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走累了,口干舌躁,嘴里冒着烟一样。见前面有个茶棚,就走了过去。
卖茶水的,是一个贼眉鼠眼的小伙子,名叫涂毒。
涂毒看晏逮,像是一个有钱人,贼眼一亮,用肩膀上的毛巾,拿下来擦了擦桌子,忙招呼坐下。
涂毒边擦边笑着问:“两位客官,是外地人吧?想喝点啥呢?”
曹桦说:“一般茶水,来两碗,好解渴。”
涂毒应了一声“好呐”,就转身离开。
不一会,便把两碗茶水端来了。
曹桦与晏逮顾不得体面,咕咕咚咚地,一口气喝了一个碗底朝天。
涂毒问:“看样子,两位是外地商人吧?听说外面做生意特别好做,你们可是赚了大钱了?”
说罢,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晏逮背着的包袱。
晏逮忙着护住,大声斥责:“你这人忒也无理,钱不钱的,往哪里看呢?”
曹桦瞪了涂毒一眼,责问:“你问那么多干吗?”
涂毒讨了个没趣,讪讪地退开。
曹桦担心涂毒不是好人,三两口喝完了茶,就带着晏逮上路。
两个人又走了一个多时辰,来到了金城山下。
忽然,从山上猛冲下几个山贼,迎面拦住两人。并不听解释,一通拳打脚踢,抢走了包袱,交到大当家郝涿手上。
郝涿接过包袱,打开一看,见里面有一个精美的小袋子。
欲打开之时,曹桦急了,说:“不能打开,千万不能打开。这是皇上交给我的东西。皇上有命,不能随便打开,否则就是抗旨不遵。”
郝涿听罢,觉得好奇,欲将袋子解开。
曹桦挣脱了两个按着他的山贼,猛冲过来,一头撞到郝涿肚子上。
郝涿被撞了一个踉跄,袋子落在地上。
曹桦捡起袋子就跑。
几个山贼追上来,又是一通打,然后又抢走了袋子。
郝涿打开了袋子,只见袋子里却是空空的。
随即,生气地把袋子摔到地上,又给了曹桦两脚。
郝涿气哼哼地骂道:“他妈的,一个空袋子,竟让老子费这么大力气。老四,你去找老三,让他扇自己俩嘴巴,谁让他看走眼。还黄金呢,狗屁都没有!”
老四叫闻鏊,老三是涂毒。
这时,闻鏊应了一声,小跑着去了。
郝涿安排完,也转身就走。
曹桦却追上来,扯住了郝涿的衣襟,说:“别走,把东西还给我!”
郝涿一脚把袋子踢到跟前:“真是神经病。你看清楚,这里头啥狗屁都没有,却是一个空袋子,拿来做甚?”
曹桦说:“不会没有啊。是皇上亲手放到里面的!一定是你藏起来了。你就还给我吧。这是我的身家性命啊。求求你了,还给我吧。”
郝涿抖了抖身上,说:“你看清楚了,没在我身上!”
说罢,又给了曹桦一脚,曹桦趴在地上起不来了。
郝涿这才带着山贼们,骑着马转身上山。
晏逮跑过来,见曹桦伤势很重,已走不得了。只好背起他,来到附近一个村上,寻了一户人家住下,又请来郎中医治。
内服外敷,过了十多天,曹桦这才能下地行走。
虽然袋子还在,可告身和官印都没了,不仅无法赴任,而且还会被皇上治罪。
想到这里,曹桦一咬牙,一路寻摸着,找到山贼窝子门口,闹着要见郝涿。
温用听说来找他要东西,不觉哑然失笑,让山贼把曹桦带进来。
曹桦走到郝涿面前,抱拳行礼,说:“大爷,请您行行好,把我的东西还给我吧。”
郝涿强压着怒气说:“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曹桦小声说:“我知道,这是山贼窝子。”
郝涿一拍大腿,大声说:“对了,这是山贼窝子,我们杀人越货。你却敢跑到这里要东西,这不是找死吗?”
