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集恶党,潜伏道路,候谢清、邱白等商人入市,百计诱至,邀夺货物,名为代卖,实资中饱,玩空手套白狼之花样。
谢清、邱白二人不从,饥馁嗟怨,与其争论,遂被殴打,遭拳脚相加。
邱白被当场打死,气绝身亡。告官则费时日,更加亏本。谢清无可奈何,至日暮不得价,悲愤交加,遂徒手而归。
回来报告萧泰,萧泰咬牙切齿,发誓报复。
却说萧泰之弟萧民,性刚好酒。在巴州开钱庄,基本打开局面,生意日渐兴隆。却遭致隔壁曹氏钱庄大掌柜苟仁、二掌柜庹踪嫉妒。
苟仁为人狡猾奸险。萧民与其有业务往来,累相会,少不了喝酒应酬。
某日,酒后,见萧民穿着打扮不俗,出手阔绰,苟仁起了歹心。
苟仁对庹踪说:“俗话说得好,慈不掌兵,义不聚财。我看萧民慈善好义,诚直无智,何不以智术笼络之,将他钱庄搞到手呢?”
庹踪出主意:“此人,酒色财气,无所不能,须以此下手。”
苟仁称赞庹踪说得对。怀揣着此阴谋,平日里,苟仁、庹踪二人,还经常送礼物给萧民,并轮番请萧民喝酒出去吃饭,吃罢便去打麻将、逛窑子。
起初,萧民以为苟仁、庹踪是好意,便没有多在意,皆薄来厚往以答之。
萧民的妻子,叫姚丽,美丽而且聪明,早就看出了苟仁、庹踪的阴谋诡计,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此二人耍‘鬼把戏’,相公您要小心点为妙,不参加或者少参加他们邀约的应酬聚会。”
萧民轻描淡泻地说:“没事,他们不过是想和我搞好关系,方便业务往来。”
时时饮月福,打平和,邀庆纲,招饮殆无虚日。芳晨佳景,邀与同游;夜月清凉,至茶楼,私谈竟夕,或打麻将至通宵达旦。
时间一长,萧民果然中其奸计。
酒色财气,就像慢性毒药一样,慢慢浸入骨髓。晚上热衷于赌博嫖宿,白日哪里还有精神经商?于是,就从早晨睡觉,至傍晚起床,晚上接着吃喝玩乐。循环往复,而不间断。
苟仁与庹踪轮流看店,做生意,凡事皆有代理;而萧民白天睡觉,却没人替他掌柜,则不事买卖。
萧氏店内终日虚无掌柜值守,伙计有时做不了主,又不见萧民之人影子,有客来店,只得无商而返,而转至苟仁钱庄。
由此,萧氏钱庄生意渐渐萧条。
姚丽跪地地上,流着眼泪,苦苦哀求道:“夫君,收手吧!我求你啦,再不收手,已经来不及了。”
萧氏钱庄伙计赵帆、石峰等人,跟随萧民经商多年,是其心腹,也上前劝说。但怎么说,怎么劝,都无济于事。
因为这时的萧民,对于吃喝玩乐,已经养成了习惯,已经成瘾成癖,已经改变不过来了。像温水煮青蛙那样,一步一步走向死亡,而竟然丝毫都不曾察觉。
萧民渐穷于用,向苟、庹二人借。
二人来者不拒,随借随与之,并叫其写借据。以八当十,加三算息。没过多久,共借资上万两。
某日,苟、庹持借据,竟往萧民家中索还,力逼全部结清。逼迫无奈,萧民只得以钱庄抵之。
是夜,想到自己轻浮,没有自制力,不听妻子劝告,肆意挥霍纵情,而流落于此。思来想去,羞于无脸见人,遂吃过量鸦片,准备吞烟自尽。
姚丽眼跳不止,感觉要出大事。飞步上楼,寻找萧民。
只见萧民,坐在一张椅子上,眼睛发直。姚丽奔上去叫了几声。
萧民向她瞪了两眼,脸上发着青灰死色,并无丝老血痕,两眼瞳光全路,眼白也泛着灰色,嘴唇枯黄像腊,眼联深陷,颛骨突出,真是怕人。
赵帆、石峰也走上前去叫了好几声,萧民仍不理暖。
姚丽起初急得忘其所以,现在见家仆都已来到,反而出声大哭。
赵帆、石峰忙一面安慰,一面问可曾请医生。姚丽说:“还没有的。”赵帆赶飞奔下楼,去请医生王贵,恰巧已经出诊,一时怕不得回来。
又去请医生黄安,却在诊所里面,便叫赶快带了药品器具前来。
赵帆走后,石峰主张先灌肥皂水,姚丽不肯,说肥皂水要灌坏的,万万使不得。众人乱哄哄闹着。
这时,赵帆与黄安同到。赵帆忽然听得哭声,不由得丢下黄安往里跑。只见萧民两眼向上直泛,只见眼白,不见眼黑,手足都直伸着,似乎很痛苦样子。
黄安即跟进屋,便问何时吞进去的,吞了多少鸦片。
姚丽说:“吞了不到一个时辰,大约吞了这个小盒子半盒。”
黄安说:“好的,知道。”就把皮包开了,拿出一瓶药水,叫家仆泡了三个铜元开水,渗了好几面盆,要萧民吃。
萧民死命地犟着,不肯吃。姚丽等人齐跪了下来泣求,依旧不肯。黄安就拿出一条橡皮管道:“还是灌罢!”
