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期间,孟平还委托他人,至蓉州,寻找过,但终究没有找到。孟平经常想起这件事,也经常给人说起,想报恩,一直找不到邱莉这个人。
这天,孟平至踵州城办事,办完后在城内闲逛。
只见民户铺席,坊巷院落,寺庙道观,纵横交错,贸易活动,遍及全城。
突然间,发现有一个妇人,模样很像邱莉,只是样貌变老了。
孟平急忙走过去一问,果然是邱莉。
这让孟平高兴得不得了。
交谈中得知,原来开的“好又来”饭铺,因为生意不景气,不仅没有赚到钱,还陪了许多本钱,借的债无法归还,父母气得上了吊。
邱莉嫁给了饭铺伙计耿玺,耿玺是踵州人。邱莉跟随耿玺到了踵州,生了一对儿女。
现重操旧业,经营了一家饭铺。
可惜前不久被火烧了,烧得只留下黢黑的墙面。邱莉正愁资金,重新改造店面,原来又太小,又想扩大店面,平房改成楼房。
若要再好一点,就将后面的一块地皮买下来,前厅后院,方方正正成了饭铺规模格局。老店新开,重起炉灶。
预算下来,总共需要花费三千两银子。
孟平了解到这个情况,二话不说,当即给邱莉开了一张三千两银票。
对邱莉在他危难之中的帮助恩情,大报特报,将一桩陈年小事,引起的承诺,较为圆满地实现了。
当日,孟平正与客人相坐,喝茶,闲聊。人报桐州黄盛至。
孟平请入见,问其来意,黄盛出毕啎书,言:“甄龙打击毕氏甚急,向明公求借五十万两银子应一下急。”
孟平说:“我与毕牾交情甚厚,他又派人亲自至此,如何不救?只是甄龙与我无怨无仇,先遣人送书解和。如其不从,然后救之。”
见孟平无动于衷,黄盛有些着急地说:“甄龙仗势欺人,决不肯讲和。”
但孟平没有理会黄盛,叫人借钱给孟平,又差人送书至甄龙。
正商议间,忽报山贼李觉来袭。
李觉见孟平,说:“我现在没有吃的,手下还挨饿,我知孟掌柜钱多粮广,不如借点钱粮与我。若不借,我便动手来抢,放一把火将你的仓库烧个精光。”
孟平毫不示弱,指挥家丁,与李觉斗争,说:“我是正经商人,得来的钱粮都是干净的,岂能借给你这个山贼?家丁们,给我拼了。”
众家丁闻言,手持棍棒刀剑等武器,与李觉等山贼面对面拼打了起来。
李觉见家丁们人多势众,担心吃亏,便点亮火把,往房屋上一丢。之后,便逃跑了。
火势在屋顶上面熊熊燃烧起来,众人抓紧泼水救火,方才熄灭。清点下来,损失房屋两间,伤亡三人。
孟平见此,心中烦闷。黄盛怀愁,更不可言。
忽然,一人前来,拜见孟平。
孟平问其姓名。
那人答:“某叫雷徎。老母重蒙您恩顾。某昨日回家省亲,知公难处。老母说受你深恩,你往救。某故此携带十万元银子而来,望能解危难之急。”
孟平听闻大喜。
原来,雷徎父亲,叫雷湛。
当时,雷湛以保镖为业。那些盗贼,都奉其为首领。
雷湛常告诫诸盗:“只可劫夺贪官污吏,不可轻取不义之财。”
城里接连发生抢劫偷盗案数十起,官府怀疑是雷湛所为。派兵卒包围其住宅。
所派去的兵将,无人不知雷湛厉害。
众兵将叫嚣喧嚷,却始终不敢进去。一直到天黑,只好散去。
其实,雷湛早已穿了城卒号衣,混在人群之中。
次日,雷湛到官府自首,并说:“昨日以兵取我,我当然不肯就擒,今日罢兵,我即来投。”
于是,将几个月来发生的劫案,一一直言。
