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子才脱手。卖得的银子,赵亥又拿去赌博,不几日就输得精光。几年下来,将赵亥积攒下来的家财赌得干干净净。
四院中的丫环,有赎身的,有随人逃走的,走得差不多。妓女东施一个人也悄然离开。
妹子赵靓年长会意,又不得婚配,便在妓院中仿照妓女模样,悄悄地接了一个嫖客。
起初羞羞答答,还瞒着哥哥赵俭,后来渐渐熟络下来,则明目张胆地接客,毫无羞耻之感。
赵俭见怪不怪,反倒暗喜妹子补了一个空缺。
再过了一段时间,西施、南施、北施三位妓女,相继离开,只剩下妹子赵靓,独守妓院。赵靓一个人挣钱,如何供得赵俭花费?
赵俭把这所妓院卖了,好好儿地挥霍了好几天。
另外租来两间小房住。因居室简陋,缺少粉饰装扮,嫖客便没得上门。赵靓卖淫钱锐减,赵俭用度越觉短促。
赵靓暗想,哥哥赵俭,自不捡点,嗜好赌博,消耗望不到头,费用成了无底洞。跟他不富,连她也一起受穷,不如自寻去路。
为此,赵靓跟着一个相好之男人,一溜烟逃之夭夭。
赵靓走后,赵俭成了桥头跑马——走投无路之人,愈加受穷。口中没吃的,手中没用的,身上没有穿的,穷困潦倒。
无可奈何之下,便去撬墙掘壁。靠偷鸡摸狗过日子。
偷盗了好几次,被山城捕快缉拿,拿去吊打。赵俭从来是锦绣包裹起来的软骨头,怎么能吃得这般苦?一吊上去时,就招供了。
送到山城衙门,一顿板子下来,问了一个盗窃罪。被判决,头上被刺上了金印,发配至边关。不料经不起路途风寒,赵俭便惨死于途中。
赵亥那口棺木,在林嬏坟上没有入土,竟然风化了。
赵宖、夏洛两人商议:“今甄龙得势,又掌重权,如何容得我等?”赵宖遂带潘宁辞职。夏洛因是小股东,叫退回股金。两人至窦州,自立门户。
某日,周义吩咐人请甄龙,到聚财厅议事。使者至,门丁引入。
甄龙见使者,眉清目秀,精神充足,暗想:“今闹灾荒,众脸皆有饥色,唯独此人脸色红润,为何如此?”
因问之:“看起来你的脸,丰腴饱满,用什么调理的?”
答:“某无他法,只食淡几十年矣。”
甄龙点点头,又问:“你姓啥名谁?”
又答:“某原为王翽做事,今闻周大东家归来,特来拜见。我是邻城人,叫俞叞。”
甄龙离开座位,突然站起来,双手抱拳,作揖行礼,令人看座,端上好茶,然后大声地说:“久闻大名,幸得于此相见。”
喝完茶后,至吃饭时分,遂置酒席款待,令巴堒与之相见。
忽然有人来报告,赵宖、夏洛二人辞职。甄龙问:“赵宖、夏洛是谁?”
俞叞说:“赵宖原是赵亥的手下,夏洛是小股东。因您来此,故此辞职。”
甄龙疑问:“莫非是对我不信任?”
俞叞安慰:“此两人,皆为无能之辈,不必放在心上。”
甄龙请教:“赵亥与李濯二人,现为落草为寇,此去如何?”
俞叞预料:“虎无爪,鹰无翅。不久当为您收服,无足介意。”
见与俞叞,言语投机,相谈甚欢,甄龙便问经商大计。
俞叞出谋划策:“甄公身兼两个商团总掌柜,诸殊异意,未必服从,可整顿秩序。同时,整理思维,整合资源,将两家人才、资金、物质、生意客户等要素,打捆合理使用。那时,其势无与可比。”
甄龙请俞叞喝茶,笑着说:“您说到我心坎里,但赵宖在窦州,众股东在此,不有他变否?”