曹桦说:“我不怕死。”
郝涿问:“你真不怕死吗?”
曹桦答:“不怕。”
见曹桦如此倔强,郝涿既好气又好笑。
郝涿说:“你这个书呆子。我真没拿你的东西。你让小皇帝给骗了,那个袋子里压根儿就是空的。”
曹桦摇了摇头,不卑不亢,不依不挠,说:“怎么会?大爷,我求求你了,还给我吧。为了这个告身和官印,我苦读了十几年的诗书啊!”
郝涿气得暴跳起来,说:“我真没拿。你再来要,我就打死你。看在你是读书人份上,暂且饶你命,快走。别等我后悔,把你扔到后山喂野狼。”
此言,恶狠狠的。
曹桦听罢,也给吓坏了,忙着退下来。
郝涿忽然一挥手,喝道:“慢着!”
曹桦吓得一抖,忙站住了。
郝涿说:“你还真不能走了。你要是到官府,去说我偷了告身和官印,这罪过可就大了。老四,把他捆上,押到柴房里去,不许出山寨半步。”
闻鏊应了一声,带上几个山贼,把曹桦捆了,押进柴房,捆到一根柱子上。
曹桦叫苦不迭。
天黑了,曹桦靠在柱子上迷糊起来。
忽然,一个人进了门,抡圆了巴掌,给了曹桦一个大嘴巴,又踹了两脚,嘴巴里骂着:“让你胡说八道,害得老子挨了打!”
曹桦被打醒了。
就着月光,看清了来人,正是茶棚里那个贼眉鼠眼的涂毒。
曹桦这才明白,原来那个茶棚,就是山贼窝的眼线。
涂毒先探明客人有贵重资财,然后就通知山贼下山抢劫。
那天,郝涿带队下来抢曹桦,啥都没抢到,一怒之下,派闻鏊去找涂毒,让涂毒自己扇两个嘴巴子。
于是,涂毒恨上了曹桦。
今天上山来,听说曹桦被关在柴房里,先打曹桦一顿解气。
涂毒打完了曹桦,气也消了。
正欲离开,曹桦忽然叹了一口气,说:“可怜啊,我看你面相,你身在险境,却不自知。”
涂毒一愣,回头说:“你说什么?”
曹桦说:“我说呀,你身在险境,还不自知,那不是要等着倒霉吗。”
涂毒更迷惑了,说:“你是说我么?切,你还是说说你自己吧。你现在被绑着了,说不定下半夜就给推到后山喂狼了。”
曹桦只是笑了笑。
涂毒看了看,小声问:“你到底想跟我说什么?”
曹桦淡定地问:“你听说过这个故事吗?”
涂毒问:“啥故事?”
曹桦说:“三国时周瑜使计,借曹操之手,除掉了劲敌蔡瑁。”
涂毒播了摇头。
随后,曹桦讲了蒋干盗书之故事。
涂毒听罢,仍是一头雾水,迷惑地说:“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曹桦说:“你是郝涿麾下的蔡瑁啊!”
涂毒仍然摇头,说:“不懂。”
曹桦说:“你想,你是一个山贼,却身在匪巢之外。为防被抓,就要和衙役捕快们厮混在一起。不出事还好,万一出了一点事,郝涿能不想到你头上?”
这句话,说中了涂毒之心事。
原来,前些日子,涂毒被郝涿处罚,涂毒觉得冤枉。
涂毒还发现,郝涿竟然派人偷偷跟踪,这是对他最不信任之表现。
曹桦见涂毒不言语,知道被说中了,于是再叹了口气。
涂毒问:“你叹啥子气呢?”
曹桦说:“我被扣在匪寨中,我的随从晏逮必到官府报案。我是朝廷命官,官府能不倾力来救我?”
涂毒问:“那又怎么样?”
