只要有时间腾出手来,便严厉查办,指名道姓制裁。
但缪彝又听说王翽是陈雷结拜兄弟,就让王翽进来。
王翽久闻缪彝为人刚毅,常不给人好脸色,心中很是不安。得到允许,王翽与石茹,小心翼翼,走进衙门大厅内。
抬头一望,只见缪彝坐在抚台专用椅子上,嘴唇向上翘起,双目圆睁,犹如一头虎视眈眈的食人野兽。
又见两边排列整齐的甲士,短刀长枪,铠甲银亮,王翽与石茹心慌意乱,觉得步履艰难。
两人见了缪彝的面,强压忐忑不安之意,打起精神,撩起衣襟,双双下地跪拜。
王翽自报家门:“踵州贱民王翽与石茹参见抚台大人!”
许久,缪彝既不答话,也不给看座。
半天不见动静,王翽头上直冒汗,也不敢抬头,顿时矮了一大截,左也不是右也不是,空气似乎凝固了。
王翽一生当中见过不少大人物,比如甘肃巡抚还是他的拜把子兄弟,都没有像缪彝官架子那么大。
缪彝见石茹长得挺漂亮,问:“这位是……”
王翽谎称:“她是我王氏商团的一个主管,叫石茹。”随后对石茹说:“快给巡抚大人叩头行礼。”
石茹听话地对缪彝就地叩了一个响头。
缪彝问:“陈雷在那边可好?”
王翽答:“他挺好的,时常提起您。我从甘肃回来,他托我给您捎了一封信。”说完,便呈上了那封信。
缪彝闻言微微一笑,又绷紧了马脸,只不过恍然大悟似的吩咐手下:“怎么不给这两位看坐呢?”
两人坐定之后,缪彝看了陈雷写的那封信,脸上掠过别人难以察觉的表情。
缪彝冷冷地说:“我和陈雷是好友,他拜托的事,就是我的事。你放心,当前有何事需要我帮忙吗?”
王翽把赵虎违规建会馆的前后经过说了一遍,最后还提到了朝廷拨款五十万银子下来修建防洪堤坝工程项目,想要把这个项目争取过来兴建。
谈话过程中,缪彝眼睛总是扫描石茹。
石茹坐在那里,假装着害羞的样子,也悄悄地看缪彝。天雷勾动地火,干柴遇见烈火,两人四只眼对上了火。
聪明的王翽一下子看出来了,缪彝是很喜欢石茹的。
也许是受美女石茹坐在那里影响,缪彝与王翽交谈,越谈越投机,不紧不慢已至中午饭点。
缪彝留他们吃饭。王翽当然求之不得。但饭菜是简单的,缪彝虽然身为抚台,但却崇尚俭朴。
酒饭过后,缪彝送两人出来,说:“我等会还有急事,只有晚上才腾出时间,静下心来给靳宯写信。靳宯能力还行,他刚到踵州上任,应该说事情是很多的。这样吧,你明天上午来拿信。”
王翽与石茹告辞。回至旅店后,王翽一直在想:“这个巡抚,官应该不小了,我对他没有投入任何东西,比如美女、金银等。他就那么轻易帮我吗?不行,我要采取点措施,否则他是不会轻易帮我的。”
王翽想到了把石茹送给缪彝,这个念头一旦在脑海里出现,他又舍不得。可是,转念一想,有啥舍不得的呢?进一步而言,就算缪彝这次卖陈雷面子能够帮,倘若下次遇到又有棘手事,再找到他就不会再帮了,咋办?
好不容易与巡抚这么大的官拉上关系,不想就一下子就断了。
俗话说:“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于是,王翽一咬牙,狠狠心,跺跺脚,一不做二不休,一下子豁出去了。
王翽问石茹:“我今晚把你送给巡抚大人,愿意吗?”
石茹说:“不行,我已经是你的人了,怎么还把我送人?”
