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又勉强饮酒数巡。
少顷,蒲奕已提着琵琶来到席间,令萧强吃了一惊。
为啥?因为两地往返,三十余里,深更半夜,又无车马行走。蒲奕片刻之间,就打了个来回,这还了得。
此时,萧强不得不怀疑盗窃绿珠,可能与蒲奕有关。
宴罢,天已将晓,萧强带着蒲奕,回到家中,向蒲奕道:“我真不知你矫捷如此。我的绿珠被丢,是不是你拿的?”
见萧强如此怀疑,蒲奕万分委屈,但对萧强,忠心耿耿,也不隐瞒,说:“我不算啥,仅能行走而已。”
萧强诧异。
蒲奕又说:“我本是车夫,却受您恩惠不浅。我知道那盗绿珠者姓名,为报您恩,愿助您捕得此贼。”
萧强说:“果能如此,必当厚报。”
蒲奕说:“厚报就不必,我尽力而为。”
萧强问此贼人是谁。
蒲奕说:“这人您认识,他叫李濯。”
萧强闻是李濯,大吃一惊。李濯行止不定,勇力过人,且善超越。
蒲奕说:“别担心!若不断折他一条腿,即使人再多,也抓不到。明日夜里,只需数人在门口等着,肯定将其抓获。”
当时,因久旱无雨,地上尘灰极厚,加上车马践腾,尘埃弥漫,数步之外人影难辨。李濯步入大门。
蒲奕早在此等着,挥动毯杖,只一下,即将其左腿打断。
李濯仰面倒在地上。
一看是,李濯不无愤恨地说:“我偷绿珠,不怕别人,就只怕你。事已至此,还有什么可说的?”
蒲奕厉声说道:“快把绿珠交出来!”
李濯只得乖乖地交出绿珠。
蒲奕将绿珠交给萧强,将李濯杀死之后,投耿岘去了。
萧强死后,蒲奕伤心了好几天,而对萧鑫格外关照。
这天,萧鑫收泪,而请蒲奕坐,说:“我所哭者,恨不能继父之志耳。”
蒲奕说:“何不告诉耿岘,向他借钱往踵州去,假名救舅舅冉呰,实是图大业谋大志。此举,可摆脱久困于人之境况。”
正商议间,一人忽入,说:“公等所谋,我已知之。我有点本钱,可暂助东举。”萧鑫视其人,是耿岘之师爷,叫胡民。
萧鑫大喜,请坐下,同商议。
胡民接着又说:“只恐耿岘不肯借钱。”
萧鑫说:“我有亡父留下传世绿珠,以为质当。”
原来,萧强死后,那绿珠不像以前那么灵验,基本上没有来过财宝,故此,萧鑫想以此质押,借些银两来经商做本钱。
胡民说:“耿岘垂涎三尺绿珠很久了!以此相质,必肯借之。”
三人计议已定。
次日,萧鑫入见耿岘,哭拜说:“父仇不能报,今母舅冉呰,又为贾夔所逼;我老母家小,皆在踵州上,必将被害。”
王翽沉默。
萧鑫又说:“我斗胆向耿公借银五万两,救难省亲。恐明公不信,有亡父遗下宝贝绿珠,权为质当。”
闻有绿珠,取而视之,耿岘大喜,说:“好啊!我不是非得要之,今且权留在此。我同意借你四万两银子。”
萧鑫喜出望外。
耿岘又说:“等事情办妥之后,可速回来,还了我银子,我就把绿珠给你。你现在年轻,难掌大局。”
萧鑫假装点头。
耿岘接着说:“以后我出本钱,让你经营生意,磨练磨练,将来必成大商人。”
萧鑫再点头而退。
且说耿岘自得绿珠之后,金银财物,不求而至,悉如萧强那几年光景,以致衣钵充盈。家丁、小厮、丫环等多达上千人。生意兴旺,富不可言。
葛州知府邓慎,贪婪成性。闻知耿岘富厚,便动了顽涎。又闻知有绿珠聚财之说。便叫差役朱珏往耿岘处借来一瞧。
朱珏至耿府,说明来意。
耿岘闻言,知邓慎心思,名为借,实为要,哪里肯给,便说绿珠已丢失。
朱珏怀疑,说若不给,就不走。
耿岘见朱珏难缠,只得无奈地拿出十两银子贿赂朱珏,说让其打个圆场,在耿知府面前美言搪塞过去。
朱珏见了银子,有些动心,便给邓慎回话。
等朱珏走后,耿岘想,这个邓慎是个聪明人,肯定难以相信绿珠已丢失的谎言,便不会罢休,如何是好?
