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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章 擅权

    周睿答:“此乃甄龙投石问水之计,有意试探水之深浅。他的周围都是心腹,拭目相待。若弟逞一时之怒,轻有举动,若事不成,岂不惹火烧身?”

    马骉愤愤地说:“今日若不制止,恐怕日后越来越会猖狂。”

    周睿警告:“且容商议,计策周全,方可行动。如今保密,不可轻言。”

    周义归来,醉了三日,恍恍惚惚,浑身无力,提不起精神。见无人敢搭理,无法寻到人倾诉,内心郁闷痛苦至极。

    这时,恰好佘暖带父亲佘策来看望。

    只见佘暖身上穿一件玄色直贡呢西式斗篷,黑丝袜,高跟黑羊皮鞋,高高梳一个S发,耳上只戴一副金刚钻的环子,两手上也戴着两只金刚钻戒指。

    周义满心欢喜,热情相待。佘策虽至杖朝之年,但看起来精神焕发。

    以私宴相会,席间,周义哭了起来,佘暖问何故。

    周义哭着对佘暖说:“甄龙弄权,擅自作威作福。我每次见到他,浑身不舒服。前几日,在酒席上,竟敢当众侮辱我,让我脸面扫地。他如虎狼,早晚吞噬财产。”

    佘暖痛心疾首,不无忧虑,说:“商团上下,竟无一人能帮你吗?”

    见佘暖那么担忧,佘策说。“肯定是要有人帮的,得找一个信任之人。现在我年纪大了,已经不中用了。但我推荐一个人,他值得信任,也能够帮你。”

    周义收起眼泪,问:“谁?”

    佘策说:“他是佘暖之舅,叫蔡贸。经商多年,游四方,朋友多,见识广。应该来说,他是一个干大事的人。”

    周义从其言。

    没住几日,佘策、佘暖二人便回蓉城。

    归之,佘策唤蔡贸至,嘱咐到踵州,帮助周义。蔡贸当即出发,三四日便到。

    周义接入,恐甄龙耳目众多,遂安之,至府外旅馆歇息。周义夜至馆舍,与之悄然商议。讨论诸多办法。确定优选之法,让蔡留找可靠之人,将其谋害,以绝后患。

    周义一拍脑袋,突然说起:“前不久,我碰见了一个叫周睿的人。论起来,他是我本家叔父,我看他是一个忠诚老实人,有能力才华,为人仗义。您可去找他商议。”

    蔡贸疑惑:“他与我不认识,怎能相信我呢?”

    周义说:“如此,我给他写封信,您带去见面,他总该相信了。”

    蔡贸说:“好!我的烟杆有机关,一般人看不出来,可把信塞进去,可避免被甄龙及其爪牙发现,我带着保险。”

    周义从之。提笔写信曰:“叔父,见信如面!甄龙欺我日盛,我已至无法忍受地步。今派我舅爷来与您接洽,商议歼灭甄龙奸党之计。望秘密行事,慎之!周义即日。”

    早有人报知甄龙:“周义请了一个人来密谋。”

    甄龙令家丁,守在馆舍门前,一旦蔡贸外出,即告之。

    这日,蔡贸刚出大门,家丁急告。甄龙急出,恰与蔡贸迎面。蔡贸算是认识甄龙,急得无处躲避,以为甄龙认他不得,只得立于路旁。

    甄龙停下来,瞪着眼睛问:“你是何人?”

    蔡贸内心有鬼,紧张得说不出话来:“我……”

    甄龙逼问:“你是周义的亲戚,是不是?”

    看蔡贸不回答,甄龙故意找茬,继续说:“不答,就是默许。既然是周东家贵宾来了,岂有不用美酒招待之礼?”

    遂叫家丁拿一瓶酒来。甄龙强迫蔡贸喝下去。蔡贸说:“我不会喝酒!”甄龙怒为可遏,说:“敬酒不吃吃罚酒。看打!”

    甄龙身后家丁齐上来,围殴之,将蔡贸打得遍体鳞伤。甄龙又叫家丁搜身,没有搜到啥值当的,却发现了烟杆。蔡贸惊慌。

    甄龙把烟杆拿在手中,仔细把玩观察,说:“这烟杆,好精致!拿给我用。”

    蔡贸说:“这是好友赠送的,不敢转赠;容某改日再赠贵重之物。”

    甄龙怀疑地问:“烟杆里面是不是藏有谋害我的信件?”

