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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噩梦

    这日,寒风凛例,虞航手中捧着一壶酒,双眼含泪地望着体无完肤的左蚪,说:“我敬你一杯,祝你一路走好!”

    左蚪冷冷地望了虞航一眼,用微弱的声音说:“你无须可怜我,只怕你也活不长久了,我此时看你,就像是在看一个无头之鬼。”

    说罢,费力地笑了起来。

    虞航脸色霎变,说:“事到如今,你还同我耍皮嘴子!此刻,只要你点一点头,我就去求情,非但保全你的性命,还有享不完的荣华富贵。”

    左蚪冷冷地说:“住嘴,你以为我在危言耸听吗?恐怕不出几日,你就会被毕牾杀了!”

    停顿了一会,喘了一口气,左蚪又说:“我也没料到,自己未能完成的任务,却让你完成了,父亲果然是神机妙算啊!”

    此言一出,虞航惊得目瞪口呆,大声地说:“你,你胡说些什么?”

    左蚪摇了摇头,眼中流露出种复杂而又奇怪的神情。

    随后,左蚪轻叹了一声,说:“你俯耳过来,我有事要告诉你。”

    虞航凑了过去,左蚪贴在虞航耳旁,低声言语起来。

    不过片刻工夫,虞航脸色惨白,后退一步大声说:“绝不是这样的,你,你在骗我!”

    左蚪看着虞航,轻蔑地说:“将死之人,哪有虚言,我劝你快些逃命去吧!”

    虞航失神地捂住双耳,跌跌撞撞地滚爬回去,口中喃喃地说:“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左蚪死后,虞航一直做噩梦,但凡有些许动静,都心颤不已。

    虞航无时无刻不在祷告,祈求左蚪所说的预言不是真的,只是为了捉弄一下而已。

    渐渐地,虞航之贪欲,又占了上风。

    暗想:“哪怕这几日,有未知的劫难,我都要用生命赌上一把。只要渡过厄运,便是享不尽的人间富贵。”

    可是,上天并未眷顾。

    几日前,毕牾让虞航送去假情报,并未奏效。

    甄龙怀疑这是假情报,认定毕氏钱庄存银不多。

    因为,甄龙与左蜂有约定,若不是左蜂亲手交的,情报往反面看。

    于是,直攻毕氏钱庄之要害。

    对于毕氏钱庄来说,现有存库银子,实际仅仅只有五十万两,却对外开出了近百万的银票,空头支票多出了将近一半之余。

    甄龙意识到,这是危险之经营方式,一旦发生挤兑现象,毕氏只有破产之命运。幸好毕氏做得周密,丝毫没有人注意到这点。

    这是一个击垮毕氏之难得机会,甄龙暗暗叫好。

    甄氏钱庄目前有七十万银子可以调度,只要设法收集到毕氏所有在外的银票,便可扼住毕牾的咽喉。

    甄龙立即安排钟熜实施这个计划。

    这时,毕牾又作出了一项加速自己破产的举动。

    见存户少有兑现,钱庄的银子白白放在银库里面未免可惜,便取出二十万元借了高利贷。

    如此一来,毕牾能够兑付的现银子仅仅只有三十两,只能够应付日常业务,达到更加危险之境地。

    一天,毕氏钱庄门口忽然来了一批顾客,手持银票,要求提取现银。一天之中,顾客提走了二十万两库银。

    毕牾听了钱庄掌柜报告,以为是偶然现象,并不在意。

    谁知第二天,更多顾客,蜂拥而至,纷纷挥舞着手中银票,要求提现银。没有等毕牾回过神来,库银早已被提取一空。

    虞航获悉后,情知不妙,怎敢在毕氏逗留,连夜乔装遁逃。

    可是,哪里躲得过,刚跑出十余里地,便被拿获。

    夜色中,祁原举着鬼头刀就要砍向虞航。

    “请求饶命,我有冤情啊!”

    “死到临头,还想诡辩!”

