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夡说:“用不着出钱请那些人,我有办法把账款都要回来。”
巴堒与马庸面面相觑,心想:“这么难的事,那些欠账久拖不付,恐怕要想清账决非易事。”甄龙听了很高兴,忙问有何办法?
梅夡看出了三人心思,连忙解释说:“以前我们管账,都是以客户为对象进行管理,后来又按照账龄长短分类管理。”
马庸问:“这样不是挺合理的吗?”
梅夡说:“自以为这样做很合理,但我对照合同发现事实并非如此。”
巴堒问是啥事实。
梅夡说:“拖欠账目最多最久的客户,恰恰集中在与其对接的那几个伙计身上,而其他的伙计却很少有如此现象。”
甄龙问:“为啥别的回笼账款较快,而只有那几个却久拖不付呢?”
梅夡说:“其实,原因并非完全在客户,而是与跑街要账的伙计有关。我们管账为啥非要盯死客户,而放任跑街的伙计呢?”
对梅夡中肯的分析,甄龙、巴堒、马庸三人都很佩服。
甄龙说:“店铺里跑街伙计的收入报酬,要与收账款结合起来,使业绩与收入挂钩,促使其责任心把货款及时应收尽收,这样欠账就会大大减少。”
梅夡点头称是,说:“正是如此。”
甄龙安排:“那这样,巴堒协助马庸,改变策略,完善制度,盯紧跑街的伙计,把欠账都要回来。”
巴堒点头答应,感叹道:“账款都是由人做的,人管好了,账也就管好了。”说罢,把跑街的伙计都叫过来。
马庸宣布,要账与收入挂钩制度。
后来,甄氏商团的客户欠账,果然大幅度减少。
除了大客户欠账,需要甄龙批准外,其余掌柜伙计,都不敢私下答应,让客户把货款,拖欠下来,基本上都是,一手交钱,一手拿货。
某日,甄龙生活条件比以前好多了,很是想念父亲。妻子段茗看出了甄龙的心思,说:“干脆把父亲接过来住,不就行了吗?”
于是,甄龙听从段茗的话,派奚瞐前往葛州府安汉县,接父甄塕至踵州府,享清福,尽孝道。
甄龙与妻子段茗还有一段合合离离的故事。
原来,甄龙外出经商,曾借居于某寺庙内。
日子久了,有一个僧人,叫法空,很讨厌甄龙,赖着不走。
甄龙每日清早都到大殿进香。法空假造书信,给其妻段茗。信中内容,缠绵绯恻,甚是暧昧。
这信件,密封好以后,放在大殿香炉之下。
甄龙又来进香时,自然就看到了此信,因而怀疑其妻段茗与法空和尚私通。
回去后,怒冲冲地责问其妻段茗。
段茗有口难辩。结果被甄龙给休弃了。
后来甄龙转赴临州经商。
段茗则与一侍婢,流落到峨州,以卖酒为生。
此后不久,法空无赖,自作聪明,把此事作为笑话说了出去。
寺中长老知道了,以法空无辜拆散姻缘为由,对其严加杖责,命其还俗,永不许再入佛门。
恶僧法空还俗之后,也来峨州经商,与段茗相遇。法空托人作媒,与段茗结为夫妻,过了几年,还为法空生了两个孩子。
到了这年中秋节,一家人边赏月边饮酒。
法空带着几分醉意,居然将当年在寺中闹的恶作剧说了出来。
段茗一听,恼恨已极。
待其酒醉之后,就将法空和孩子全给杀了,逃离至临州。
可能是夫妻缘分未尽。甄龙在临州与段茗偶遇。
段茗述说缘由。甄龙闻之,悔恨不已,又将段茗接回,复归于好。
话说甄塕隐居在安汉乡下,与长子甄昂一起生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倒是自由自在。
然而,乡野并不太平,也有歹徒作乱。这不,甄塕就曾碰见过歹徒入室抢劫,但都幸好化险为夷。
那是盛夏某日,长子甄昂外出干活,屋里只有甄塕一个人,正在房间嗑瓜子花生。
这时,从门外突然冲进来一个蒙面人,手里拿着刀,指着他说:“老东西,快把钱交出来。”
从声音中听出来,蒙面人还算是年轻人。当时因为恐惧,甄塕当然没有辨别出来。
甄塕住处虽然比较偏僻,但从未发生过这样的事,谁会料到大白天突然间有人拿刀出来抢劫。
他浑身哆嗦起来:“好汉饶命,别杀我。家里有几两银子……要是嫌少,还有一张银票。”
蒙面人恶狠狠地说:“我不要你的银票,我只要金银珠宝。你儿子在外面做大生意,不可能只有几两银子,其他钱呢?放在哪里了?”