王翽叹了一口气,开导说:“唉,其实我也不想啊,但思来想去,还是这么做。这也是替你着想。我只是一个普通商人,而巡抚却是省上大官,我哪能与他相比。他轻易说一句话,就有可能置我于死地。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我想你是懂的。”
石茹暗喜,但还是泪水涟涟,泣不成声,说:“你若能如此,令我感动万分。”
王翽万箭穿心,说:“将来你做了官太太,可别把我忘记了。”
石茹也很豪爽,说:“怎么会呢?你是我的恩人,将来有啥事,随时招呼一声,我当竭尽全力帮你,为你效劳!”
把石茹安插在巡抚缪彝身边,可以说是王翽一生的得意之作。以后巡抚缪彝凡事动向,尽在王翽掌握之中,找巡抚缪彝帮忙办事,就方便了许多,这为王翽经商事业打下了牢实基础。
当夜,王翽让石茹好生打扮一下。就带着石茹与五百两黄金径直来到缪彝府上,缪彝客套了一番,最后还是兴高采烈地接纳了。
次日,缪彝把写给靳宯的信交给了王翽。
一看信上内容,措词比较亲密而严肃,让靳宯就像对待自己事情那样格外关照。
俗话说:“县官不如现管。”看到顶头上司给自己写的信,靳宯心中的天平陡然发生了偏斜。
当然发生偏斜的,还有一个隐藏的原因,那就是摊派认购“户部官票”,以王翽、甄龙为首的商盟最积极,而赵虎却分文不购。
靳宯认为,赵虎虽为富商,但吝啬抠门,注定此人在关键时刻是靠不住的。若不是商盟帮忙,摊派任务可能完成不了,他就会被“打板子”甚至被革职。
从这一点上来看,靳宯打心底里表示感谢,尽管他没有明说。
所谓“户部官票”,不同于一般的银票,相当于现在的“国库券”。
由皮纸所制,上面写的是满汉字体“户部官票”四字,中间标明“库平足色银二百两”等字样,下面还有几行小字:“户部奏行官票,凡属将官票兑换银钱者,与银一律,并准按部定章程,搭交官项,伪造者依律治罪。”
大朝廷廷为啥要发行?说白了就是为了集资筹钱。
当时,朝廷政府迫于国库财政紧张,但又要筹集军饷等财政开支,没有钱怎么办?
只有向全国商家摊派认购由户部发行的官票,叫户部官票。
实际上是向商人聚敛银子,朝廷承诺适当给一点“好处”,即所谓的利息。
这利息大多数是兑现不了的。
同时,由于这种官票发行量大,现银不足,必然要承担官票贬值风险。
因此,绝大多数商人,以赚钱为目的,对此并不热心。
然而,王翽却毫不犹豫地认购了。
与其他商人想法不一样,王翽想:“朝廷与商人休戚与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现朝廷有难,发行官票,实际上是找商人借钱,出钱帮朝廷,也是帮自己。”
这样想着,王翽让钱庄掌柜姚绵准备好银票。
次日,商盟召集商人开会,商讨户部官票派购事宜。总共有三十位商人参加,一共三十两银子官票。王翽问:“应该如何分配?”
众商,你一言,我一语,相持不下,讨论了许久,都没有得出一个好办法。
王翽见此,说道:“一家摊一万,如何?”