刑部主事,知其为侠义豪杰,不忍心加害,谎称雷湛与劫案无关,杖责二十大板,即放出狱。
后来,变法事败。变法者被逮之际,雷湛劝其出走,并愿舍命相送。变法者坚执不肯,慷慨就义。
变法者死后,雷湛又约数百好汉,欲有所为,终未遂愿。
起义军打入后,雷湛遇难身亡。
那时雷徎年纪尚小,母亲姜萍与之扶柩回来。
一路上真是凄惨万状,以泪洗面。
哪知路过桐州时,商人孟平忽然送来三百两银子,同时还送上一些饭菜。
对这母子来说,简直就是雪中送炭。
姜萍感恩涕零,发誓将来报答。
她一个人带着年幼的儿子,终身守寡。以刺绣维持生计,日子过得很艰难。
便每到一年年底,姜萍以辛苦积攒下来的一点钱,换回一粒珠子,用来记载丈夫去世后的岁月。
私下里,姜萍将这些珠子叫“记岁珠”。
一年又一年,珠子慢慢增多,雷徎也在慢慢长大。等到长大后,姜萍就叫其外出经商,一来见见世面,二来挣钱贴补家用。
商人孟平,迎来送往,应酬繁忙。
那日,送给姜萍的钱与饭菜,原本是送给另外一家的,谁知被仆人送错了,送到姜萍这里了。按照风俗丧礼是不能够追回来,送错了就送错了。
孟平是一个精明人,气量算是比较大的,他没有责怪仆人,而是将错就错,索性就做这个人情。他整好衣冠,就去行礼吊唁。
之后,平日里孟平也给姜萍母子一些衣物粮食予以救济。
雷徎长大成人后,力大无比。
某日,雷徎在安州,与当地几个大力士斗力。
雷徎躺在床上,让三位大力士,拔掉他所枕的枕头。
先是三个人轮番来拔,都拔不动。
后来,索性三个大力士,一齐用力。这一下可好,把四条床腿,全给拉断了,可枕头还在雷徎头下,一点也没挪动。
当时,屋顶上、墙垣上,到处都挤满了围观的人。
大力士雷徎,一下子轰动了整个安州。
还有一次,雷徎在家陪父亲喝酒。
入夜之后,房中的麻油灯,不甚济事,反倒是庭院中月色朗朗。
父亲叫雷徎把酒桌抬到院中去喝。
雷徎用双手,将两张酒桌,同时托起,走出门外,放在院坝中。
满桌酒肴杯盘,竟一点也没溅泄。
后来,雷徎外出以后,孟平一直未曾谋面,却晓得雷徎是一个难得的人才。
恰逢这时回来省亲,孟平遭此大难,姜萍感谢孟平恩德,故特使来相救。
孟平说:“当前形势,于我不利,靠单打独斗,必至失败,须请外援。我闻周睿,乃是人才,德才兼备,若请得他来相救,此围可解。”
雷徎说:“公且修书,某当急往。”星夜奔葛州保宁,来见周睿。
施礼罢,具言孟平被困求救之事,呈上书礼。
周睿看毕,问雷徎说:“足下何人?”
雷徎自报姓名,说:“我与孟平并非骨肉,比非乡党,特以谊相投,有分忧共患之意。今孟平被困,孤穷无告,危在旦夕。”
停顿了一会,雷徎又说:“闻君仁德素著于世,能救人危急,故特命某星夜前往求救。”
周睿敛容答说:“孟文聪知世间有周睿矣!”
即刻与马骉、郑戬等人一起出发至孟平处。
孟平迎接周睿,叙礼毕,大设筵席。
又引黄盛来见周睿,黄盛具言兰嵖杀甄塕之事:“今甄龙报仇毕牾之事,其实并非毕牾所为,甄龙不听劝阻,特来向孟掌柜求救解急。”
周睿说:“毕牾是仁人君子,不意受此无辜之冤。”
孟平说:“你亦乃谦谦君子,今甄龙倚强欺弱,何不与我同往救之。”
周睿说:“我非敢推辞,奈何钱寡人微,恐难轻动。”
孟平说:“我欲救毕牾,虽因旧谊,亦为大德。你岂独无仗义之心耶?”