曹桦哼哼两声冷笑,说:“到那时,只怕山寨难守。郝涿盛怒之下,又会拿你是问。你这蔡瑁之命,那是逃不掉的。”
涂毒气呼呼地骂道:“我才不当蔡瑁!”
当天夜里,山寨里发生了一件大事。
郝涿和一群山贼,聚在一起喝酒。谁知那酒,被人下了毒。喝完以后,胃里如同刀割,疼得在地上打滚,不过片刻工夫,就口吐白沫,哀号而死。
涂毒拿着明晃晃的匕首,冲进柴房里来,恶狠狠地说:“曹桦,你的阳寿也尽了!”
曹桦喝道:“慢着!”
涂毒问:“你还有什么话说?”
曹桦平静地说:“要是你杀了我,你也死定了。”
涂毒不解地问:“怎么说?”
曹桦说:“我早就觉得你有问题。后来我们被抢,我更肯定了自己想法。”
停顿一会,曹桦又说:“我来这里之前,跟晏逮说好了,只要我没有回来,就到官府,告你是山贼,你必跑不了,一死难逃。”
涂毒听罢,吓得浑身哆嗦,忙说:“那我眼下该怎么办啊?”
曹桦说:“你送我下山,我赴任西山县令。剿灭匪巢这个大功,我记到你头上。我不追究你曾经为匪,发给你一百两白银,你可去过快活日子。”
涂毒觉得有理,给曹桦解开绳索,偷偷护送曹桦下山。
曹桦一路疾行,天放亮时,赶到县衙前,先见到了晏逮。
原来,曹桦上山寻匪,情知危险重重,就没告诉晏逮。晏逮遍寻不见,到县衙来报案,衙役说眼下县里还没有县太爷,暂不接案,就不再搭理。
晏逮无处可去,料想曹桦早晚会来赴任,就在门外等候。
曹桦上前猛敲堂鼓。
一个衙役跑了出来,问有何事。
曹桦说:“我是新任县令,让县丞等人速来相见。”
衙役不敢怠慢,赶忙跑进去禀报。
不过片刻的工夫,县丞就带着差役们都出来了,先要告身和官印。
曹桦拿不出。
县丞又问了他生辰八字。
曹桦一一说了。
县丞点了点头,说朝廷已经发来函件,告之新县令的生辰八字,对上了就可认定。接着,又拿出那封函件,递给了曹桦。
曹桦一看,上面除了说明曹桦的生辰八字,籍贯样貌,还有一条圣旨:“曹桦到任,即刻回京。”
曹桦惊得眼珠子险些掉下来,迷茫地看着县丞:“这函件是什么意思?”
县丞说:“我也不知。从未遇到过如此新奇之事,猜不透。”
曹桦只好叹了口气,即刻返程回京。
不止一日,终于回到京城,去吏部报到。吏部传下信来,让曹桦即刻进宫。曹桦来到紫禁城,觐见皇上。
到了金銮殿上,行过了君臣之礼。
小皇帝问:“打开袋子看到了什么?”
曹桦不敢隐瞒,就把一路上的情形都详详细细地讲了一遍。
小皇帝听得入了神。
直到曹桦讲毕,小皇帝这才长舒了一口气说:“好险。爱卿,你是怎么想到要用三国志教诲涂毒的?”
曹桦说:“回皇上,您用一个空城计教诲了我,我就想到效仿皇上,用个蒋干盗书激化山贼之间矛盾,从内部分化。”
小皇帝忍不住笑了,说:“我不是给你使空城计,而是想让你带个空袋子,不给告身和官印,在打开袋子时,啥都看不到,那时会是啥样?”