    事到如今,虞航哪敢再做隐瞒,忙将几日前,左蚪同他耳语的内容如实供述出来。

    原来,左蜂以别的方式,已传递密报。

    此事,左蜂只告诉了左蚪,虞航却不得而知。

    为啥?左蜂怀疑虞航,有通毕氏之嫌。

    事实上,果然如其推断的一样。当左蜂看到虞航与毕氏套近乎时,左蜂警觉地意识到自己已被虞航出卖了。

    不过左蜂并未因此而慌乱,因为自己心中已布下一局大棋。

    当晚,左蜂密令左蚪,带上真情报,投往甄龙。

    但左蜂已深知,毕氏密探四处张网,左蚪定难将真情报送出,除非有人“帮忙”,这个人当然就是虞航。

    左蜂深知毕氏多诈,常以伪造情报,惑乱甄龙。

    果然,虞航贪功心切,帮毕牾取出,自作聪明,将一份伪造的密报投给甄龙。

    可是,虞航做梦也没想到,自己正以父亲所布棋局,一步步向前走。

    至此,虞航后悔不已,痛恨自己,没有听信左蚪临终前之劝告,而今只能向祁原将摇尾乞怜。

    “祁掌柜,请您饶了我吧,我可是一片忠心啊!”

    祁原冷笑一声:“似你这般小人,我们也不需要!”

    说罢,手起刀落,将虞航杀死。

    桐州商人岳囷,与毕啎交情深厚,闻知甄龙报复,差人告之毕啎。

    祁原星夜亦来见甄龙。

    甄龙知道祁原是为毕啎作说客,遂待不见,又拗不过旧日交情,只得请入府中相见。

    祁原直截了当地说:“今闻您欲害毕啎,报尊父之仇。”

    甄龙点头。

    祁原说:“某因此特来进言。毕啎乃仁厚君子,非好利忘义之徒;尊父遇害,乃兰嵖之恶,非毕啎之罪也。望三思而后行。”

    甄龙大怒,说:“你昔日弃我而去,今日何脸面复来相见?毕啎杀了我父,誓当摘胆剜心,以雪我恨!你虽为毕啎游说,其如我不听,如何?”

    祁原辞出,感叹:“我亦无面目见毕啎也!”走而投曲波处。

    挤兑现象,在毕氏钱庄门口发生。

    毕牾知道是甄龙所为,遂来见之。

    甄龙身穿缟素。毕牾见甄龙。

    毕牾说:“我本欲结好明公,只担心半途有匪,故委托兰嵖护送。不想其有歹心,致有此事。实不干毕啎之故。望明公察之。”

    甄龙大骂:“老东西,杀我父,尚敢乱言。我将把你弄得家破人亡。”

    毕啎抱头鼠窜,忍辱而归,忙召集人商议:“甄龙真的是误会我了,今日他势大,抓住了我们弱点。怎么才能挽救毕氏于水火之中呢?”

    言未绝,一人进前言:“毕总为人善良,做生意仁慈。甄龙虽厉害,未能即破我商团。请勿慌张,某虽不才,愿略施小策,定能让甄龙退出。”

    众人见此献计者,乃桐州太元人,姓黄名盛,是一个有精明头脑、善于思考问题的人。

    有一年,黄盛遇见了一位种田的老农。

    开渠引水,挖掘荒地,造好了一片水田,种下了水稻。可不巧,这一年恰好碰上水灾,水田里排水不畅,以至于水稻减产。

    老农向黄盛请教:“怎么办呢?”

    黄盛说:“不用着急,再种上三年水稻,你就可以发财。”

    老农听了黄盛的建议,第二年、第三年,都种上了水稻,都碰上了水灾,连续三年歉收。

    有人劝老农放弃种水稻:“现在水灾,还种水稻,那不是飞蛾扑火,自取灭亡吗?把水田改成旱田,种点旱地作物,现在还来得及。”

    然而,老农很固执,仍然按照黄盛的话去做。

    没有想到,否极泰来,第四年、第五年、第六年,连续三年迎来大旱之灾,旱地作物颗粒无收。

    而老农的稻田连续三年获得了大丰收,米价持续上涨。

    算下来,老农这三年稻田收成,比起干旱减产损失,不知要超过好几倍。

    老农感谢黄盛指点。

    黄盛却说:“不必谢我。天意如此。水旱丰歉,循环轮转,有规律可遵循。”