果然动了手,直泄下去,一共灌了四面盆半药水。
萧民忽然大吐。
这时王贵也来了,帮同救治。
忙了两个时辰,萧民肚里才呕净,倒迷迷地睡着。
黄安、王贵知是精神太乏了,留下两种药水,嘱咐按时给他服用,收拾皮包自去。
姚丽因刚才灌药水时,把萧民身上泼得很潮。因是初夏,穿的熟罗夹衣,就与他换了一套纱袄裤。
在袍衫袋里,检出一叠纸来。打开一看,却是典卖钱庄之协议。姚丽心里明白,萧民寻短见,一定是坏在这个上面。
见是苟仁、庹踪敲了萧民之竹杠,丧了萧民之命。姚丽暗自叹息。
萧民半夜醒来,见姚丽已睡熟,便来到后花园,自缢而亡。
苟仁、庹踪见萧民已死,乘势掳劫萧民家资及妻妾。见姚丽美貌,苟仁说:“你跟着我,吃香的,喝辣的,保管你一辈子享尽荣华富贵。”
姚丽说:“我的相公,没死几天,不忍心这么快就跟你。你等我把七七四十九天祭日过了,再与你成亲不迟。”
她无可奈何,只有如此之说。她想稳住对方,尽量拖延时间,然后再想别的办法。
苟仁觉得姚丽说得有道理,便答应了下来。
姚丽秘密见到赵帆、石峰二人,哭着说:“萧民在时,常说你俩忠义。今日苟仁、庹踪二贼,设计害死我夫,将我家资产尽数夺去,苟仁又想霸占妾身,我已诈许之,以安其心。一面可差人星夜至窦州,报知萧泰;一面设计图二贼,以雪此仇,终身感恩。”言毕,拜了再拜。
赵帆、石峰二人说:“夫人快快请起。我们平日里感遇萧掌柜恩情,愿效犬马之劳,死不足惜。”于是,密派心腹之人,往报萧泰。
过了几天,姚丽先让赵帆、石峰执利刀,埋伏于夹层密室内。然后设祭于堂上。祭毕,即除去孝服,沐浴薰香,浓妆艳抹。
随即,叫仆人摆上酒席。延请苟仁、庹踪二人赴宴,于酒中下毒。苟仁、庹踪兴高采烈前来。姚丽假装殷勤献酒。
苟、庹二人兴致极高,没有饮几杯,便觉头昏脑胀,才发觉已经中毒。偏偏倒倒站起来,准备欲置姚丽于死地。赵帆、石峰二人从密室内冲出来,一刀将其二人砍死,并割下首级,置于萧民之祭台上。
姚丽重穿孝服,在萧民之灵牌前哭诉,算是给其报了仇。
萧泰接报,即带人至巴州,见姚丽已杀苟、庹二人,便将赵帆、石峰招至手下当掌柜。请姚丽归家养老。人们无不称赞姚丽之德。
冉妸病危,叫萧秦、高昪、黄诚三人,至床塌前。
对高昪、黄诚二人说:“我儿萧泰年轻气盛,现掌管萧家基业,重任落在他的肩膀上,他还有许多地方不太懂,拜托您两位好好辅之。我即使在黄泉底下也能瞑目。”
又对萧泰说:“儿啊,你对待高昪、黄诚,就要像对待师父那样,不可怠慢。我妹与我共嫁与你父,也是你的母亲。服侍她,就像服侍我一样,也当恩养,如果有合适的,可以再嫁之。”
说完,冉妸就安详地闭上眼睛而去世。
冉妸之母,叫饶玉,临近杖朝之年,现居南州。闻女儿冉妸已亡,哭得死去活来。
萧泰、萧嫚等众人亦悲哭,具厚葬之。
送殡的队伍,浩浩荡荡,大小轿子车辆,不下百十余乘,摆了乡四里远,路上彩棚高搭,设席张筵,和音奏乐。
当时,周睿、萧泰见甄龙制造马车赚了大把银子,心里有些眼红,也加紧办起了马车制造厂。
在窦州、踵州、桐州、葛州等四州马车生产行业中,萧泰、甄龙和周睿三家是最大的。
其马车生产数量,占据了四州及周边市场百分之九十以上份额。
他们号称“三巨头”。
其中,萧泰实力最强,甄龙其次,周睿最末。
不久,萧泰和甄龙之间,爆发了一场争夺马车市场霸主地位的商业战。
原来,萧泰将注意力转移到开发生产舒适马车和扩展其他市场上面,导致萧泰在窦州等地市场份销售额连续下降。