    蔡贸淡然地说:“我只是来串亲戚,怎么敢呢?甄总如想要,您就留下用。”

    蔡贸内心恐慌至极,心想这下死定了。但他毕竟在江湖上闯荡多年,瞬间又变得从容起来,装着若无其事。横下心来,无论怎样结果,他都坦然接受。

    甄龙说:“我是跟你开玩笑的。既是你的朋友所赠,我怎么能夺去呢?”遂把烟杆还给蔡贸。蔡贸暗自松了一口气。

    蔡贸走后,甄龙吩咐家丁:“严密监视他的一举一动,看他与哪些接触,回来即刻向我报告。”家丁应诺而去。

    拖着受伤的身体,蔡留没敢直接去找周睿,他想再过几天再去。于是绕着街道转了一大圈,便回旅馆。

    是夜,躺在床上,涕泪交流。随从来报分掌柜阮蓝相探。蔡贸说:“只推脱我不舒服,不方便见面。”

    随从回报,阮蓝生气地说:“我冒着危险而来,何故不见?我并不是无事,而是有要事相商,为何拒我?”于是,执意而入。随从拦不住。

    原来,阮蓝与蔡贸是好友,知蔡贸是周义亲戚。今日无意之中,见到蔡贸,有些诧异:本在蓉州,为何来踵州?后又见其受到甄龙盘问,便明白蔡贸来到踵州之意。

    阮蓝看到蔡贸躺在床上,便说:“蔡兄受苦了?那甄龙真不是好东西。”

    蔡贸恐其有诈,假装惊异地说:“甄龙是商团老总,何出此言?”

    阮蓝怒号:“你以为甄龙是好人吗?”

    蔡贸把手食指放在嘴边“嘘”了一声,提醒道:“隔墙有耳,请小声点。”

    阮蓝说:“我不怕!你如此胆小,何能成其事?”说罢,起身欲走。

    蔡贸下床即拉着阮蓝之手,说:“先别急着走。说实话,我不是怕,而是谨慎。甄龙遍布耳目,稍有不慎,便有杀身之祸。像你如此正义,不可多得,若所诉非人,则反相害。请问你有何谋略?”

    阮蓝问:“周睿在此,何不求之?”

    蔡贸故意反问:“此人虽是周义之叔,今正依附甄龙,怎么能与我等相谋?”

    阮蓝说:“非也!那日,我见甄龙设宴,以酒水侮辱东家之时,马骉想出手,周睿以手阻之。我想他非不欲图之,恨甄龙实力强大,惟恐能力不及,反受其害耳。若试求之,当必应允。”

    蔡贸点头。两人商量一个时辰,阮蓝遂告辞。

    次日夜晚,趁着夜色,蔡贸怀揣信件,径往周睿公馆中来。

    当时衙门禁止夜间活动,夜市当然也随之取消。城内有一个很高的建筑物,上悬一口大钟,每夜按时敲打,在第三次钟声之后,无论何人不得在街上行走。

    遇有紧急事情,如妇女生孩子,男人有病,可以外出,但必须提灯笼。

    蔡贸装着有急事,提着灯笼走进来,一路上无人过问。至门前,门卫入报,周睿出迎,请入内定坐定。周睿又叫来马骉、郑戬二人来听。

    看茶,让座。蔡贸自我介绍一番,周睿自然客气一番。

    周睿问:“蔡兄深夜至此,有何见教?”

    蔡贸答:“白天不便,恐甄生疑,故夜晚来。”

    周睿以手指杯,示意喝茶。

    蔡贸随后又说:“前日酒场中,马老弟欲出手相助,周兄何以制之?”

    周睿惊遽地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蔡贸说:“众人都不曾察觉,唯独阮蓝看见了。他给我说的。”

    周睿不能隐讳,说:“蔡兄您若见如此霸道,能不发怒吗?”

    蔡贸说:“上上下下,若皆如马老弟,那就好了。”

    周睿与蔡贸不熟,又是第一次见面,担心是甄龙派来试探的,便假装反问,诈道:“甄总当家,难道不好吗?”

    蔡贸气愤地说:“好是好,可是这些财产,本来不是他的,而是周家的,他便如贼人,何其异样?亏你还是周氏家族的人,竟然说出这般话来。我看你姓周,故直言相告,何诈也?”

    周睿安慰:“蔡兄,请息怒。我也担心你是甄龙派来的,故此相试而已。”

    于是,蔡贸出示周义信件。周睿放下心来。共议至三更,蔡贸告辞而回。

    周睿防甄龙谋害,就成天读书写字,以为韬光养晦之计。

    马、郑二人问:“兄长不留心商团之事,而当起了读书人,何也?”