    老农赞同。

    黄盛道:“古人说,大旱之后,必有大涝。连年水患,意味着每一年机会丧失,同时也意味着机遇来临。”

    其实,这叫做“逆向造机遇”之经商理论。

    早在春秋战国时期就有所记载。

    《国语·越语》:“夏则资皮,冬则资绸,旱则资舟,水则资车,以待乏也。”后人将这段话浓缩至八个字:“旱斯则舟,热斯具裘。”

    黄盛凭借这个理论做生意,开始连年赚钱,后来就连年亏本。

    再后来,觉得自己经商太累,没有再坚持下去,就想着给别人打工得些工资,便自个儿投奔了桐州商人毕牾。

    这日,黄盛给毕牾献计。

    黄盛说:“某愿亲往巴人故郡,向孟平借五十万银子;更得一人往窦州蓬山薛嵲处,借五十万两银子。”

    毕牾从其言,说:“若孟平、薛嵲二人齐来帮,甄龙围困我等问题迎刃而解。”

    遂写书信两封,问及至窦州蓬山,谁去?

    一人应声前往,众视之,乃安汉人,此人叫夏幪。

    原来,夏幪做买卖很会砍价。

    因为夏幪没有房子住,看见黄盛有一套房子准备出售,很想买黄盛的房子。那时彼此还是陌生人,夏幪只好找伢人出面协商。

    黄盛对房子策划宣传,优越地理位置,精美房间布局及其他配套设施,将房子推向了市场。其心里底价是想卖三百两银子。

    三天后,伢人带了夏幪来参观。夏幪对这家套房子很是满意,出价二百两银子。这与黄盛的心里底价,差了一百两银子。

    伢人无奈,只好找黄盛议价。

    经过讨价还价,黄盛最终同意以二百六十两银子卖出。若低于这一价格,一切免谈。售价二百六十两银子与买价二百两银子相比,仍有六十两的价差。

    鉴于黄盛坚决的态度,为了促成这项交易,伢人只好硬着头皮找夏幪协商。

    经过一番艰苦谈判,夏幪态度有所转变,做出让步。

    同意再加价二十两银子,以二百二十两银子购买。与此同时,夏幪为了表示自己购房的决心与诚意,还当场付了十两银子的订金。

    就在伢人与黄盛协商时,夏幪到伢人那里,说:“两个月前,我在其他地方看过别的房子,位置比这好,面积也大,设施很齐备。”

    伢人问:“既然如此,那你为啥不买呢?”

    夏幪说:“还是因为价格太高。房主不肯以二百两银子卖给我,几次谈判都没成功。”

    伢人若有所思哦了一声。

    夏幪接着说:“没想到今天下午,那个买主给我说愿意以二百两银子出售给我。既然黄盛不愿意以二百二十两银子卖给我,那就请退回十两银子的订金。”

    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伢人一下子傻眼了。

    对伢人而言,基本上只是一个中介性的角色,并无退款与否的决定权。除非黄盛接受夏幪价钱,夏幪又反悔不准备买房,才能将其预交的订金进行没收。

    而现在的情况是:黄盛言明不再降价,而夏幪则声称打死也不可能再加价,伢人处在夹缝中,左右都不讨好。

    被迫无奈之下,伢人只好把这一切转告给黄盛,由黄盛自行决定。

    黄盛闻言,暗想:既然夏幪有更中意的房子,我何不先答应他?这样夏幪肯定会以二百两银子买另一栋房子,而我就有权收他的斡旋金。

    这样,就等于本钱下降了十两银子,以后再怎么卖都是赚的,但赚这十两银子的前提,是必须接受买方的价格二百二十两银子。

    即在原售价基础上再降价四十两。若不愿再降,目前房子不好卖,错失了这笔买卖,新买主不知何时再现,也不知是否还会有人肯出这个价钱?

