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粮食贸易,一般是在粮行里进行的。所谓粮行,就是籴粜粮食之所,或代客买卖粮食的场所。米行各镇俱有,牙行多领有司帖叫官牙。
有的市镇,官牙为数颇多。外乡人担负而至,米行人以筐笤盛之,为其准谷银,以资其升斗。有的粮行俗称斗份儿,也称斗局子、斗行。
粮食买卖,除门市自销外,都得由牙人作价过斗。
斗局设备简单,只有几个笸箩,一副铺板,几只量斗。
每逢集日,各自设摊经营,促成粮食交易,收取佣金。
斗局的负责人叫帖主,对上承包斗税,由政府发给龙帖;对下指挥全体人员工作。作价员叫成盘的,为买卖双方牵线搭桥,验质作价。
这些人一般都能说会道,对粮食有一定鉴别能力,买卖双方都信得过,作出价来双方基本能接受。
作价方法有两种。第一种叫明盘,把价格向双方唱明,如有异议,成盘的从中打圆盘,来往说合,直到双方满意为止。
说定后将口袋掩好,行话叫盖了,即别人不得再看了;买主开个飞子,即在白条上注明品种、袋数,作为临时凭证。
然后由脚行扛肩的倒在笸箩里,由执斗的过数,把准数给买主填在飞子上,卖方把粮食送到粮店对数验收才能算账。
卖一次粮须经几道手续。
第二种,作价方法是暗语、暗号,即拉手。
成盘的把手伸到对方袖口里,用手指代替说话,由大拇指、食指、中指、无名指、小指表示一、二、三、四、五,五个指头弯曲是六。
大拇指和食指、中指相捏是七,大拇指、食指叉开是八,食指勾回是九,“十”叫整数,“百”叫大数。
用口说挠、捏、卡、勾,代表六、七、八、九。
明盘在零售中使用,暗语在大宗交易中或价格波动较大时才使用。
过斗的负责过分量,粮食交易,用斗不用秤。
计量单位是斗、升、合。十进位,十合为升,十升为斗,十斗为石。集市上只用斗,不用升合。
遇有零头时,由执斗人估算后,经买卖双方点头同意。
记账的,又称会计,根据执斗的报账,记上买粮户,以便集罢敛斗钱,并负责零星交易收款。
斗行里还有另一种人即脚行,又称扛肩的,他们同斗行关系密切,但经济独立,并设有头目,斗行有事就跟着于,没活儿就呆着。
当粮食成交后,他们就扛着粮食往笸箩里倒。每石收若干钱。他们垄断成交后的粮食搬运。
甄龙遂听从巴堒之言,从蓉州运来少量粮食,通过牙人开始降低价格对外出售。如此一来,百姓纷纷涌入购粮。
曾恺一看急了,也赶紧跟着降价。双方展开了价格斗争。
甄龙降了五折,曾恺就降四点五折;甄龙降到四点五折,曾恺就降到四折,最后几乎都是便宜卖了。
这一仗打下来,曾恺经营的粮仓,基本上残废了,所有粮食都被抢售一空,亏空达五千两银子。
甄龙销售得少,以销售少量粮食,引起曾氏粮价下跌,亏损之处,以钱庄与药店等其他行业来弥补。
双方实力差距,一下子被拉大了。甄龙占据了绝对优势,而曾恺却苟延残喘,算是对曾恺报复。
踵州一带气候,适合种植桑树,种下不用管,就容易成活,因而遍地桑树。树上桑叶肉厚多汁,蚕蛹吃了后,产的茧子,质量上乘,赢得广泛市场。