    周睿笑而不语。二人乃不复问。

    四川巡抚方晏降职留任后,由邹余接任。当前,全国农民起义风起云涌,大朝廷政局危在旦夕。

    在四川一些县城,有的农民攻入县署,并拆毁大批豪绅地主房屋;有的农民将知县碎尸万断,将首级挂在城楼上;有的农民甚至拆毁府县衙门……

    到处呈显出了朝廷社会末期大风暴即将到来的景象。

    此时,摆在邹余面前,最着急、也最难办之事,筹集粮食与军饷。想想看,镇压起义军,无粮食,无军饷,能行吗?肯定是不行的。

    一些官兵因为没有粮食与军饷,遂纠集一帮不怕事的同伙,以不听上级调遣或者羁押上级军官作人质的方式,逼迫补发所欠粮饷。

    到了这个时候,不仅部队无法约束,势成一盘散沙,且因为靠命令高压下而导致处置不当,必然激起兵变造成叛乱,那时候根本无法控制,就会酿成极大的乱子,把力量推向起义军那一方。

    这也是邹余最为担心的事。

    王翽的到来,使邹余担心的事一下子迎刃而解了,哪有不赏识王翽的道理。王翽去拜见邹余,开始连座都不让,后来听王翽说能够免费提供粮食,不仅让座而且升坑,当又谈及免费筹集军饷,邹余又马上吩咐留饭。要知道,自恃清高而桀骜倔强的邹余,是极少给客人留饭的。

    ……

    某日,马、郑不在,周睿正在写字。张嵎、程簴引数十名家丁入内告之:“周掌柜,甄爷有请,有事相谈。”

    周睿惊问:“有甚要紧事?”

    张嵎答:“不知。只是叫我来请。”

    周睿只得随二人入府见甄龙。见面,礼毕。

    甄龙笑了,问:“你在家干的啥好事?”诈得周睿面如土色。

    甄龙执周睿手,往门外走,说:“看看书,写写字,挺悠闲的嘛!”

    周睿这才放下心来,答:“无事消遣罢了。”

    两人行至门外,甄龙见对面山岩缝隙上有一棵小树,郁郁葱葱,说:“这树,不知是什么树。几年前,我见它,很矮小,现在居然长这么高了。”

    周睿说:“可能太忙,没注意它生长。”

    甄龙说:“我很注意的,每次回来,我都多看几眼。春天来临,其他树始长,而这棵仿佛没有动静。几年后,正当我对它感到失望之时,那树像着了魔似的,拔地而起,每天猛长,其他树根本撵不上,现在长成这样,挺拔得像一名卫士,守在我家门口。”

    周睿说:“甄总观察得好仔细。”甄龙问:“知道是啥原因吗?”周睿问:“不知。愿闻其详。”

    甄龙说:“那棵树,之前并非无生长,而是它的茎,在地里长,只是我看不见。在这几年里,它的根,向周围扩张,锁住水分,夯住营养。蓄积力量,达到需要,一发而不可收,长到现在,这么高,将来它还要长高。”

    周睿附和,说:“有一个成语,叫厚积薄发,是不是此意?”

    甄龙点头,说:“正是此意。其实我们从商者,何尝不是如此?”

    周睿说:“经商之人,何偿不像那棵树,在夹缝中生存,不断蓄积力量,寻找机会发展。”

    甄龙也有同感,感叹地说:“是啊,现在这个社会,商人生存并非易事。”

    周睿说:“其实不只是商人,每个人都不易,都好像是在夹缝中生存。”

    甄龙看了周睿一眼,问:“树上生存夹缝,这好理解,商人又是啥呢?”

    周睿答:“上面官府,苛捐杂税;中间同行,尔虞我诈;下面庶民,谓我奸商。故此做商人难,真难啊!这上中下之压力,把商人压缩在一个狭窄空间,此谓之商人夹缝。”

    甄龙说:“你说得对。难怪有人说,商者有‘六苦’,即输纳之苦、过桥之苦、过所之苦、开江之苦、关津之苦、门岸之苦。”

    两人边谈边行,至花园内,只见有九块怪石,矗立于花池旁边,大者愈丈,小者及寻,玲珑嵌空,巧穴千百。

    走进一座凉亭,围着一张圆桌,坐下。家丁端上茶来。掀开茶杯盖子,一股清香扑面而来。周睿闻了一下,说:“好香!”

    甄龙说,也皱起鼻孔,闻了一闻,说:“此茶是由南方贩运过来的,是挺香的。”随后又说:“以前成立商盟,那些商人,仍让我想起。周掌柜以前也参与过商盟的,必知谁能干,称得上是经商人才,请指试言之。”

    周睿说:“我孤陋寡闻。”

    甄龙说:“别谦虚,随便说说看。”

    周睿说:“我确实不清楚。”

    甄龙说:“如此谦虚,就是故意装傲。既不识人,亦闻其名。”

    周睿说:“耿岘在窦州,经商有道,实力雄厚,可谓人才?”

    甄龙否定:“他狂妄自傲,也算人才么?根本算不上。”

    周睿说:“葛州王翽,聚集了一帮人,能者极多,文的武的都来得,如今事业有成,可算人才?”

