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甄龙小时候,祖父经常吸食大麻,瘾上来了控制不住,耗费了不少金钱,就变卖家中良田和祖屋,没有多久便卖光了。
最后没有落脚之地,就在街道上公厕旁边搭了一小棚安身。
甄龙的父亲甄塕,给大户人家当佣人;甄母戴妱到处转台唱戏,哪里挣钱就到哪里唱,行踪不定。甄父母一天到晚都很忙,根本无暇管束甄龙。
刚学会走路的甄龙,摇晃着瘦弱的身体,常到邻居巫家玩耍。
巫父巫峥也是唱戏的,不过他没有外出,而是就在自家门前唱。巫峥有一个小女叫巫珊,比甄龙小一岁。
小孩子与小孩子总是耍在一起,尤其是贫穷人家的小孩,天生就是好朋友。从早上起床睁开眼睛,到晚上睡觉之前,一天到晚,他们就在一起玩耍。
拾柴火、过家家、做游戏,甄龙扮演丈夫,巫珊则装成妻子,还扎了一个稻草人,当成他们的孩子,甄龙与巫珊轮流抱来抱去,脸上充溢着欢乐。
甄龙与巫珊形影不离,两个小孩子总是缠着巫峥讲故事,巫峥就把戏本里的精彩故事讲来听。甄龙听得入了神,总是忘记回家吃饭。
对此,甄龙没有少挨甄塕揍。
甄龙烧火煮饭受伤,巫珊撮起嘴巴替他吹拂伤口;在燃起的堆火边,两人烧烤红苕,互相推让;一只恶犬朝他们扑来,自己挺身而出,保护巫珊不受伤害……
有一次,甄龙通宵未归,甄塕与戴妱四处寻找。
急得甄家父母一身汗,找了一晚上,找得精疲力竭,直至天明时,才发现甄龙与巫珊一起睡在草丛里,睡得好香甜,令甄氏父母又好气又好笑。
什么叫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甄龙体会得尤其深刻。
可是,好景不长,十岁刚出头,甄龙就被父母送到外地学唱戏。
而巫家因生活困难,巫峥带着巫珊四处漂泊流浪,为的是讨一口饭吃。从此,甄龙与巫珊杳无音讯。
不过,小时候与巫珊在一起,那些快乐日子,时常在甄龙脑海中想起。甄龙想找到巫珊的愿望,可是世界那么大,在何处可以找得到呢?
尤其是现在事业有一定成就,甄龙寻找愿望越来越强烈。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如今竟然在这里意外相遇。
看见巫珊,往事历历在目,泪水一下涌了出来。
等这曲唱完,甄龙深情地喊了一声:“巫珊。”
这一叫喊,让巫珊愣了一下,但她马上反应过来,也认出了,就惊喜地叫了一下:“甄大哥,是你呀?”
甄龙吃惊地问。“你怎么在这里?”
巫珊说:“说来话长。那年与你分别,逃到外地,与父母走散,跟着高遵学唱戏。后来找到了父母,没有想到,一场时疫袭来,父母均病亡。”
甄龙问后来呢。
巫珊说:“后来我就跟随高遵,四处唱戏,混口饭吃。我学唱旦角,慢有了名气,也算是台柱子……”
原来,巫珊自与父母失散,遇见戏班子唱戏。
推开木栏门时,艺人们多在院子里,木门“吱呀”声响,仿佛是二胡的吟唱。
巫珊天生是唱戏的料。
一出场,惊呆了所有艺人。抽烟的忘了吐纳,扯闲篇儿的忘了下文,背戏文的忘了词儿。
巫珊直奔高遵说:“我想跟您学唱戏。”
如今唱戏的,男艺人居多,女艺人风毛麟角,稀奇得让人遐想。
高遵尚未回应,揣摸出对方用意,巫珊又忽然改口,仿佛担心高遵的决定,说:“我不学了!”
两个极端的变化,愈勾起高遵之兴致。
高遵问:“咋比六月天变得还快?”