周睿说:“既如此,请您先行,容我去苗俊处,借一百万银子,随后便来。”
孟平说:“切勿失信。”
周睿说:“你以我为何人也?先人云:人无忠信,不可立于世。不论借得或者借不得银子,我必然亲至,绝不失信于人。”
孟平应允,叫黄盛先回报毕牾,便收拾起程。
雷徎向孟平拜谢,说:“我奉母命前来相助,今幸无虞。有前辈贾夔,与我有恩,有书来唤,不敢不去。容图相见。”
孟平以金帛,相酬谢,雷徎不肯受而归。其母见之,说:“我喜你有以报文聪也!”遂遣雷徎往贾夔处。
花开几朵,各表一枝。先不说孟平助毕牾,亦不说徎往贾夔处如何,且说周睿离桐州,前往窦州来见苗俊,具说欲救毕牾之事。
苗俊说:“甄龙与你无怨无仇,何苦替他人出力?”
周睿说:“我已许诺,不敢失信。”
苗俊见周睿态度坚决,不再劝说。
停顿了一会,周睿提出借钱之事,说:“苗先生,我想给您借一百万两银子,同时再借崔煜这个人,与我同往桐州救毕牾,如何?”
周睿提出既借钱还要借人,苗俊先是不肯,但经不住周睿、郑戬、马骉轮流劝说,后来答应了,但提了一个条件,说:“若真要借,必有抵押物。”
周睿说:“我没啥抵押物。若真要抵押的话,把我儿子抵押给您,如何?”
苗俊说:“好啊,那是最好不过的。”
原来,周睿有一个儿子,叫周超,是兰宛所生。
周睿赶回去,与兰宛商量。
兰宛舍不得,坚决不允。
周睿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吃不好睡不着,郑戬见状,去劝说兰宛。
可是,兰宛依旧坚决地说:“从今日起,有谁再提用我儿当人质,我就往他脸上吐唾沫。”
郑戬不敢再去劝。马骉闻之,决定他去劝。
兰宛知道马骉来因,便摆开了吐唾沫架式。
不想马骉慢条斯理地走上前,见了兰宛,关心地说:“大嫂,我因为太忙,好久未能来拜望您,今日稍微有空,特地前来看望。”
兰宛答:“谢谢关心!”
马骉又说:“近来我晚上总是失眠,但我每天坚持锻炼,才慢慢得到改善。”
兰宛听马骉不提人质之事,怒气渐渐消,打消了疑虑。你一言,我一语,亲切拉家常,融洽聊聊天。
聊着,聊着……
马骉说:“大嫂,你是知道的,我儿马逵,是前妻卢朵所生,最不成才,可是我偏偏最疼爱他,恳求大嫂给大哥说一说,允许他到商团当一名伙计。”
兰宛赶紧问:“马逵今年有几岁了?”
马骉答:“十五岁。”
兰宛说:“年纪还小吧!”
马骉说:“他年岁确实有点小,可我想趁我在世时,赶紧将他托付给您!”
兰宛听罢,深有感触,忍不住说:“想不到你也疼爱儿子呀!”
马骉说:“那是当然,又有谁不疼爱自己的儿子呢?”
见时机已经成熟,把话题深入一步,马骉说:“大嫂,我认为您爱儿子周超,爱得不够,远不如爱女儿周莹那样深。”
兰宛不同意马骉的看法,说:“不是吧!”
马骉说:“父母爱孩子,必须为孩子做长远打算。”
兰宛问:“此话怎讲?”
马骉说:“想当初,您把女儿周莹嫁给……时,虽然为她嫁出去而伤心,但又祈祷她不要再回来,希望她的子子孙孙能够富贵。您为她想得这样长远,这才是真正的爱。”
兰宛信服地点了点头。
马骉接着说:“大嫂,如今虽然给儿子周超许多财宝,但若不使他出去历练历练,见见世面,将来在您百年之后,周超能够自立吗?所以我说,大嫂您对周超不是真正的爱护。”
兰宛问:“怎么历练呢?”