屈哤建议把绿珠藏起来,以防邓慎派人来搜查。
耿岘从其言,即把绿珠藏在地窑里面。
朱珏回复邓慎,邓慎果然不信,怀疑朱珏收受贿赂,替其解脱,叫朱珏再去借,若再借不回,必受惩罚。朱珏再次来到耿府,具言邓知府之意。
耿岘一口咬定绿珠已丢失。
朱珏说:“邓知府不信这个。既然如此,不如给知府送些银两,把这事了结作数。不然,我在邓知府那里不好交差。”
耿岘问:“给多少合适?”
朱珏说:“若想把这事了了,至少五万两银子不可。”
耿岘认为给得太多,初时不同意,但经不住朱珏劝说,耿岘只得同意,两人商量由朱珏把这五万两银子给邓慎。同时,耿岘又给了朱珏三十两银子。
朱珏欣喜收下,又从五万两中拿出一万两,放入自己口袋,只给邓慎四万两。朱珏瞒着邓慎,在中间吃回扣。
按说,四万两银子已经算不少了,但邓慎听了朱珏回复,还是不满意。邓慎心想,只要拿到了“绿珠”这个宝贝,四万两银子不是九牛一毫么?
便心生一计,以这四万两银子为赃物,许以私通贿赂、污蔑官府、窝藏财物之罪,将耿岘捉拿至衙门用刑,不怕耿岘不拿出来。
当下,封存四万两银子入官库,即派人押解耿岘过来。
耿岘见官差来,知晓是为绿珠而来的,但嘱咐屈哤千万别把绿珠拿出来,若邓慎嫌少,再给其银两。
屈哤说:“请您放心!若官府有人来取银子,我给他就是。但若有人来取绿珠,随便什么人来取,我也不给。”
耿岘说:“即使是以我的名义的来取,也不要给!”
屈哤应允。两人约定妥当。又给众差役每人十两银子。众差役得了银两,各各欢喜。耿岘自恃有钱,不怕官府,挺身同差役竟来到知府衙门。
邓慎升堂。见了耿岘,变起脸来,拍案大怒:“我这里是生死衙门,有进无出。你这奸商,贿赂官吏,窝藏赃物,如实招来。”
耿岘傲慢不语。邓慎气得七窍生烟,叫差役用刑,打得耿岘死去活来,仍然闭口不言。邓慎担心打死,遂暂收监。
邓慎贪婪不成,私下又叫朱珏去说服。
说起绿珠下落,耿岘咬紧牙关,不吐半个字,只说:“要绿珠,我确实没有;若要银两,叫人去找屈哤取就是。”
朱珏说:“邓知府只要绿珠,但不知再添些银子与他,他会不会同意?待我去报告他后再说吧!”
听说耿岘再追加银子,邓慎摇了摇头,没有同意,说:“再追加银子,也不如绿珠。我想那珠子定然在耿岘手中,他只是不肯拿出来罢。”
朱珏问那要怎么办?
邓慎沉吟了一会,说:“这样,以耿岘窝藏赃物的罪名,你带六个人去耿岘府上搜一搜看,既然他把绿子藏起来了,也要把他全部家底抄一遍。”
朱珏收受过耿岘的好处,就把他要去搜耿府的消息透露给耿岘。
耿岘听后,说:“请朱爷高抬贵手,不要把我的资产全部没收了,还是要留一些我出狱以后过生活。”
朱珏点头应允。
且说屈哤按照耿岘的吩咐藏了绿珠。见绿珠能够生财,耿岘又被关押在监狱里面,一时半会出不来。便将绿珠偷偷拿出来,据为己用。
屈哤风流淫浪,平日里结识的私情、相交的婊子妓女,没有一处不把银子乱塞乱用。银子来得容易,花费得也大方。遂养成了大手大脚花钱和习惯。
又想耿岘若是将来放了出来,自己就不可能这么快活了,而且官府追查起来,恐怕还会连累自己。不如一不做二不休,偷了绿珠,躲到无人认识之处,讨个三妻四妾,建造豪华住宅,快快活活过日子自在。
算计已定,连夜把箱子里面金银珠宝收拾起来,雇请了一辆马车。有人看见问他坐车要走,便问干啥去。屈哤说到衙门里面看耿总,却径直从小路逃走了。
朱珏带着六人,冲进耿府,仔仔细细地搜查了一遍。只见屋内,空箱空柜,椅倒桌翻,一片狼藉,并不见细软贵重之物,哪里还有绿珠?
