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瓒撤了,带着满心不甘撤退了,只留下信都城外一地的尸体。
张辽随即下令清扫战场,清查战损等一系列善后事宜。
此次交战,双方的损失都不会小。
可以预见的是,未来一段时间内,公孙瓒是不会大举攻城了。
野战都没打赢,再攻城还有什么意义?
而冀州这边,张恒自然不可能主动出击,依旧被动防守就好,反正这也是既定战略,就算韩馥来了也说不出什么。
望着公孙瓒军黑压压撤走的场面,沮授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容,眼中带着难以掩盖的激动。
“多谢长史出手,免我冀州百姓遭受战火荼毒!”沮授正了正衣冠,对张恒郑重一礼。
这时,一旁的韩茂才反应过来,连忙跟着一起行礼。
“不必客气,咱们两家互为联盟,自当守望相助。”张恒摆了摆手道,“只是此战着实惨烈,虽然击退了敌军,但我徐州将士也损伤不小。”
“长史放心,贵军伤亡将士的抚恤,我冀州皆会一力承担,绝不使长史为难!”沮授斩钉截铁答道。
“如此,那便谢过公与了。”
“此乃分所应为,长史何必客气。”
正说话间,张辽已经纵马赶来,向张恒汇报战况。
“长史,敌军退了,末将前来请长史入城。”张辽满脸激动抱拳道。
张恒点了点头,心知战损还没清点出来,也不多问,只是向韩茂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公子,咱们入城否?”
“听凭长史安排。”韩茂连忙点头道。
经过今日一战,他总算看出来了,安平想要保住,还得依靠眼前这位张长史。
于是,众人翻身上马,在张辽的带领下进入了信都城。
此刻,留守城中的赵浮、程奂见已经得胜,也连忙打开城门,迎众人入城。
之后的事情倒是简单了许多,又进入了吃席的美好时光。
毕竟战争都打完了,不犒劳众人也说不过去。
张恒下令,拿出好酒好肉犒赏有功将士,全军大宴三日。
而庆功宴的地点,就选在府衙之中。
一众人鱼贯而出,只是到了排座位的时候,却又发生了一丝分歧。
如今徐州军已经接管了城防,张恒也不好太过盛气凌人,便请韩茂上座。
但韩茂哪里敢坐,执意邀请张恒坐主位。
“公子身为大军都督,岂有陪坐之理,还请快快上座,免得误了开宴的时辰,大家可都饿了。”张恒半开玩笑道,倒是引得冀州众人的好感倍生。
但韩茂却也不是客气,而是真的不敢坐。
“能有今日庆功之宴,全赖长史仗义相助。今后战事,还得仰仗长史运筹帷幄,茂如何敢居长史之上,还请长史先上座!”
两人来回推让,都不愿上坐,众人自然也不敢先坐,都僵在原地。
沮授见状,赶忙出来打圆场。
“公子都督诸军,合该上坐。然长史功高劳苦,却也不可陪坐,且在主位上再加一张桌案,二位并排而坐,如何?”
韩茂连忙点头。
“公与此言甚妙,来人,再添一张桌案,我要与长史并排而坐!”
座位的问题敲定之后,宴会正式开始。
以往在徐州吃席时,刘备总会亲自下场当气氛组,到处劝酒。
可张恒一不饮酒,二不撒欢,就导致这场庆功宴虽然和谐,却难免有些寡淡。
张恒当然知道自己没有活络气氛的天赋,也不好占着茅坑不拉屎。举起酒杯敬了几轮酒之后,便找了个借口转身离席。
众人挽留不住,只好起身送张恒离去。
等再回到座位上之后,场中的气氛便立刻焕然一新。
徐盛随手将酒杯扔掉,转身从侍者手中夺过一整坛美酒,走到审配面前。
“先生,末将敬您一杯!”
审配吓得眼皮直跳,直勾勾地盯着徐盛怀中的酒坛。
“这是一杯?”
“哈哈哈,先生不必担心,您用杯就是,末将有些口渴,便用此物代替。”
徐盛本来是想给审配找个台阶下,但他哪知道审配的性子,直接马屁拍到了马腿上。
“哼,徐将军以为我不善饮?”审配瞪了徐盛一眼,脸色不善道。
“这……”徐盛有些懵逼,“末将并无此意。”
你明明就有,而且还是当着所有人的面要我难堪!
审配冷哼一声,也学着徐盛的模样,转身弄了一整坛美酒。
砰!
审配把酒坛重重砸在桌案上,满脸挑衅对着徐盛道:
“一人一坛,不喝完不准离席!”
“好,难道先生有此雅兴,末将便舍命陪君子。”
“少说这些好听的,喝!”
“喝就喝!”
二人当场给众人表演了一番,什么叫对坛吹。
一旁的臧霸看得兴起,竟主动走了过来,当起了裁判。
赵浮和程奂二人慢了一步,便只好在旁围观,当个气氛组。
望着眼前的一片喧闹,沮授摇头一笑,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却忽然发现对面的张辽正自斟自饮,丝毫没有一起撒欢的想法。
沮授心念一动,便举着酒杯走了过来。
“将军今日大展神威,看得在下叹为观止!”