这个想法说出了以后,除了甄龙以外极少人响应,众商纷纷都说“穷得很,没有钱”,叫苦、推诿之声,不绝如缕。开会开得极为尴尬,没人愿意出钱,一直僵持不下,都看着王盟主如何表示。
“我认购五万。”见没人吱声,王翽明白众人心思,觉得自己应该当仁不让了,于是突然站起来说。
王翽带头一下子认购那么多,就像油锅里面撒了一把盐顿时炸了锅,会场一下子激烈起来。
“我认购三万。”甄龙说。万事开头难,王翽、甄龙开了头,之后众人纷纷认购,多则二万,少则几千。不一会儿,三十万户部官票全部被认购完。
在兵荒马乱的年月,出现踊跃认购现象,甚至连皇帝也对此颇为吃惊。
甄龙开设鑫康钱庄这块招牌,不但在同行之间,而且在朝廷里面,也立刻响亮了起来。
就这样,以王翽、甄龙为首的商盟,实际上给靳宯帮了一大忙。
于是靳宯的天平法码慢慢地向商盟倾斜,但仍旧会做出公平公正的样子给世人看的。
莫堃也给赵虎回信,让他不必害怕,扩建会馆就行了。
赵虎自以为,有了莫堃这个“后台”撑腰,就天不怕、地不怕,胆大妄为。不久,在原来那个地方,叫开工建设。
得知赵虎开建,王翽就把这事告诉了靳宯。
靳宯亲自带领兵丁,将赵虎的所有建筑材料,全部封存了起来,并出具文书,通知赵虎永不得在此兴建。
赵虎不服,遂写信给莫堃。
莫堃给皇帝说靳宯的坏话,谁知皇帝很是信任靳宯,就没有采纳莫堃的意见。
这样,表面上看起来是赵虎兴建会馆,实际上是高层两面势力的斗争。最后以赵虎失败而告终。
但赵虎不甘心失败,又在京城活动。让莫堃想办法抓住靳宯的命脉,让靳宯就范,把防洪堤坝项目搞到手。
莫堃回信说,确实想为出好办法,靳宯的弱点不是没有,要好好找找就成,比如他是一个孝子……
虽然莫堃在信里没有把话挑明,但赵虎是何等聪明之人,立即懂得起这个意思,立即一拍脑袋。
赵虎对赵豹、虞瑁、段熙三人说:“莫堃给我们出了一个好主意,那就是绑架靳宯的老母亲董秀。你们赶紧差人办这事。”
赵豹、段熙与虞瑁商议,觉得此事非同小可。
决定派得力干将唐颧、虞严、周醍、史醐带领二十名家丁,当夜就潜入靳府,把董秀绑了藏在一个华云山洞里。
然后,写了一张纸条给靳宯:“你老母亲在我们手上,只要把防洪堤坝工程拿给我们做,就把她丝毫无损地归还。”
靳宯看这封恐吓信,深感忧虑,就找来詹鹗,问有没有好主意?
詹鹗建议:“这个赵虎,胆子也太大了,居然敢这样做,不如派兵围剿,让赵虎束手就擒,自觉交出来。”
靳宯出于对母亲生命安全考虑,说:“万万不可,赵虎是亡命之徒,切不可硬来。否则撕票了怎么办?再想一想,还有没有别的办法?”
詹鹗说:“赵虎与商盟是死对头,赵虎拿令堂与莫堃为筹码,而商盟就拿军机大臣与巡抚大人来施压。现在哪方都不敢得罪,我看只能找个折中的办法才行。”
靳宯问:“啥办法?”
詹鹗灵机一动,说:“做工程必须要会做《九章算术》,不如把他们召集起来,来五场做题比赛,三打二胜,谁赢就给谁做,这样两方都不得罪。”
靳宯说:“我看这个主意不错。”
次日,靳宯令人通知两方到场。
宣布比赛规则如下:
赵虎为甲队,商盟为乙队,每题两队只出一人,解答题目,抢先答对为赢,答错或者靠后回答为输。
若都答错或者同时抢答正确为平手。
一共解答五道题目,五题赢得三道题及以上,为最后赢家。
第一场,赵虎派唐颧出来答题。商盟这边,桐州商人马守,怕别人抢了头功,跃跃欲试,请求先上,王翽同意。
随后马守叫其弟马振首先出场。
詹鹗出题:“一个妇人说:二人共饭,三人共羹,四人共肉,凡用杯六十五,不知客几人?”