即使是掘地三尺,也不会掘出来。
朱珏大怒,问耿府之众仆,何故如此。有人说可能是屈哤偷走了。
邓慎闻言,桌子一拍,生气地说:“耿岘这人,不识好歹,肯定是通风报信,叫屈哤把绿珠及其他值钱的东西提前拿走了。”
立即提审耿岘,邓慎吩咐又是一顿臭打。耿岘平日里很少下过苦力,白白净净,细皮嫩肉,哪里受过这等苦?
监禁在狱,已是极其不耐烦,指望赔些银两,早日解脱。听说屈哤带绿珠逃家,家私已空,心里甚是苦楚。
被一顿毒打之后,已是雪上加霜,收在监中,不胜狼狈。
没有其他办法,耿岘只得委托朱珏带信给母亲,让母亲去找表哥王翽,让其想办法,将他救出。
耿岘本来不打算让母亲厚着老脸去求王翽的,因为耿岘对王翽有成见,表兄弟俩一直都有矛盾。但事到如今,用银子都解决不了问题,只有如此。
母亲听说,哪有不心疼儿子的?听说儿子被关押在监狱,便亲自去找到王翽。
耿岘的母亲是王翽的姑姑。王翽见姑姑亲自来求他,遂贿赂四川巡抚方晏,然后才把耿岘解救出来。
从监狱里面出来,犹如放虎归山。耿岘派人到处打听屈哤下落,在一个深山老林中将屈哤找到。
回来将其毒打一顿,准备将屈哤往死里打时,陶烱站了出来。
陶烱说:“若不是屈哤,那绿珠岂不是被邓慎没收了吗?所以说屈哤还是有功劳的,请求耿总饶了他!”
耿岘听说有道理,便免了屈哤一死,仍将其留下听差。屈哤经此一劫难,自觉学乖了许多。
且说萧鑫立即拜谢,即领了四万两银子。与蒲奕、胡民、叶坤、诸献、武泓等人,择日起程,望踵州府西山县城而来。
行至银州境内,走累了,于黄果树下歇息。见一人:黑亮直发,英挺剑眉,锐利黑眸,修长高大,冷傲孤清却又盛气逼人。
见了萧鑫,扑倒便拜。萧鑫视其人,此人叫高昪,乃踵州江城人。
原来,高昪与萧鑫同岁,交情甚密,因结为兄弟。萧鑫长高昪一岁,高昪以兄事萧鑫。萧强加入商盟,与赵虎斗争之时,带着萧鑫移家窦州,高昪与萧鑫就再未曾见面。
高昪今至高蠡家走亲戚。高蠡是高昪之叔父,为踵州商人。到此与萧鑫偶遇。萧鑫见至高昪后,大喜,诉以衷情。高昪说:“某愿施犬马之力,共谋发展。”
萧鑫说:“吾得高昪,大事谐矣!”便教蒲奕、胡民等相见。
高昪问:“兄长欲图大事,亦知踵州有黄诚、黄臻乎?”
萧鑫故意问:“我孤陋寡闻,不知他们是谁?”