马骉说:“对自己的孩子,自己是管不出来。不如把孩子交给别人来管。周超若能够跟苗俊,学一些经商之道,说不定将来能成为顶天立地大商人呢!”
这番话,合情合理,说得兰宛心服口服。
于是兰宛给周超准备随身用品,同意送他到苗俊处当人质。
这让周睿欢喜不得了,当即将周超送与苗俊,苗俊这才答应借银子与人。周睿遂与马骉、郑戬、崔煜一同返回桐州。
且说桐州毕氏钱庄门前,闹哄哄一片,不能兑现的顾客,骂声不绝。毕牾叫伙计关了门店,躲在家里不敢抛头露面。
事情越闹越大,官府派人来弹压,同时声言,若钱庄老板拿不出银子平息民愤,将按律治罪,抄家变卖。
这就意味着老板将被流放,妻儿变为奴隶,致使家破人亡。
正在这时,黄盛回报毕牾,言孟平又请得周睿来助;夏幪亦回报窦州薛嵲欣然来救急;毕牾心安。
周睿至,毕牾接着,共到毕府。
毕牾闻这一百万银子,是周睿抵押儿子周超而借来的,深受感动,向周睿鞠躬拜谢,请其一道至钱庄门前。
周睿打开箱子,取出一百万银子,并当场向顾客宣布:“凡毕氏钱庄银票,均可以得到兑付,请众人别急,依次到柜台办理,决不拖欠分毫。”
那些站在门外的持票顾客,听周睿如此一说,就纷纷走散了。
一场风波,顿时烟消云散。
毕牾设宴款待,一壁慰劳。席间,毕牾见周睿仪表轩昂,语言豁达,心中大喜,便命人取出毕氏商团总掌柜之大印给予周睿。
周睿愕然:“公何意也?”
毕牾说:“老夫年迈无能,情愿将毕氏商团相让,聘请您当毕氏商团总掌柜。请您勿推辞。”
周睿离席再拜说:“我对毕氏功微德薄,现在做点小生意。今为大义,故来相助。公出此言,莫非怀疑我有侵占毕氏商团之心耶?若举此念,老天都不会宽恕的。”
毕牾说:“此老夫之实情也。”说完,再三相让,周睿哪里肯受。
周睿说:“实不相瞒,我本是做点小生意,确实没有啥银子帮您的。若真的要感谢,那就要感谢苗俊苗掌柜。是他借我银子,我得行其惠。若真的要让位,就让位于苗掌柜。”
毕牾说:“我闻苗俊,心术不正,人品不好,比起您来,差得甚远。若是让位,万万不可。若有其他难事,相帮还是还可以的。”
周睿说:“苗俊真的还有一件难事,您可能帮得到。”
毕牾问:“有啥难事?”
周睿说:“苗俊只有三个女儿,没有儿子,但他把侄子当成儿子看待的。他的侄子叫苗骅,现在桐州府看管银库。前官支付银子,没有来得及填补亏空。这亏空的账目后官不予承认,硬要说是苗骅监守自盗,强要坐赃坐罪。若您能为其昭雪,正是寻源之报。”
原来,自苗骅自与虞霸,串通一气,低价收买苗俊典铺,被知府王良惩处以后,慢慢地学乖了,不再游手好闲,而是缠着苗俊找份正经事来做。
苗俊想,浪子回头金不换。苗俊有女无子,便认做苗骅为干儿子。在桐州府给苗骅谋得一份看守银库当小吏的差事。
没有想到,在苗骅任上,竟然出了这种难事。
毕牾闻言,犹豫地说:“可是,可是……”
周睿说:“桐州现任知府刘佩,他不是您的外甥吗?您可书信一封。我以前也在刘知府手下当过幕僚,而且我听说刘知府喜欢古董。那么我拿着您的信,再寻些古董,刘知府看在这些情面上,定要把苗骅放出来的。”
毕牾从其言,于是书信一封给刘佩。
黄盛插话说:“今虽然解了钱庄围困,但甄龙决不罢休的。且从长议解围之策。待事平之时,再当相让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