甄塕害怕得双腿直打颤,以至于不听使唤。
蒙面人说:“如果不说实话,我就杀了你。才几两银子?骗鬼去吧!这点钱,根本不够我结婚用。”
甄塕只想让蒙面人拿着钱快走,可是他根本挪不动脚,只得央求。
蒙面人说快点。
“别杀我,让我想一想……命比钱要紧。”甄塕故作镇定下来,像是对蒙面人说,又像是自言自语。
蒙面人轻蔑地笑了,说:“我只要钱,不要你的命。你这把老骨头,能够值几个钱?值得我杀你吗?”
这句把甄塕点醒了。
甄塕冷静下来想:“是啊,我现在七老八十了,命能够值几个钱呢?倒是这个蒙面人的命值钱多了,因为他比我年轻,并且说还没有结婚。”
想到这里,甄塕已经下了决心:“不怕,待我与他斗智一回。”
这样盘算下来,甄塕心里踏实了许多,就不再害怕,双腿也不颤抖了。甄塕怒目而视,突然大叫起来:“快来抓贼,快来抓贼呀!”
这一招,让蒙面人感到意外,不知所措,乱了分寸。
趁这个瞬间,甄塕抓起桌上一把水果刀,恶狠狠地说:“贼人,你要钱不要命,是吧?”
蒙面人愣了一会。
甄塕又说:“不行,你今天必须得杀了我,我怕啥?你杀了我,我儿子回来,保证要找你报仇,或者报官府捉拿你。”
蒙面不知所以。
甄塕又说:“你还年轻,我都快入土的人了,你的命比我的命值钱。你不杀我,那我可就要杀你了,大不了我们同归于尽……”
蒙面人惊呆了,想:“这个老汉并不是那么好惹的,刚才叫了那么几声,他儿子可能就要赶回来了。”
想到这里,蒙面人转身准备逃逸,可是甄塕用身体挡在门口不让走,手里拿着刀子,一股子劲地挥舞着。
要是划中脸部,可就是毁了容,他的未婚妻还等着与他结婚呢!
这个蒙面人腿一软,跪了下来央求道:“祖宗,您是我祖宗,我错了,求您放过我吧!”
甄塕说:“放你,可没那么简单。”
蒙面人说:“我口袋里还有二两银子,本来打算结婚的,现在拿来孝敬您老人家,求您让我走吧!”
甄塕语气很坚决:“休想,今日我就是要让你难堪,不得放你走。”
甄昂听到喊声,即从地里赶回家,将那个蒙面人扭送至官府,被官府割去鼻子,并在脸上刺字后,再去从事筑城的苦役。
甄塕打听到这个蒙面人叫兰攀。甄塕得饶人处不饶人,竟然为以后甄塕全家人被杀害埋下了祸根。
自从妻子戴妱去世后,甄塕自觉孤单,又娶了卞桂,比甄塕小三十岁。卞桂与甄塕生育一男孩。
甄塕当日接了书信,便与长子甄昂,及一家老小二十余人,带从者十余人,黄金银两无数,车十余辆,径望踵州而来。
道经桐州宕渠县。桐州商人毕啎,为人老实厚道,向欲结纳甄龙,正无其理由。今知甄父经过,遂出门迎接甄塕,再拜致敬,大设筵席,款待两日。
甄塕要行,毕啎亲送至十里外送客亭。
因路途有劫匪,特差管事兰嵖,将家丁五人护送。
甄塕率家小行至山,时夏末秋初,大雨骤至,只得投一古庙歇息。
寺庙内僧人接入。甄塕安顿好家小,请兰嵖信众家丁于两廊中歇息。众家丁衣衫皆被打湿,颇有怨言。
兰嵖对众家丁说:“我本是店铺伙计,被掌柜呼来唤去,未有任何好处。”
众人都望着。
兰嵖又说:“如今我见甄塕携带黄金无数,你们欲得富贵不难,就在今日半夜,众人进入,窃取财物,各自分散,寻找出路。此计何如?”