这无疑刺激了位居第二的甄龙。他感到扩展市场时机已到,频频发起攻势,意欲夺取市场冠军宝座。
可惜的是,甄龙对市场判断失误,结果冠军没夺到,连亚军位置也丢了。
在甄龙与萧泰打得难解难分,为周睿的扩展创造了有利条件,使其坐上第二把交椅,甄龙则沦为三强之末。
这场甄龙与萧泰之战的导火线是舒适马车。
在这之前,马车大致可分为三种类型:一种是实用型马车;第二种特种马车;第三种是游玩马车。
后来,有人研制出造型小巧、乘坐舒适、适宜于女性或上层乘用的舒适马车。由于舒适马车潜力无限,于是争相开发生产。
萧泰推出舒适马车,售价仅为六十两银子,别出心裁地大做推销活动,结果广受消费者的欢迎,从而成功地迎来了一个所谓的“舒适马车时代”。
甄龙判断这一市场,敏感性稍逊一筹。
直到萧泰的舒适马车,成为消费者的喜爱之物时,醍醐灌顶,猛然醒悟。才匆忙推出一种舒适马车,售价为五十五两银子。
价位比萧泰售价略低,明显是冲着萧泰来的。
从此,甄龙和萧泰的马车市场争夺战正式拉开了序幕。
甄龙推出舒适马车虽然比萧泰晚了一步,但由于其马车的独特性,再加上大做宣传推广,市场局面还是开拓得很成功。
在激烈的较量中,双方针对自已马车的安全性能大肆宣传。
萧泰说它的马车刹车灵活,安全性能超好,暗指甄龙舒适马车缺乏安全感。
甄龙亦不示弱,强调自己的马车“重心低,更放心”。
你来我往,闹得不可开交。
这时,萧泰开始将注意力转移到同四州以外的合作上面,在利州建立萧泰工厂以及在山城建立了销售中心,从而牵制了舒适马车开发的精力。
如此一来,甄龙马车长驱直入,在窦州等四州马车市场上,占有的份额有所上升,与萧泰占有份额相差无几。
看到胜利在望,甄龙禁不住狂热起来。
甄龙说:“再往前一步,就能赶上并超过萧泰。”
轻易获胜,使甄龙出现了轻敌思想,不切实际地提出了“建立年产四万辆生产目标,夺取市场首位”的口号,意欲挤走萧泰,独霸马车市场。
甄龙一举投入三百两银子,扩大规模,为建立年产四万辆生产目标打下基础。
正当甄龙全力以赴、大规模地扩建工厂提高生产能力、以实现目标时,萧泰已不再袖手旁观,白白拱手相让马车市场。
遂重整旗鼓,实施反击。开发新马车,强化销售,意在夺回失去的市场份额。萧泰马车市场份额又回升,甄龙则下降。
一年以后,两者差距拉得更大了。
当时,经济处于低迷时期,购买力下降。甄龙提出增产口号不久,便出现过剩现象,但甄龙仍未醒悟。
甄龙马车增产数量为,完全高于其他马车生产企业,大量的马车卖不出去,只好积压在工厂仓库里。
后来工厂仓库也满了,于是又借用其他仓库来堆放。
当时有人估计积压在仓库中的甄龙马车将近六万辆,这对年产四万辆马车的甄龙来说不是一个小数目。
马车是时髦品,流行的季节销售不出去,待过了流行期后,其命运就可想而知了。更糟糕的是,甄龙并没有从马车严重积压现象中引起警觉,没有断然采取大幅度减产措施。
有人评论说:“实际上过去胜负就已见分晓,可是甄龙觉得面子上挂不住,还是硬挺,反而加重了创伤。”
这场市场争夺战,以甄龙的失败而告终。甄龙付出的代价是沉重的。
甄龙说:“当年毛利润只有二万两银子,而上年同期是二十万两。马车制造已到了借债度日的地步。”
仓库中堆积如山,最后也只能做降价处理。甄龙终于作出减产、裁员和调整库存的决定,马车制造从此走向了下坡路。
且说萧泰与黄诚、高昪商议,报复蒋济。
黄诚说:“等到老夫人祭期过了,再动手不迟。”
高昪却说:“报仇雪耻,何苦要等至那么久?”