巫珊说:“我与父母失散,担心找不到父母。”
高遵接茬儿道:“唱戏到处跑,更容易找到你父母。”
巫珊觉得有道理,便爽快答应。
跟班学艺讲究“三稳”:嘴稳,手稳,心稳。
在一段时间内,要品评、要考察。
高遵看中了巫珊的长相,省略了诸多环节。
唱戏的行走江湖,有两种东西吸引观众:一是技艺,说、唱、扮、舞、打,还要有绝活儿;二是外貌。
必须追求卖点,因为观众口味各异,戏班根据市场调整。
艺人们见到巫珊,起着哄嚷嚷,让巫珊唱段戏,意思是验证一下。众人早有预期,这是柜上的摆设——中看不中用。
但是,巫珊说:“我唱得实在平平,只想取长补短。”
高遵说:“咋个意思?”
巫珊说:“你教我耍手绢,弥补唱戏的短处。”
高遵细细咂摸,觉得这也是一套路数,说:“行啊!”
舞手绢、扇子、大板子、手玉子,属于唱戏艺人的绝活儿。
巫珊是吃得苦的,每天早晚跟师父练功。
她的舞,与众不同。
一手拿绿色手绢,一手是粉色手绢。
比一般手绢大一圈,一朵是绽放的莲花,一片是伸展的荷叶,加之粉面如花儿,又配上一双玉臂,简直是荷花绽放,吊足了一大批观众的胃口。
高遵的目的达到了,很多观众都是为了看巫珊演出。
看那笑靥如花的面容,看那白晳粉嫩的玉臂。
高遵说:“巫珊,我给你说个事。”
巫珊说:“师父,您尽管开口。”
高遵说:“你唱得很好,观众都喜欢看。但美中不足,你小臂上有疤,用粉绫子扎上,台下看不到,不会那么扎眼。”
巫珊说:“这是我两岁时,手臂触到了火盆上,留下的一条疤痕。”
高遵问:“哦,怎么回事?”
巫珊说:“当时母亲照看我,父亲在户外劈柴。母亲转身的工夫,我就碰到火盆,烫得我直在地上打滚。”
高遵又“哦”了一声。
巫珊说:“父亲知道我受伤,狠狠地给了母亲一个耳刮子。后来用獾子油抹上,父母心疼我,晚上睡不着觉。母亲常常自责,父亲常常叹息。”
高遵说:“又能说明啥事儿呢?”
巫珊说:“知道这事的,只有四个人,父亲、母亲、师父、自个儿。”
高遵道:“你要让更多人知道?”
巫珊点头:“嗯。
这一年冬季,走了许多地方。
某日,戏班子唱时,台下听戏的夫妇,边看巫珊表演,一边忍不住流泪。
夫妇俩扑到台前道:“闺女啊,我们终于找到你了!”
巫珊胳膊上的疤痕,透露了身份信息。
后来,巫珊在家没有呆多久,父母皆因病而亡。
巫珊无可奈何,只得再次追随高遵。
说着,说着,巫珊竟然泪水涟涟,泣不成声。
甄龙用怜爱的眼神看着巫珊,安慰道:“别哭了,这不,还有我呢!”巫珊一下子就不哭了,破涕为笑。
巫珊带甄龙去看养父高遵。甄龙看见高遵住在一所破旧的房子里,枯槁如柴,躺在床上发着高烧,看样子是生病了,而且很严重。
甄龙当即掏出十两银子给巫珊,说:“快去找大夫看一看。”
大夫来了,把手拿出来诊脉,良久,说:“无甚大病,只是营养不良,导致身体虚弱,养一养就好了。”
巫珊与甄龙松了一口气。
甄龙说:“住在这里,怎么行呢?明天我让鲁洢帮你租一个好一点的房子,暂时住下来,等有合适的,再买一套,稳定地住下来。”
巫珊很是难为情,感激地看着甄龙,说:“这怎么行……”
没等巫珊说完,甄龙一下子就打断了她,说:“没有什么行不行的,我终于找到你了,让我对你好点。”
第二天,鲁洢在踵州城北租了一处宅院,带天井与围墙,又是二层楼,还有一个小花园,房子装修风格低调而不失气派。
鲁洢叫人把宅院上上下下收拾打整,安排了小厮、丫鬟、老妈子,厨役等人伺候,高遵与巫珊这才搬了进来。
甄龙把巫珊安排在会馆戏班子里,给戏班子领头贺轶说,叫巫珊补角儿。先熟悉环境,后面再叫她挑大梁。