俞叞进而出计,说:“这不难。以书信与赵宖,先宽慰其心。明告众股东,两家商团合并,打捆拧成一股绳,劲往经商赚钱上使,各算各的账,互相不干扰。众股东闻之,当欣然从之。”
甄龙大喜,俞叞谢别。甄龙执其手说:“凡某有所图者,惟公教之。”俞叞称谢而去。
由是甄龙与众人密议合并之事。梅夡建议:“先行将粮仓合并,看看动静,再合并其他的。”甄龙从其言。
次日,见周义。说到两家合并。周义没敢不从。众股东见甄龙说得在理,又惧其势,亦莫敢有异议。
遂择日运送粮食,甄龙带众人押运。行不到数程,前至宣汉,忽然喊声大举,赵宖带潘宁、夏洛引人拦住去路。潘宁出来大叫:“甄龙把粮食偷运何处?”
甄龙见潘宁长得英俊,干净利落,暗自叫好。便令张嵎出,与潘宁交手,……不分胜负。甄龙叫张嵎退回,对众人说:“赵宖、夏洛不足挂齿,但潘宁是人才,不忍以力并之,当以计招纳。”
邓孜出计,首当其冲,说:“甄爷勿虑,某向与潘宁有一面之交。今晚扮成小厮,偷入其处,以言说之,管教他倾心来投。”
甄龙欣然同意。
原来,潘宁做往来生意,始终坚持“人人为我,我为人人”的信念,主张做买卖必须做到利己利人。因为买卖双方都要生存发展,都要赚钱。
因此,必须精诚合作,互惠互利,决不能只为自己赚钱而不管对方死活。
由此,潘宁深得合作伙伴喜欢。
有一年,铜钱升值,由原来的四两铜钱兑一两银子升到三两铜钱兑一两银子,使得银子贬值。
这对于经常使用银子的生意人来说,无疑是一大灾难,很多生意人惶恐不已。
在这种环境下,潘宁亲自召开与客户共度冲击的会议,决定铜钱升值的汇兑损失由他全部负责。
这样,潘宁每日至少损失三十两银子,但潘宁将这部分损失靠内部管理消化。
尽管如此,这一年,潘宁仍然获利颇丰。既发展了自己,也保护了别人,奠定了与客户合作的基础,同时吸引了大量新客户的加盟,使得财源滚滚而来。
这就叫帮助别人,同时也是帮助自己。
邓孜闻言,敬仰潘宁之为人。就是在这样的场合下认识了潘宁。
当夜,邓孜扮成小厮,混入彼队,密与潘宁相见。只见潘宁还未入睡,坐于床上想心思。邓孜突然至面前,作揖说:“故人别来无恙乎?”
潘宁吓了一跳,揉了揉眼,定睛一看,连着数问:“你是谁呀?莫非邓孜?何以致此?”
邓孜淡然地说:“我叫邓孜,难得你还记得。现在为甄龙做事。今日白天得见故人,欲进一言,故特冒死而来。”
潘宁请邓孜坐下说话,忙问何意?
邓孜说服:“潘公是人才,世所罕见,奈何屈身于赵宖之徒?甄爷身兼两家总掌柜,其好贤礼士,无人不知。”
潘宁听罢,沉默静听。
邓孜又说:“今日见潘公之仪表,邓某十分敬重,故不忍心以健将决死战,特差遣某来奉邀。潘公何不弃暗投明,效力甄爷?”
讲道理,摆事实。以三寸不烂之舌,让潘宁信服。
潘宁沉思良久,喟然叹气,说:“我当然知道赵宖并非干事者,但跟随久了,日久生情,不忍相舍。”
邓孜进劝:“良禽择木而栖,贤士择主而事。遇可事之主,不可失之交臂。”
潘宁站进来拜谢:“既如此,愿从公言。”
邓孜又劝说:“何不把赵宖、夏洛杀了,作为进见之礼?”
潘宁仁义,说:“如此,非君子所为!”