由于赚钱,家家户户都养蚕。于是,踵州等地,就成了著名的生丝产地。
养蚕人家一年的吃喝用度,乃至婚丧嫁娶的大小开销,基本上都来自每年三四月间的一个“蚕忙”季节的辛苦。
当地女子十一二岁便学会养蚕缫丝。
缫丝织绸算得上一门学问,这里面大有讲究。
蚕丝分上中下三种:上等蚕子缫成细丝,中等茧子缫成肥丝,剩下的只能缫成等成粗丝。
根据纺织实践经验来看,纺织丝绸,以肥丝为纬,以细丝为经,粗丝是不能上织机的。
踵州等地桑叶养出来的蚕子,大多数是上等蚕子,产出来的细丝,既细长又结实,号称“天下第一丝”,价格昂贵,可与黄金等价。
朝廷末年,机械纺织业正逐渐兴起,西方纺织业又蓬勃发展,这一时期,可谓是蚕丝销售黄金时期。
收购新丝,价格便宜,低进高出,最有赚头。一般来说,蚕丝价格,每年都有起落。丝价行情,掌握在大户手里,往往取决于人为操纵。
对于纺织业来说,无论是西方国家,还是中国市场,都急需大量质量上乘的原材料蚕丝。
一些洋人从中国进口,以至于供不应求,因而抬高了价格。那时做蚕丝生意,利润相当可观。
为此,甄龙想出办法,聚集大户,开秤收茧,停止封秤,统一日期。集中开会,讨论议价,统一价格。
这样,蚕农出售茧子,或外商来收购,无论到哪里,都是固定价钱。避免搅乱市场价格。
看准蚕丝行业价值,甄龙带着梅逫、甄安、金应至蓉州织造衙门学习。在沈南的引荐下,令甄龙大开眼界。
学习回来后,甄龙出资,开设了丝行,算是踵州第一家。又买来洋人织布机器,建起了甄氏机器织布厂,任用梅逫为织布厂掌柜。
以其过人的气魄与胆识,使他能够跳出行业局限性,不断往外开拓新的行业。
小处着眼,赚得大钱。领会透了市场实质,只要是市场需求的,不管产品价值高低,都会有利可图。
其他商人不屑一顾的,正好给甄龙留下了迅速发展的天赐良机。
织布厂里,昼夜不停地纺纱、织土布。廉价的原料、廉价的劳力、廉价的再生布,再销往农村。
某日,梅逫等人上街买废棉花。由于不内行,买了一大堆边角料回来。
怎么办?
退货,人家不同意;扔掉,又实在太可惜。毕竟这是花银子买的。梅逫急得不思茶饭,夜不能寐,时刻琢磨着把这批布头开花,再生成纤维。
甄安劝梅逫算了。但梅逫固执得很,非要弄出个究竟来不可。终于凭韧劲和经验,梅逫在转速临界线的参数上取得了突破。
梅逫尝试着用手工操作边脚料开花,制作了一架简易开花机。
当梅逫惴惴不安地拿着织出的再生布来到市上时,人们惊异了:这是什么布?哦,真柔软,真光滑,简直和新的一模一样。
用旧布和旧棉花织出的,再生土布和它一比,相形见绌。
梅逫成功了,甄龙给予重奖白银百万两,当时引起了当地人们轰动。
为啥奖励梅逫这么多钱?甄龙是这么理解的。他认为,钱是人们创造出来用来作财富数量的尺度。
人有了钱,就意味着有了财富,就有了支配人、财、物的资本,就有了满足自身各种需要的条件。
当然,有了权力同样可以做到支配别人,支配各种资源。但是以金钱衡量人的地位、贡献要比权势公正得多。
金钱是财富的代表,一个人能挣到钱,意味着能干,且被社会所接受和承认,意味对社会做出了贡献。人的自我价值可以通过金钱的数量来衡量。