    因事出突然,黄盛左思右想,总是想不出妥善的办法。而夏幪又以“前房卖主催问甚急”为由,不断给牙人施压。要求赶紧回话,否则退回订金。

    这样局面陷于僵持之中。

    经过反复衡量,黄盛终于赌博性地同意以夏幪提出的二百二十两银子的价格出售,若夏幪拒之,黄盛则可顺理成章地帐回订金。

    伢人把这一决定转告夏幪。

    夏幪表面上装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申辩说:“我其实更想买那一套房子的,但既然黄盛同意了我的开价,若拒之,我将损失订金,也只能买了。”

    而黄盛得知夏幪真的买下来,虽然很气愤,但碍于当众答应,最后在伢人的协调下,买卖双方终于勉强成交,达成协议。

    在商业谈判中,若从正面攻击,很难让对手屈服,有时候巧妙地施以“围魏救赵”之计,局面可能就会大为改观。

    夏幪通过这一策略,以低价来获取高价房。用十两银子作为诱饵,又以莫须有的“前屋”之事相威胁,使对方陷入进退维谷的局面,最终落入所设圈套。

    后来,夏幪投奔毕牾,与黄盛成了同事。每当说起此事,都会意而笑。

    这日,毕牾先打发夏幪往蓬山去讫,然后让黄盛乘车至巴人故郡,自己则在家中坐等援兵。

    却说桐州巴人故郡商人孟平。十七岁时,背井离乡,辗转至蓉州。

    当时,孟平有一位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叫郭淞,在蓉州做了一点小生意,孟平想跟郭淞当学徒。

    孟平到了那里以后,却没有想到郭淞不在。到处打听,才得知郭淞到外地采购去了。

    有人说,不会等很久,就会回来。孟平就在一家小旅店住了下来,天天去问郭淞回来了吗?可是过了十几天,郭淞还没有回来。

    眼看并不多的盘缠快用光了,孤苦一人,异地他乡,找不到其他人帮助,怎么办?只好蹲居在小客栈内,苦苦地等候。

    囊中羞涩,一筹莫展,只好闭门不出,房费也只好拖欠着。

    客栈房费好欠,但饭不能不吃。

    到隔壁“好又来”饭铺吃饭,最初是一个荤菜一个素菜一碗肉汤,后来减掉荤菜,再后来,连肉汤也减掉,只吃点素菜与白开水。

    到后来连素菜也吃不起了。随便在街头买一个馍,就着白开水,凑合一顿。

    这种日子,过了七八天,头昏眼花,吐青口水,心中发慌,实在是熬不下去了。那种滋味真的难受极了,好像马上大祸临头。

    狠狠心,典当长袍,只穿短褂。把典当的钱,用来吃了一碗烧白肉,好好地解了一下嘴馋。吃完回到客栈,一摸口袋,发现当票丢了。

    当票丢了,这样以后即使有钱,也无法把长袍赎回来。

    孟平当时想,丢了就丢了,等以后有钱了再做一件就是了,就没有往回寻找。令他没有想到的是,次日,有人竟然将这件长袍送到了孟平住处。

    了解到事情原委,孟平感动得几乎流下了眼泪。

    原来,旅店隔壁饭铺老板,有一个女儿,叫邱莉。

    她在堂前招呼客人,天天见孟平来饭铺吃饭,开始吃荤素肉汤,后来见只吃素菜,甚至长袍变成短褂,掏钱付账时不小心把当票掉在了地上。

    到晚上关门打烊时,邱莉这才发现这张当票。次日,她悄悄地把长袍赎了回来,立即送还给了孟平。

    孟平千恩万谢,说:“感谢,非常感谢,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您替我垫的当铺钱,以后我会加倍奉还。”

    邱莉笑了笑,说:“不用谢。一个人在外面,谁也没有个难处。这点忙,不容谢!”

    孟平等候郭淞回来,一直未等到,只好无奈地从蓉州回到桐州宣汉,也就是巴人故郡,一个小县城。

    后来,孟平就在宣汉发展,开了钱庄、当铺、药店、木材等行当,生意越做越大,一直未曾见过邱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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