停顿一会,小皇帝又说:“想着就觉得很可笑,但没有想到你历经如此风险。好了,你的故事我听完了,你回去赴任吧。”
说完,皇上叫太监,取过告身和官印,递给曹桦。
曹桦惊呆了。
怎么也没想到,小皇帝给一个空袋子,只是想逗着一个小县令玩一玩,招之回来,是想听听见到空袋子后的反应。
皇帝是一个没有长大成人的孩子,成天就想着玩儿,而且还是变着法儿地玩新鲜。
这个空袋子,又是临时起意的新玩法。
如今小皇帝已对空袋子不感兴趣,把告身和官印给了曹桦,就跑到后面玩了。
曹桦重重地叹了口气,心中滋味,五味杂陈。
一直还暗暗得意,以自己的智慧,把一群山贼,视为玩物。而如今才觉得,自己才是皇帝真正之玩物。
这日,萧鑫聚众商议舅舅冉呰药品中标之策略。黄诚说:“先要把情况摸清楚,然后再行决策。”萧鑫从其言。派武泓去打听。
不久,武泓回来报告说:“那官商叫黄强,是西山县令曹桦的小舅子,主管招标,是他说了算。”
萧鑫关心地询问:“招标详情呢?”
武泓无奈地说:“保密甚严,其他的,打听不到。”
高昪建议:“这个,估计只有萧掌柜亲自出面,才可能探听到黄强的口风。”
萧鑫从之,带上礼物,前去拜访。到了黄府门口,给门丁递上帖子。门丁拿着帖子,向黄强报告。
黄强看了一眼,对门丁说:“这萧鑫,是谁呀?怎么没有听说过,不认识,不接见。”说完把帖子摔在了地上。
萧鑫亲自出面,就碰了钉子。这让他很不甘心。
黄臻分析:“黄强不过是小吏,算不上品官,在官场上根本不入流,仗着他姐夫是县令,手握招标大权,这才拿了架子,自然对陌生人有戒心。我们得想办法,与他套近乎,使彼熟识起来,消除戒心,这样他才能讲真话。”
萧鑫问:“怎么办呢?”
武泓说:“给他送银子。”
黄诚说:“贸然送银子,也许会弄巧成拙。”
冉呰说:“我听说,黄强喜欢打麻将,每晚必到神韵园玩。不如从这个下手。”
萧鑫猛地一拍脑袋,说:“对,就是这样。”
这里不得不提的是官商。他们化名隐蔽,幕后操纵。
在官商行列中,既有文臣,又有武将,既有地方官吏,又有中央丞相,但有的大官更是为了逃避朝廷禁令和社会舆论谴责,并不直接出面,而是化名经商。
他们往往打着他人招牌,以掩人耳目。有的指使、支持、庇护其亲属、部下、仆人经商,“贵戚、近臣、子弟宾客,多辜榷为奸例”。
有的则与商人合股,或把本钱交给商人,代为经营,而坐收厚利。
他们依靠权势,进行垄断。官商们或霸占山海矿产资源,不许他人染指。
或垄断市场,限制他人贸易;或贱买贵卖,“其利十倍”;或“名托军用,实私其利”,奸巧百出,不胜枚举。
他们长途贩运,批发为主。“浮船长江,贾作上下”,大小船只,无不满载,长途贩运,追逐“远方之利”。
他们还“广造店铺,出赁于人”,“置邸铺贩鬻“,从事批发业务。明日整贩卖货物以盐铁丝绸、军用品和进出口货物为大宗。
黄强正是这样的官商。
西山别看只是一个小县城,但玩耍之气成风。
每当夜晚降临之时,商贾妓女等一切好事之徒,相聚一起,劈阮弹筝,浪子相扑,说书唱戏,赌博狎妓……充满了诱惑人感觉之气氛。
娱乐费用,数额巨大。一次聚会,就糜费数千金。
次日晚上,萧鑫安排诸献至神韵园,把所有房间统统包下来。只留一个包间,萧鑫、黄诚、高昪三人坐,故意三缺一,只等黄强到来。
吃罢晚饭,黄强果然来了。黄强问有没有房间?茶楼老板答没有。黄强听说准备离开。这时萧鑫迎上去,装着惊讶样子,与其打招呼。
看着热情的萧鑫,黄强一脸漠然。
萧鑫连忙自我介绍,说上次来拜见过的。黄强似乎想起,但不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