甄龙正是这样理解金钱的,有了钱,也就有了地位,有了面子。
于是,甄龙给有知识、有能力、工作卓有成效的梅逫的面子就是金钱。
要奖就奖得出格,奖得尽人皆知,奖得让人眼红心跳。甄龙用金钱向郑重宣布:经商不排斥知识,知识不仅是力量,更是带来金钱。
梅逫不懂得专利,也不想利用这绝活为自己发财。笑吟吟地、不厌其烦地把开花的诀窍传给织布工。
于是,原先开花机纷纷进行了改装。防止处理下脚料时起火,危及四周,这些开花机房,油毡作顶,空荡简陋,从城区搬到了郊外。
开花,纺纱,织布,缝纫,拷边,一条龙作业。每年,购销员从外地购进的边脚料。一片机杼之声,再生布制成了衣衫。
从再生布中尝到了甜头的甄龙,又从外地请来了技术员,提高质量,精益求精,开发边角料的再生机织洋布技术。
甄龙洋布店,从它开业之时就采用了全新的经营方式:明码标价,开架售货。一反原先布店暗码暗价、随便调价、看客出价的陋习。
一时间,名声大振。
甄龙又实行商品保退保换制度,更使其顾客络绎不绝。
该店出售了一批布,其中有一部分变质发脆,顾客做成服装后才知质量有问题,纷纷要求退货。
按当时的旧习,布匹剪断、折皱,概不退换,但甄龙信守承诺,不但退换了,而且还赔偿顾客加工费和来回车费。
此举虽然赔了点钱,却提高了布店的信誉。第二年,该店货量大增,也带动了其他商品的销售。
甄龙的新颖举措,在商界掀起了巨浪。其赢利丰厚,让曾恺眼红。
曾恺得知甄龙的房东苏枫,准备翻修房屋,遂拟以巨资向房东苏枫控租甄龙店基。甄龙闻讯,即请苏枫朋友王斓游说,出高价保住了店基。
曾恺没有抢到店基,就把甄龙隔壁两间铺面租了下来,开设了曾氏洋货号。
甄龙无法阻止曾恺行为,就把曾恺租用后面的,原为一家烟纸店的房屋,辗转租得,作为厨房,以阻止曾恺向后面伸展。
自此,双方剑拔弩张,竞争自此展开。
甄龙、曾恺的房屋翻修,同时竣工,但两店中间有一道墙柱,成为双方悬挂招牌争夺焦点。
结果,甄龙依靠与房东苏枫的关系,抢得“先手”,挂上招牌,这为日后竞争埋下了火种。过了不久,双方新建铺面落成,曾恺抢先一天开门。
而此时,同一街道上的洋布店,得知两店将开业,均以大减价竞销,并在店堂内外张灯结彩,有的还在板上刊登巨幅广告招揽顾客。
对此,甄龙不以为然,认为与其花钱做广告,不如把广告费让利给顾客。于是,采取的措施是让利销售,凭信誉吸引顾客。
此时,曾恺做法与甄龙不同。一开张即悬灯结彩,大登广告,并以甄龙作为竞争对象。并挂出甄龙账册,以揭示甄龙老底。
曾恺还请人画了一张“寅虎发、子鼠落”的漫画悬挂于店前。
曾恺属相是寅虎,是曾恺的象征;甄龙属相是子鼠,代表甄龙。挖走甄龙的熟练伙计以壮实力。开张时的口号为足尺加一,即尺寸不仅要足够,还要长。
但是,开业后,曾恺生意不景气,销售仍赶不上甄龙。他不明白,有的顾客为什么瞧了瞧商品后,忽又扬长而去。
某日,一位顾客到店,准备购买。哪知见到布上标有“5147”的标号后,勃然大怒,把布摔在地上。不但不买,还大骂“杀你母,想叫我死没门!”