邓孜感叹:“潘公真是有情有义。”
遂收拾行装,随同邓孜,投奔而来。早有人报知赵宖。赵宖引人追赶。眼看就要追上,这时甄龙前来接应。
赵宖见对方人多势众,急忙回身,早被甄龙围住,夏洛来救。两队混战,打成一片。……
赵宖得以走脱。甄龙引人趁势追杀,彼队数者逃窜。赵宖、夏洛势孤,投奔耿岘去了。
甄龙叫人回来。邓孜引潘宁来见。甄龙见之,大喜,厚待不题。
甄龙归,修整店铺,改造会馆,合并商业,重修制度。
把自己心腹之人任命为大掌柜,周义那边的人则为二掌柜,或者三掌柜。
赏功罚过,听甄龙处置。人称甄龙为“甄爷”或“甄总”。
任命:
巴堒、巴壵、梅夡三人为商团师爷智囊组。
钟熜、张嵎、邓孜、房奁、颜尕、包寈、梅逫、甄安、邱路等人分别为钱庄、典当、纸业、茶庄、布业、粮店、药店等行业的大掌柜。
自此大权皆归于甄龙,商团大务,先禀甄龙,再报周义。
甄龙既定大事,设宴款待。
酒后,聚众人共议,问计于众人。
甄龙问:“周睿占毕氏,近日虞瑁以败者投之,周睿让虞瑁呆在太元;若二人齐心来犯,恐不可控。公等有何妙计可图之?”
巴堒说:“我有一计,叫坐山观虎斗。”
甄龙说:“愿闻其详。”
巴堒说:“周睿与虞瑁并不心齐。密与周睿书,赋予好处,离间虞瑁。若事成,周睿无虞瑁之辅,亦渐可图。若事不成,则虞瑁必恨周睿。”
甄龙从其言,说:“也就是说,无论如何,两人肯定要斗。”
闻周睿急购大米,便与周义商量,请其同意,每石比市场价低十两银子,卖与周睿。
周义不敢不从。
甄龙提出条件:“切断对虞瑁补给。”附书信一封,派人送与周睿。
却说周睿与马骉、郑戬商议经商大计。忽闻甄龙书信至,周睿看罢,递与马、郑二人传阅。
周睿问:“怎么办?”
郑戬气乎乎地说:“虞瑁这人,反复无常,奸诈狡猾,无情无义。容留之,如农夫与蛇,把蛇培养大了,反被蛇咬。断了他的供给,何碍?”
周睿感叹:“老弟此言差矣!虞瑁虽如此,但我不能像他那样。如今势穷而来投我,我若断了他的供给,我亦是无情无义之人。”
郑戬再劝:“大哥对这样的人,不能太有仁义。”周睿还是不从。
这时,正好虞瑁来访。周睿请入内。虞瑁说:“我听说甄龙同意卖给您大米,不错,不错。否则,断了粮食,那还了得。”
周睿正欲答话,只见郑戬指着虞瑁骂道:“说的甚么屁话,真不是东西!”虞瑁吃了一惊,问:“郑老弟,为何骂我?”
郑戬指责:“我骂的就是你,看看你是甚样的人,活该这样下场。甄龙道你是无情无义之人,叫我大哥断了你的供给。”
周睿急忙喝斥。郑戬连忙退回。虞瑁呆在那儿。周睿引虞瑁于后室,据实相告,并把甄龙的信给其看。
虞瑁看了,悲从心中来,哭着说:“此是甄龙离间你我二人之计也!”
周睿安慰:“老弟勿忧,此计我也识破。我绝不会如此。”
虞瑁再三拜谢,并告辞。周睿挽留喝酒,虞瑁说改天。
周睿说:“改天是哪天,那就明天,找一个清静地方,好好喝一杯。”
马骉、郑戬二人问:“大哥何故如此?”
周睿一针见血地说:“此是甄龙恐我与虞瑁同谋对付他,故用此计,使我两人起矛盾,自相残杀,彼却于中取利。奈何为的使乎?”
马骉点头称是。
郑戬说:“我早就看不惯,断了他的供给,把他赶走,以绝后患。”
周睿说:“这是小人做的事,我不是小人,所以我不能这样做的。”
次日,周睿寻了一个酒肆,请虞瑁喝酒,
酒肆装潢都讲究,店门面彩画欢门,设红绿杈子,绯绿帘幕,贴金红纱栀子灯,厅院廊庞中花木森茂,灯烛荧煌。
除卖酒之外,还售卖其它的食品,如有包子酒肆,专卖薄皮春茧包子、虾肉包子;有肥羊酒肆,零卖软羊、羊杂鹅等。
还有一些酒肆,兼卖豆腐羹、煎豆腐、蛤蜊肉等小饮食,这些饮食丰富了酒肆生意内容,因而显得红火。
周睿找了一个干净包间。谁知包间并不隔音,听见隔壁房间谈话。其内容是房地产开发。
一人说:“今昔知府,相比较而言,开设、设计、建设城镇的理念不同。”
另一人问:“怎么不同呢?”