    甄龙否决,说:“王翽这人,我比较了解。昔日为盟主,众皆不服。只因胆小怕事,优柔寡断。如今虽然有成,但手长衣袖短,心有余而不足,难成气候。要说人才,他也不算。”

    周睿说:“有一个人称川东四才子之一,威名四州,他就是范明,是人才了吧?”

    对此,甄龙予以否认:“范明浪得虚名,并不算。”

    周睿说:“萧鑫血气方刚,有本事经商,不到几年,便得以发达,可算人才?”

    甄龙摇了摇头,否道:“萧鑫靠父辈起家,虽有些鬼把戏,但甚觉气势小了些。他只能算一般之才,并不算得出类拔萃之才。”

    周睿说:“苗俊算是人才吗?”

    甄龙否认,说:“苗俊也算不上。”

    周睿说:“那丁文、马守、孟平、姜尚、毕牾等人皆如何?”

    甄龙抚掌大笑,说:“此等碌碌之辈,皆算不上。”

    周睿说:“这些人,都不是人才,那就不知是谁了。”

    甄龙说:“所谓经商之才,是忍辱负重,胸怀大志;是强悍尚勇,忘死轻生;是刚毅果断,勇往向前;是厚重质直,豪施侠游;是以智求财,知人善任;是重诺守信,豁达坦诚。”

    周睿问:“谁能当之?”

    甄龙骄傲地说:“我看周围商人,只有你和我,才是真正的经商人才。”

    周睿听了,正在喝茶,一口茶水,从嘴里喷涌而出,喷溅一地。然后谈定地咳了一声嗽,以手按了喉咙,说:“茶水呛住了。”

    甄龙笑了,说:“喝口茶,就能呛。”

    周睿一语双关地说:“茶香四溢,我体质太弱,承受不起。”

    正在这时,马骉、郑戬到了。

    原来二人上街逛了,回来见周睿不在,寻问家丁。家丁说被甄龙请来。慌忙来甄府打听。闻说在雨亭,只恐有闪失,便冲入来见。却见周睿与甄龙对坐喝茶,这才放心下来。

    须臾,周睿辞别而归。

    周睿细说前事。马、郑问是何意。周睿说:“我之所以假装读书写字,正是使甄龙知晓我胸无大志。但今日指我与他是人才,我假装呛茶水。恐甄龙生疑,故说茶香之缘。”

    马、郑二人皆佩服:“兄长以巧妙之言,幸好躲过此劫。”

    次日,甄龙又请周睿一叙。正谈论间,人报邓孜去探听王翽而回。甄龙召入,问之。邓孜说:“王翽把苗俊兼并了。”

    甄龙震惊,急忙问道:“快说说看,怎么回事?”

    邓孜说:“苗俊与王翽,翁婿商战。苗俊陷于不利之境,投靠王良,被王良设下圈套兼并资产。王翽落井下石,推了一把,将苗俊置于死地。为此,苗俊拖欠资金,致使债台高筑。于是,典卖了所有产业,仍不足抵债。苗俊穷困潦倒,曾先后使人向周掌柜、甄总求救,不意中途被王翽家丁截获。”

    周睿问:“那后来呢?”

    邓孜说:“后来,每日苗俊门前,债主往来,络绎不绝,逼迫还债。苗俊见没了希望,走投无路。先遣散仆人,杀死妻儿,烧毁房屋,然后悬梁自尽。”

    甄龙问:“那王翽如何?”

    邓孜说:“如今,王翽得势,声势甚盛。”

    他喝了一口茶,稍微停了一会,继续说:“王翽表弟耿岘,骄奢淫逸,只顾自己享乐,不恤掌柜伙计,众叛亲离,其势甚微。耿岘向王翽求救。”

    甄龙又问:“王翽是啥反应?”

    邓孜说:“向耿岘索要绿珠,耿岘应允,并亲自送到王翽手里,意欲归附之。若二人协力,对我不利,望甄总早作打算。”

    周睿听说苗俊已死,悲从中来,追念昔日帮助之恩,顿时情绪低落;又不知崔煜在哪里,实难放不下。

    暗想:“不就此时,寻脱身之计,更待何时?”遂起身对甄龙说:“耿岘若投王翽,必从太元经过。我请求,至太元,把他截住。”

    甄龙狡诈地说:“只是截住,不是办法。耿岘喜欢玩,吃喝嫖赌,样样精通。我出银子,周掌柜你就陪他玩,让他玩物丧志。趁他空虚之际,我要把他的产业全部吃掉。”

    周睿起身拜谢:“谢谢甄总,必须得听您的。”

    甄龙假惺惺地说:“别谢我,要谢就谢你本家侄儿周义大东家,要他同意才行。我明日就给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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