众皆赞同。
是夜风雨未息,甄塕等皆入睡,鼾声雷动。兰嵖与众家丁,蒙着面具,蹑手蹑脚,入室,撬开箱子,盗取黄金,得手欲逃。
谁知脚绊绳索,甄塕与卞桂,皆被惊醒,正欲喊抓贼。兰嵖手起刀落,砍中甄塕喉咙,卞桂被家丁死捂住嘴巴。二人均当场身亡。
兰嵖斩草除根,亦将睡梦中小男孩杀死。众人瓜分黄金,各自逃命。
原来,兰嵖从小顽劣不听话,被其父送至学武术;长至青壮年,练就一身好功夫,尤其擅长轻功。
因为经常偷盗,被师父赶出来,恶习不改,成为为霸一方之地痞。仗着一身武功,自称“兰氏大盗”。
经常在银州后山、西山三岭一带埋伏,袭击过往客商,见货抢货,见钱抢钱,见漂亮女人也抢。
被抢者稍有反抗,便行凶伤人,甚至在江城、龙塘集镇上,一旦获知某家有大笔钱财,夜晚蒙面,就敢入室抢劫。
兰嵖父兰备,见儿子兰嵖,行经恶劣,劝其改邪归正,托人至毕牾处,学经商,走正道。这天,毕牾叫兰嵖送甄塕。
碰巧,兰嵖见甄塕正是害弟兰攀被判刑的人,于是欣然地接受了这个护送任务,在半道上,既抢了家财,又把甄塕妻儿杀死,算是给弟弟报了仇。
次日,奚瞐见黄金被偷,甄塕及家小被杀,无颜见甄龙,遂投王翽去了。甄昂连夜逃往踵州,报兄甄龙。
甄龙闻之,哭倒于地。众人救起。甄龙恨得咬牙切齿,说:“毕啎纵人杀我父,此仇不报非君子。”
甄昌说:“赶紧报官,先抓凶手。”
甄龙说:“那有何用?官府那群人,不值得信任。”
甄昌说:“说得极是。饱食终日,无所事事,肥头大耳,索贿受贿,兼之报官程序繁琐。请捕快出来,要出请差费。”
鲁道说:“书办起稿,要出润笔费;捕快赶路,要出差旅费;差人动身,要吃神福;差人出来,要吃烟喝酒钱,要客遇钱、饭钱等。”
甄安说:“这些下来,抓到凶手,钱花得差不多了,凶手还没有抓住,即使抓住了,也是猴年马月。所以,靠官府,是靠不住的,凡事只有靠自己。”
甄龙派甄昌、甄安四处打听兰嵖及其他凶手下落。数日后,甄昌、甄安回来报告:“兰嵖这个烂人,现在他老家——骑龙镇兰家沟,躲起来了。”
甄龙闻之,亲自出马,带上甄昌、甄安、鲁阳、鲁道,选家丁二十名,择身强力壮者,连夜赶往兰家沟。
甄龙一行人,从车行驶在川谷崎岖的山间乡道上,隔着车窗,能看见远处,那些峰峦掩映的狭小盆地之间,确实坐落着一户人家。
在其上空,有一些久久不散的炊烟。而所独有的穿逗结构民居,这时也会在青山和绿水之间,显示出分外醒目与幽雅。
悄悄地,他们趁着夜色掩护,包围了兰嵖家。
兰嵖家小院,单家独栋,四面环山。一条黄狗,蹲地看院。正欲狂吠,鲁道从怀里掏出早已准备好了的毒包子,丢给狗吃了,狗立即躺在地上,死了。
如此包围起来,不会惊动屋内人。
兰嵖杀害甄塕后,以为对他奈何不得。即使甄龙报官,捕快来捉拿,也未必这么快,于是就侥幸回老家,与父母妻儿会面,欲逃他处。
没想到他前脚刚回,被窝还未睡热,甄龙就派人,包抄了他家。当时在室内,兰嵖正与其妻亲热,寻床笫之欢。
甄龙、甄昌、甄安、鲁阳、鲁道等人迅速贯入,家丁一拥而上。兰嵖见人多势众,未得及反抗,就被甄龙抓住了。
可惜的是,兰嵖武功高强超出预料之中。甄昌、甄安、鲁阳、鲁道抓到彼时,未立即捆绑。兰嵖以此疏忽,举起双手,假装老实,走到屋檐下。
这时,趁众不注意,兰嵖突然一缩腿,凭借轻功,跳上屋顶,窜下田畴,循入树林,消失茫茫夜色里。
甄龙急令家丁射箭,兰嵖飞也似逃亡,哪里射得中?