高昪说:“大黄是黄诚;小黄是黄臻。皆有经商之才,因时代不好,隐居于此。兄何不聘之?”高昪出计,期望萧鑫重视人才。
萧鑫喜上眉梢。即使令人赍礼往聘,两人皆推辞不来。萧鑫亲到其家,与语大悦,力聘之,二人许允。萧鑫拜黄诚、黄臻二人为萧氏商团之师爷。共同商议对付贾夔、解救冉呰之策。
却说贾夔身世。
其父叫贾贤,外出经商,客死他乡。其母叫阎银,温柔贤淑,出生小户人家。
贾贤死时,阎银嫁过来还不到四年,贾夔还在阎银肚子里,还没有出生,有六个月般大小;贾茵也才二岁。
听说哥哥贾贤死了,贾夔的叔叔贾熙,就来争夺祖上家产,逼迫阎银改嫁。为了延续夫家血脉,当晚阎银仓皇逃避至娘家,把遗腹子贾夔生了下来。
多亏舅舅徐城、徐劲出面和贾熙打官司,才得以幸免,阎银要回了属于自己及子女的那部分遗产。
从此,阎银起早贪黑,灌园绩麻,将一对儿女抚养成人,又为他们操办了婚事。典当了自己嫁妆,加上多年来积蓄,为儿子筹措经商资本。
这时,阎银年纪大了,满头白发,垂垂暮矣。
有人感叹:“保六月遗孤,使儿女有所成就,风雨飘摇,不失其志,阎银经历艰苦与磨难,谁人可知?”
于西山县城,贾夔与冉呰分别开了药店。均参与了官商招标,官府所购药品用于绿营军。不过,贾夔处于领先,估计冉呰没戏。
且说西山县令曹桦,以前才十八岁就中了举人,风光无限、意气风发,早早就娶了美貌娇妻黄雅。
结婚才一个月,曹桦又不得不离开黄雅进京赶考。
临别时,黄雅依依不舍,对曹桦说:“相公啊,记得想我。考不考得上都不打紧,要紧的是早点回来!免得我在家惦记。”
曹桦潇洒地笑道:“功名二字,早已经是我的囊中之物。放心,你就看好吧。”
于是启程到京应试,果然一举成名,榜眼及第曹桦少年得志,自然高兴,当下便修书一封,派人接家眷入京。
在书信中,曹桦细述在京考得功名之事,最后以开玩笑之口吻,写下这么一行字:“我在京中,早晚无人照管,已经纳妾,专候夫人到京,同享荣华富贵。”
黄雅接到书信,拆开一看,便有些生气,说:“相公是一个负心人,刚刚考下功名,就纳妾了。真是太气我了!”
送信的家仆说:“怎么可能呢?根本没有的事。我在京城那么久,也没见公子纳妾。夫人,这多半是公子开玩笑的话,等您到了京城,就知事情之真相。”
黄雅听到家仆如此之说,心里才略好受一些,说:“这还差不多,不枉我一直惦记他。”
这边放下怨怼的心思,那边急切见夫君的心思又起来了。于是,黄雅急急忙忙收拾东西,准备进京。
但由于东西太多,车马不便,一时半会儿也到不了,黄雅只好先托人寄一封信给丈夫,以报平安。
曹桦在京接到信以后,只见黄雅在上面写道:“你在京中纳妾,我在家中也嫁了一个小相公,过不了多久,我就和他一起来京城见你!”
读完这封信,曹桦顿时大笑。
这时,许栕来访。许栕是与曹桦一同赶考的读书人,看到了信,抢了过来,接着朗诵起来。
曹桦措手不及,脸都红了,说:“那是玩笑话,没有的事。”
许栕笑道:“这样的事情,可不能开玩笑啊!”后来,许栕把此事当成笑料,无意之中与其他人谈起。
不久,关于榜眼有趣家书一事,一传十,十传百,便传遍了整个京城。
何棳嫉妒曹桦之才华,在皇上面前奏了一本,说:“榜眼虽然有才,但是年少德行不修,不知检点,不适合担任朝内的重要职位,应当到基层多历练。”
曹桦本来有机会进入翰林院,就这样被下放贬职,至西山县当知县。一句玩笑话,结果耽误了好前程。
临去赴任之时,皇帝召见曹桦。
这个皇帝,年纪尚小,只有十一二岁,正是贪玩的年龄。
皇帝吩咐太监,把装有告身和官印的袋子,交到曹桦手上,说:“你到任后再打开,否则是抗旨不遵之罪。”
曹桦接过那袋子,忙着跪倒谢恩。
遂带上随从晏逮,即刻起身,赶往西山县。
走了半个多月,这才踏上了西山地界,跟人一打听,离县城还有六十多里,再有一天也就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