做完这些事情,甄龙这才松了口气。作为男人,他有一种成就感与轻松感,因为有能力保护心爱女人不受苦难。
甄龙向来重视乡邻关系,凡是家乡来的故人,不论贫富贵贱大小高低,在其遇见困难时,他都用心帮助。
若到家里来的家乡人,他用好酒好肉款待,临走时还馈送礼物及资费路途盘缠银两。
何况巫珊是甄龙从小一块儿长大,两小无猜的情妹妹呢?甄龙在能力范围内更是对巫珊格外照顾。
巫珊得到甄龙真心照顾,吃得好,穿得好,居住宽敞的房子,生活稳定有规律,心情格外舒畅,脸色渐渐红润,胸脯也慢慢地鼓了起来。
本来巫珊相貌不差,五官端正,身材苗条高挑,再加上精心化妆打扮,竟然活活脱脱地变成了一位大美女。
俗话说得好:“女为悦己容。”每次听说甄龙来到戏院,或者至巫珊居住之地,巫珊之前都精心打扮一番,使得其更加光彩照人。
这让甄龙忍不住多看几眼,有时候甚至连眼睛都看直了,真不敢相信这就是小时候那个“丑小鸭”的巫珊。
真是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由“丑小鸭”变成了“白天鹅”。
甄龙本来就是好色爱美之高徒,寻花问柳之老手,虽然阅人无数,但何曾见过像巫珊如此美丽的姑娘?
渐渐地,甄龙来的次数越来越多,只要不是很忙的时候,一天竟然要来三至五六次。
哪个少女不怀春?巫珊的心早已属于甄龙,于是对甄龙有心巴结,百般奉承。后来便把甄龙当成自己未来的夫君,更加温柔体贴、甜言软语、知疼着痒。
这样,一来二去,你情我愿,日久生情,两人便心生爱慕。甄龙想,再过段时间明媒正娶巫珊,顺理成章地迟早成为夫妻。
绝不能让她受到任何委屈,更不能把她当成烟花女子而玩弄。
在生意场上,经历惯了尔虞我诈与勾心斗角,心灵已经非常疲惫与劳顿。
甄龙特别希望那份不带任何功利色彩的纯真的爱情,来安慰在生意场时刻绷紧弦的那无时不刻不得安宁的精神。
又舍得花费白银,以二千两银子,在踵州府衙里捐了一些钱财,替巫珊的养父高遵找到了一份衙门工房的差事。
这样,若日后说媒的时候,巫珊是公家人的千金,面子上也过得去,省得别人说闲话。
如此下来,巫珊正值妙龄,尚未出阁,还是女儿之身。
见甄龙事业如此成就,又如此善待自己,深切体会到了甄龙的一片心意,感情致深,常把她感动得热泪盈眶。在心里暗暗发誓,今生一定要嫁与甄龙为妻。
按理说来,甄龙与巫珊结为夫妻,一切都是顺理成章的事,一切都是嫁娶迟早的事。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计划没有变化。也许是甄龙与巫珊前世修的缘分功力不够,最后使得他们有缘无分。
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且说甄龙派左蜂,带儿子虞航、义子左蚪,到毕氏商团当卧底,暗中调查毕牾钱庄经营状况。
左蜂秘密搜集情报,然后悄悄带出来。左蚪和虞航是左蜂得力助手。
数日前,左蜂获得毕氏钱庄商业机密:库存只有五十万两白银。
于是,左蜂把情报藏于烟袋里,叫左蚪与带给甄龙。
没想到左蚪,行至路途,被毕氏商团密探擒住,装有情报的烟袋,也被收缴。
祸不单行,左蜂之卧底身份,不慎被泄露。在抵抗中,左蜂不幸被杀,虞航遭擒。
毕牾叫祁原,带众家丁,追赶左蚪,拿回情报。
追至一个旅馆中,祁原便发现了左蚪。
祁原叫人一拥而上,将左蚪猛然抓住,说:“左蚪,你好大胆!”