事后,甄昌、甄安、鲁阳、鲁道四人深深自责内疚。
甄龙胸有成竹地安慰说:“没事,这小子本事大,算他狠,让他多活几天,我自有办法抓到他。”
众人皆疑惑。鲁阳问:“何以为之?”
甄龙说:“对外放出话,说兰嵖在逃窜中,已被乱箭射倒。我们只管在此等候,别让他家人发现,保证兰嵖很快就会抓到。”
随后,甄龙对甄昌、甄安、鲁阳、鲁道面授机宜,四人领命而行。
过了四日,见没动静,甄安、鲁道就有些沉不住气。甄龙劝其别急,鱼儿会上钩的。至第五日,夜深人静之时,兰嵖果然回家。
众人闻之,迅即入内,团团围住,以棍子击打双腿,将其绊倒在地,家丁叠压之,让其动弹不得,即以绳索捆了。
兰嵖只得唉声叹气地说:“这回我认栽了。”
众人不解其意,问甄龙:“何知其会回?”
甄龙笑着说:“我发现其妻,是抢来的,颇有几分姿色,兰嵖肯定舍不得。在逃亡中,他还回家,忒有心思,与其妻干床弟之事。”
甄昌笑着说:“由此可见色胆包天,连性命也不要了。”
甄龙说:“是啊!于是,我让放出话说,兰嵖已被射死。”
甄安说:“这就让其放松了警惕,再次给他创造回来之机会。同时,叫预先埋伏好,不出动静,轮流在此蹲守,则抓住兰嵖。是吧?”甄龙点头。
众人闻言,皆佩服不已。
甄龙叫人砍断兰嵖之双脚,移送官府处置。兰嵖妻见状,颜色未改,应笑自如,毫无悲伤之状。鲁道说:“这娘们长得确实好看。”
甄龙问兰嵖妻:“叫啥名字?”
娘子答:“我叫刘巧,求你们别杀我,我也是受害者,是被兰嵖抢来的。”
甄龙笑了,说:“我不会杀你!”说完,转头对鲁道说。“将她移至甄府,让我们共同慢慢受用。”
兰嵖父母见状,吓得双腿发抖。甄昌问:“如何处置他们?”
甄安说:“将他们杀了,替伯父报仇。”
鲁阳说:“若是杀了,倘若官府找上门,咋办?怕要是背上命案的。”
鲁道说:“怕啥?就抛尸荒野喂狼。在这荒郊野外,谁知道是哪个杀的。”
兰氏父母嘴唇发颤,跪在甄龙面前,连连求饶放过。甄龙动了恻隐之心,说:“还是留他们性命。将其房屋烧掉,让其无家可归,自生自灭。”
遂派家丁一把火,把房屋烧得一干二净。
可怜兰氏父母,就兰嵖一个独子,如今失去依靠,只能四处讨饭度日。后来,冬天,至途中,遇大风雪,被活活冻死。
后人评说:“这对父母,是自讨的。养子要养正道,一旦走上邪路,子不贤,必招致后半生凄惨之状。”
甄龙报复了兰嵖,又想报复毕牾。如何报复呢?甄龙没有想明白。他就上街散心,边走边想。走到街道拐角处,突然传来敲锣打鼓和唱戏声。
走过去一看,在不远处,看见有唱戏的人在唱戏,一群男女老少闲散人员围着,不时传来一阵喝彩声。
甄龙觉得好奇,心想:“这戏唱得真好听!是谁呢?”他走过去拨开人群,看见一个女子在唱,旁边一个老者在敲打,还唱边腔。
甄龙突然感觉那女子很面熟,好像在哪里见过,但一时又想为起来。
不停地在脑海里搜索,甄龙突然想起来了:“这唱戏的,不就是小时候一块儿长大的邻居小妹巫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