不一会儿,唐颧就算出来了,说:“她家一共来了六十位客人。”
而马振冥思苦想了许久也答不出来。詹鹗宣布第一场甲队胜。
第二场,赵虎仍派唐颧不变。
王翽叫萧强出一人,萧强就叫柳羽出战。
詹鹗出题:“今有人持米出三关,外关三而取一,中关五而取一,内关七而取一,余米五斗.问持米几斗?”
唐颧答:“这个人原来背17516斗米出关。”
比柳羽先算出来,柳羽慢了半拍。
詹鹗宣布第二场也是甲队获胜。
如果再输一场,乙队就彻底没有希望了。
商盟当中,众商皆失色。
这时,堂上一人,大呼而出说:“某愿往。”
众视之,此人是马骉。
座上耿岘大声吆喝:“原来是你呀!”
王翽叫马骉出去应战。
第三场,赵虎见对方轮番换人,为了保险起见,就安排虞瑁出战。
詹鹗出题:“今有水池方一丈,芦苇生其中央。出水一尺,引芦苇赴岸,适与岸齐。问池水深、芦苇高各多少?”
马骉先回答:“池深十二尺,芦苇高十三尺。”
詹鹗说回答正确。场下顿时响起了掌声,周睿与郑戬等欢呼,郑戬还吹起了口哨。随后,马骉在第四场也赢了。
但在第五场,马骉却与虞瑁同时回答正确,战了一个平手。
最后,詹鹗宣布甲乙两队为平局。
甄龙大喜。只见周睿身后转出郑戬,高声叫道:“俺哥哥厉害,商盟何不趁早收拾赵氏商团。”
耿岘大怒,喝说:“俺大商尚自谦让,你一小商手下柜台伙计,安敢在此耀武扬威!皆与赶出门外。”
甄龙说:“得功者赏,何计贵贱乎?”
耿岘说:“既然你等只重一小商,我当告退。”
甄龙说:“岂可因一言而误大事耶?”叫苗俊且带周、马、郑回旅馆歇息。众商皆散。甄龙暗使人赍酒抚慰三人。
却说马骉当时并不出名,众以为是无名之辈。而鼎鼎有名的虞瑁居然与马骉只打了一个平手,未决出胜负,真是出人意料之外。
柳羽输了以后,回来被萧强骂得狗血淋头,还被罚没三个月薪水。
由此,柳羽对萧氏商团,怀恨在心,以至于,经常向外泄露,萧氏商团商业机密。此是后话,暂且不提。
且说赵虎与商盟战平以后,急骤赵豹、虞瑁商议。
赵豹说:“如今盟商势大。王翽为盟主,他有一个堂叔,叫王萼,现在踵州城东开了一家面馆,可令人去砸之,适当报复一下王翽,让其知道我辈非好惹之。然后请大当家亲自出面,以增强信心。”
赵虎然其说,唤赵亥、李濯,带数名家丁,前往王氏面馆,由里至外,将其砸得稀烂。可怜王萼,稀里糊涂,当了受害者,受到了欺负。
事实上,王萼与王翽平时很往来,只是远房亲戚。昔日王萼开的面馆,仅维持生计而已,亦受到牵连,给赵虎糟蹋矣!
赵亥原名叫赵莒。
赵莒这名,是他爹给起的。
“莒”字听起来像是与“猪”同音,他一直觉得难听得要命。后来他读了几本书,因读了商业创始人王亥开创财富故事,决心以王亥为榜样。
他认为,王亥发明了以牛拉车之式,驯服牛马供人使役之法。
然后以牛车拉着货物,到外部落去搞交易。功成名就,经营货殖,成为富人。
此乃开创了商业贸易的先河,成为了古往今来第一流人物。
心想,我之才学智术,颇觉与王亥相仿,日后功名成就。
也学其风流潇酒,把人当成牛加以驯服,为我服务,赚点钱、发点家、致点富,安逸享受,有何不可呢?
因此,遂改名为赵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