张辽连忙举杯笑道:“先生谬赞了,此战得胜,全靠长史运筹帷幄,末将不过是个只会厮杀的糙汉而已。”
“将军何必如此谦虚,在下可都看着呢。从行军布阵,到克敌制胜,一举一动,皆极有章法,将军可谓当世名将!”
今日一战,对于张辽来说只是正常发挥,但在沮授眼中,那可是大为惊喜。
究其原因,还不是冀州的将领实在太拉,根本上不得台面。
沮授是个聪明人,他当然看得出张恒并不想趁机扩大战果。那么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估计都要依赖这位张将军助力城防,提前搞好关系总是没错的。
不过徐州从没有夸大其词的风气,沮授这顿恭维下来,着实让张辽有些扛不住,只得连连摆手苦笑。
“先生谬赞了,末将这点微末伎俩,难登大雅之堂。”
有之前共同作战的经历打底,一顿酒席吃下来,双方宾主尽欢,关系也算得到一定进展。
……
是夜。
客馆之内,张恒闲来无事,又无多少困意,便点起烛火,拿着随身携带的一卷《春秋》看了起来,玩了个秉烛夜读的造型。
随着这一两年阅历的增长,张恒越发感觉古人智慧的伟大。
仅仅一卷竹简,却记录了煌煌圣贤之道,所谓微言大义,便是如此了。
毕竟这又不是后世的网络,动辄数百万字的篇幅。
古人著书,大多以十数年甚至一生为跨度,最终成书时,却只得寥寥数千言。这其中的每一个字,都经过反复斟酌,包含了作者一生的感悟。
也只有如此,才能做到常看常新,说是一字千金也不为过。
同样的,想要读透这些经典,也需要花费大量的精力去钻研琢磨。若是境界不到,恐怕一辈子也难以理解。
就比如张恒手中这一卷《春秋》,若是关羽来读,侧重点自然是道义伦理。
若是刘备来读,应该会看到圣贤治国的手段,以及里面的帝王心术。
若是郭嘉来读,大概只会记得里面的美人长什么样子,比如晋文公重耳与侄媳妇怀嬴之间不得不说的二三事……
张恒当然也有片面性,不过他的关注点,更多却是放在了当时国与国之间的关系上。
太阳底下无新鲜事,一代代王朝的兴衰,其实更像是历史的轮回。
如今的汉末诸侯,和当时的东周列国,局势上并无太多不同。
既如此,就不妨瞻仰一番古人的智慧,兴许能从中找到破局之法也说不定。
张恒看了半个时辰左右,才微微有了一丝困意,正欲登榻休息时,外面忽然响起了一阵敲门声,继而张辽的声音便传了进来。
“长史,末将有要事求见。”
“进来吧。”张恒开口道。
门被打开,张辽走了进来。
“文远深夜来此,所谓何事?”张恒将手中的书卷放在一旁,开口笑问道。
张辽的脸色也并不好看,对张恒拱手一礼道:“长史,战损已然清点完毕,末将特来禀报。”
张恒挥手,示意张辽入座。
“看你的脸色也知道了,这一战应该损失不小。”
“长史英明,此战我军战死、重伤士卒七千余人,杀敌却不到五千人。如此战损……末将实在难以接受。”
由于公孙瓒是主动撤退,张辽也没有追击,所以并没有多少俘获。
张恒笑着安慰道:“公孙瓒纵横塞北多年,麾下士卒饱经战火,皆是劲卒强兵。如此战损,倒也在意料之中,文远不必难过。”
“可是……”
张辽说着,声音却低沉了下去。
如果只是普通士卒的损失,他还不至于如此。可麾下骑兵精锐也损失了千人之多,着实让他心痛到难以呼吸。
张辽麾下本就只有五千骑兵,且都是心腹嫡系,这一下直接少了五分之一还多!
听到千名精锐骑兵的折损,张恒也不禁叹了口气。
要知道,骑兵可不仅仅是会骑马的步卒。在这个只有单边马镫的时代,一名合格的骑兵,不仅要能在马上搭弓射箭,还要能熟练使用长柄武器,更得与战马朝夕相处来培养默契。
一个合格的骑兵,非得一两年时间的培养训练不可。
“事已至此,悲切也是无用,尽早抚恤才是正解,免得影响军中士气。文远,你明日便将战损数字夸大一些,送到韩茂公子处。”
“夸大一些?”张辽有些不解。
“不然呢,咱们为他冀州出人出力,不多要点,拿什么抚恤阵亡将士的家眷?”
“那末将……将战损夸大一成如何?”
张恒摇了摇头。
“那夸大三成?”
张恒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文远啊,做人要有想象力,明白吗?直接夸大一倍。”
“一倍!”
张辽惊呼道,声音都变了腔调。
“怎么,有问题?”
“没,没问题,只是末将担心……”
“没什么可担心的,他要是不给,咱们就去问公孙瓒要,我相信公孙将军还是很大方的。”
张恒冷笑一声,脸上写满了自信。
“长史英明!”
闻言,张辽重重一点头,脸上满是对张恒的崇敬,之前的悲切也一扫而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