答:“以前是先开发好了市面,等住进去人以后,再修路。现在是先修路,再修市面房屋。”
问:“哪个好些?”
答:“当然是现在。以前那样做,有局限性。你想啊,人住进去了,自然形成的道路,两旁被摊贩挤占,建设麻烦,无法扩展;现在知府聪明多了,先把道路修好,有路就有了人气,市面自然就起来了。”
问:“照这样看,城南这一片,道路修得差不多。有的两边还是水田、芦苇等,事先把地买下来,等到开发时,岂不可以大赚一笔?”
答:“当然,那是当然的,只是少有人这么做,因为要冒一定风险。”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周睿与虞瑁相视一笑,心领神会。当即赶到城南实地考察,由泥城墙往南,不择路而行。
至城南,两人站在山顶,往下一看。那片地,地势开阔。原来只有一条五百米长的土路,现在向东南延伸,至一二公里远。
路面由黄土、黄沙石子改为煤渣,并且加宽了好几米。更重要的是,随着这条路不断延伸,慢慢就形成了商业街道,道路两边就有了住房。
虞瑁说:“在资金允许的情况下,趁地价便宜,先买下一大片,等地价上涨以后再出手卖掉赚钱。另外,可以通过知府的关系,摸清楚开发市面计划,抢先买下准备修路地界的地皮,转眼也可以获得丰厚利润。”
一寸土地一寸金。周睿专门对土地利用深入调查,发现地价的昂贵使许多办实业的人畏缩不前。
然而,并不是所有土地,都昂贵得怕人,也有便宜的。
或是圈在别人土地中的死地,或是交通不便的僻地,或是卖不出去的废地,还有郊外待开发之荒地,这些都很值得开发利用。
周睿在头脑里形成了一个绝妙的计划:“买下这些贱价土地,租给需要办厂而缺乏厂房的人。”
他看中了其中一块地,一问才知已经被王翽买走了。
但周睿没有灰心,找到王翽,说:“王总,我租用您的土地,由我负责在上面建造厂房,租给那些需要的商人。您可以每年从我手里收取一定的租金。您看行吗?”
王翽正后悔买了这块地,荒在这里有好些年头,没有产生任何效益,心中不免着急。听到周睿开出的这些诱人的条件,王翽当然爽快地答应了,说:“行!”
尽管如此,手里无银子,周睿没有底气。
周睿对虞瑁说:“虞兄,你说的没错,开发地产是好主意。既是机遇,也是挑战,要冒风险。还得有本钱,起码在十万两银子以上。目前我没有,怎么办?”
虞瑁说:“向甄龙的钱庄去借贷。”
周睿想,风险与收益共存。风险越大,成功收益越丰厚,不少商人在有了资本后,惟恐再失去财富因而在做投资选择时,往往选择那些风险小面收资稳的行业或干脆固守原有的行业,结果是小步前进,难成大气候。
有的商人敢冒风险,锐意进取,把握高风险与高收益的机会。他们之中也有败走麦城的,但成功者却是多数。敢于“第一个吃螃蟹”的商人,其最先享受美味的愉悦是外人难以感觉到的。
想罢,周睿从其言,给甄龙写信。大意是:“感谢降价卖米之情,但说断虞瑁之供给,只言容缓图之,并说要向甄氏钱庄货一笔款。”
甄龙回信说:“货款之事,可找钟熜谈。如此业务,我一般不管。”
收到信后,周睿阅之,让马骉去谈判。
且说马骉委托人约甄氏钱庄经理钟熜面谈。马骉在一个干净茶馆等待,钟熜如约而至。落座,看茶,免不了说几句客套话。
之后,双方很快谈到了就贷款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