曾恺虽受了一肚子窝囊气,但经人指点,总算明白了这标码居然能决定人的命运,如“5147”就被人读成了“我要死去”。
突然明白,一些吉利的商品号码,也会决定自家生意的兴隆。
从此,曾恺叫标注商品号码,格外留意。
而到外地批购商品时,再也不买那些“14”(要死),“34”(先死),“74”(去死)等凡带有“4”字标号的商品。
凡带有“8”“6”字的,只要价钱可以,随手就购。因为数字“6”和“8”因为其谐音是“顺”和“发”。
同时,曾恺还把“足尺加一”改为“足尺加二”。
此刻,甄龙仍以信誉为旗帜,以服务质量求得发展。面对曾恺咄咄逼人的攻势,加强管理,稳定心态,针锋相对地挖回伙计。
曾恺见状,攻不倒甄龙,即扩大规模。在甄龙门店对面,开设了南号。又将南号扩大至五开间门面,并在甄龙西边开设西号。
这样,曾恺三面围攻甄龙,并常以大减价为口号,直逼甄龙穴位。甄龙销量业务受到影响。
对此,甄龙不得不把足尺加改为足尺加二,并大树旗帜,上书“价廉物美“字样,以招揽顾客,抗拒竞争。
一时间,大街上彩旗招展,蔚为壮观。
由于两家紧挨,双方的旗子,常被风吹得卷到一块儿。
于是,在双方紧邻的旗杆上,都安上了锋利剪刀,以割破对方吹过来的旗帜,时人称为“尖刀相会”。
双方也因此都备有多面新旗,以备更换。竞争你来我往,吸引了越来越多的顾客。最后以曾恺失败而告终。
且说曾恺败给了甄龙,怒火万丈,决心报复,便与左奦商议。
左奦说:“我打听到,甄龙织布厂生产洋布。派人大量订购,与甄龙签订协议,让其送至蓉州。若能把货按时送到指定地点,到时全部付清所有款项,否则要支付违约金。”
话没有说完,曾恺急着打断,补充道:“你的意思是说,朝廷禁止生产洋布,沿途设置关卡,送到蓉州几乎不可能。那甄龙肯定会违约,我们就可以得到这笔违约金,对吧?”
左奦点头:“就是这个意思。”
曾恺不无担心地说:“但甄龙会上钩吗?他肯定也会知道这条禁令。”
原来,由于机器织布厂效率高,让许多传统手工织布的劳动者失去饭碗,所以遭到了强烈反对与抵制。朝廷担心政局不稳,因而禁止流通。
左奦有把握地说:“甄龙不会管这事,他放了权。甄氏织布厂掌柜叫梅逫,完全可以做主。”
曾恺问:“梅逫这人咋样?”
左奦说:“他性格有些大而化之,也许可以骗得过。”
曾恺又问:“万一甄龙知道了,咋办?”
左奦说:“退一步来说,即使甄龙知道了,但是订单大利润多,他们又有运输队,面对这个诱惑,甄龙保证也会铤而走险。”
曾恺安排左奦去办,左奦点头答应。
在当地来说,甄氏织布厂的规模算是比较大的。
这日,左奦到甄氏织布厂洽谈业务。面对预订总价三万多两银子布匹的大单,织布掌柜梅逫笑得合不拢嘴。赶紧请左奦到贵宾室喝茶。
左奦喝了一口茶水,笑眯眯地说道:“布匹材料由我们定,加工完成后,由你们负责送往蓉州。我们在那里接货,货到付款,一次性付清。”
不等梅逫开口,左奦又说:“如果按时交货,还可以长期合作。否则,你们要支付总价双倍的违约金。”
梅逫说:“一切听从客户安排。”他不知是计,却想拉住这笔生意。
左奦进一步说:“口说无凭,立字为据。”
梅逫果断地说:“行,按您说的办!”
正在这时,负责跑运输的鲁阳来了。
听说这么大的单子,还是洋布,鲁阳感觉有些不对劲,便把梅逫拉到一边。
鲁阳说:“洋布运到蓉州,可能有点悬。”
梅逫问为啥?
鲁阳说:“我常年往蓉州跑,知道不让洋布流通,朝廷到处设有关卡,那里的官兵检查得可严了。”
梅逫哦了一声,若有所思。
鲁阳说:“倘若运不到怎么办,就要支付双倍违约金,六万两银子,这不是小数目。要不要向甄总掌柜报告一下,由他定夺?”
梅逫说:“你提醒得对,以后若真出了问题,也好有个交待。”他见鲁阳说得在理,点头同意这事要向甄龙报告。
左奦见梅逫与鲁阳嘀咕了那么久,则已知其意。
果然,梅逫说,明天再来签合同。
甄龙听说有三万两银子的订单,一下子都来了兴奋,当即拍板可以做。至于提到沿途设关口检查难通过的事,甄龙说:“通不过,就用银子来通过。”
有了甄龙的这句话,梅逫就没有啥顾虑了。
左奦回去,向曾恺汇报。
曾恺心里是七上八下,忐忑不安,既担心甄龙不同意,又担心甄龙即使同意了,又想了办法通过关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