闻二人意见不一致,萧泰犹豫不决。忽然周亮前来,说:“蒋济的跟班何殿来投。”萧泰问其何故,周亮细说缘由。
原来,周亮能商能武,昔日当过山贼,后改邪归正,改行从善。
先投范明,范明安排在蒋济手下做事。
何殿看见范明、蒋济,皆不能成事,即欲来投萧泰,却被蒋济留在市场充当牙棍、市霸。
蒋济在背后与伙计何杰说:“何殿这人不行,以前当过山贼,对我不忠。”遂待何殿甚薄。何杰则告诉了何殿,何殿听后极其郁闷。
何杰请何殿饮酒。
席间,见何殿仍然闷闷不乐,就劝道:“我闻萧泰礼贤下士,有才能的人,到了他那里,都受到了重用。不如弃蒋济,而去投萧泰。”
何殿担心:“可是,可是,前些日,蒋济伙同过我,欺负过谢清,萧泰会不会记仇,而不敢收留我呢?”
何杰劝说:“萧泰是做大事的人,求贤若渴,岂会记仇?何况各为其主,何必恨之?你这么有才华,他定会容留。”
何殿闻言,遂来投萧泰。萧泰眼开眉展,遂请何殿来见。
拜见已毕,萧泰说:“闻你颇有能力,愿意来投我,我是不会记前仇的,请勿怀疑。请你说说看蒋济牙行情况,如何?”
何殿说:“牙行,代客买卖,收取佣金,天经地义。但蒋济私设牙行,靠歪门邪道,而富甲一方。侵蚀商贩,商家皆怨。”
随后细数伢行十大罪状:
此一,强买强卖,贱买贵卖。
此二,掺杂使假,大秤斗进,小秤斗出;
此三,勾结卖主,抬高市价;
此四,伙同买主,挪用拖欠货款;
此五,要过路之钱,拔雁过之毛;
此六,纵夫役拦截,强征索用;
此七,留难客船,滋累客商;
此八,假冒字号,恣伪乱真;
此九,私捏官府告示,横征苛敛;
此十,拦截客货,勒索抽佣。”
原来,牙人即中介商,包是办贸易的特权商人。凡货物至市场,必须经过牙行才能买卖。其利甚厚,富甲一方。因此,竞争激烈,甚至残酷。
《清稗类钞》是民国时期徐珂创作汇编的朝廷掌故遗闻,记录着为争牙人而做出过激行为的两件事,就可看出当时的激烈程度。
一则是:朝廷乾隆时,京师有两家红果行,皆山东人,争售贬价,各不相下。
继有出而调停者,谓:两家徒争无益,今我设饼撑于此,以火炙热,有能坐其上而不呼痛者,即归其独开,不得争论。
议定后,一家主人即解衣盘坐其上,火炙股肉支支有声,须臾起立,两股焦烂矣。
未至家即倒地死,而此行遂为此家独设,呈部立案,无得异议焉,故至今只此一家也。
二则是:京师有甲乙二人,以争牙行之利,讼数年不得决。
最后彼此遣人相谓曰:“请置一锅于室,满贮沸油,两家及其亲族分立左右,敢以幼儿投锅者,得永占其利。”
甲之幼子方五龄,即举手投入,遂得胜。
于是甲得占牙行之利,而供子尸于神龛。
后有举争者,辄指子腊曰:“吾家以是乃得此,果欲得者,须仿此为之。’见者莫不惨然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