安排搜身,却没有找到情报。
祁原叫将左蚪押回讯问。
押回来以后,祁原用尽百般酷刑折磨左蚪。
祁原手举皮鞭,恶狠狠地说:“我劝你乖乖招认,否则你会死得很痛苦!”
左蚪苦笑一声,说:“你不如把我杀了吧,我实在不知道你们要找什么。”
正在此时,只听到“咣当”一声门响,几个家丁押着虞航走了进来。
左蚪不由惊叫,问:“虞航,你怎么在这里?”
祁原冷笑道:“这下,你们这对好兄弟终于相聚啦!“”
虞航双眼含泪,跟跄地走到左蚪面前,哭诉道:“哥啊,我对不起父亲!父亲被他们杀死了!”
左蚪顿时如五雷轰顶,半晌没回过神来。
稍停,兄弟两人,抱头痛哭。
哭罢多时,虞航说:“如今父亲已离世,你我也当另做打算啊!”
左蚪凛然说:“不能。你我蒙受父亲教诲,深明礼义仁孝之道。今日事败,自当追随父亲,坦然赴难!”
虞航眉头一皱:“此言差矣,俗话说识时务乃为俊杰。”
左蚪未等虞航说完,猛地瞪了一眼,说:“你说此话是何用意?”
此刻,祁原在一旁,哈哈大笑,说:“左蚪,你可要放聪明点,学一学虞航吧,他已归顺毕氏商团。”
左蚪闻言,浑身一颤,失声痛哭,说:“什么?虞航,难道你,你已经当了叛徒?”
虞航沉吟许久,为难地点了点头。
左蚪何曾想到,与他朝夕相处的兄弟,却是无耻之人。顿时,怒不可遏,破口大骂。
此刻,虞航脸色,极为难看。
祁原见状,早已不胜其烦,正欲举刀砍向左蚪。
虞航急忙阻拦,说:“请祁掌柜息怒!他虽有些迂腐,却也非不可教化,请多给我些时日,一定能劝他把情报拿出来。”
祁原哼了一声,说:“你休要卖乖,若想留他性命,先找到情报再说。”
虞航留下来,苦口婆劝,左蚪始终不肯。虞航便想了一个办法,在左蚪的饭里面放上蒙汗药。
趁左蚪被药毒倒之时,虞航将左蚪浑身上下搜了遍,却在衣角内发现烟袋。
将烟袋取出来,打开一看,里面装着一张白纸,只是在纸上未见一字。
虞航奇之,拿给祁原看。
祁原看罢,冷笑一声,说:“取清水一盆,密报即可显形!”
众人端上一盆清水,将纸片覆在水面之上。果然不多时,纸上隐隐显现出字迹。
祁原细细品读。
这的确是一份商业机密情报。它记载着毕氏钱庄往来支出数额、库存银子数量等,极为详尽。
祁原一边看,一边抹了抹额头上的汗珠,说:“此情节,若被甄龙所得,非同小可啊!”
于是,向毕牾报告,听候定夺。
毕牾褒奖了虞航一番,奖白银一千两。并叫虞航继续充当细作,负责将一份毕氏钱庄假情报转交给甄龙,以迷惑对手。
虞航既得了好处,自然不敢怠慢,便携着假情报,投往甄龙。
见到甄龙,将假情报呈上。
虞航小心谨慎,生怕出现纰漏。
却不料,诸事顺利,甄龙知虞航是左蜂义子,非但不加怀疑,而且重赏白银五百两。
逗留半日后,虞航满心欢喜地赶回毕氏复命。
毕牾闻之,又重赏白银一千两。
虞航虽说利欲熏心,却并未完全泯灭良知,对于左蚪颇多牵挂。
每日都去狱中探视左蚪,不知费尽多少口舌想要将其劝降,可是左蚪大义凛然,不为所动,一心只求速死。
这下可把毕牾惹恼了,不顾虞航苦苦求饶,欲将左蚪杀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