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月见躺在高高堆起的软被上,手里端着放满的果盘,手里无意识捻着果肉。
沈衔青已经离开,除了榻子边的褶皱,还有空气中漂浮的、若有似无的青竹香气,怕是谁也不知道,沈衔青刚刚在这里待过。
而且......
徐月见想到沈衔青凑近的脸,那一抹笑容,手指间的黑发,莫名其妙有点脸热。
就那么张脸,简直大杀器。
“少爷,该喝药了。”元芳端着碗热腾的药进来,就看见自家少爷失神的神态,暗自叹了口气。
虽说王爷近日看来有松动的架势,但自家少爷仅仅因为一个笑就木楞的模样,自己瞧着怎么都不对味。
徐月见听到声音,有点不大自在轻咳了声,坐起身来。接过热碗,鼻尖的香气消失,取之是其苦的味道。
也不知道这药怎么熬的,比他上辈子煎的味道还要大些。得亏他求生意识强,知道不能吐,愣是一口闷了下去,疯狂拿手堵住嘴。
“少爷,蜜饯。”元芳就知道有这糟,拿出早就备好的糕点递过去。
徐月见接过吃下,这才压下了舌尖的苦涩。
“这药还得吃几天。”徐月见慢悠悠躺下,问。
“太医开了半月的药呢,说是后面就不苦了,都是温养的药方,对身子也有好处。”元芳把碗收拾好,叫人进来拿出去。
“哦。”徐月见应了声,他就没见过中药不苦的,那些都是托词。
一想到要喝那么久的药,他就想这副身子未免太不争气了些。
“对了,少爷,昨夜太后也病倒了。”元芳坐在脚踏边,小声地和徐月见说着,“今天围场里都传遍了,昨日的刺客竟然夜闯太后的帐子。”
“要不是围场内有摄政王的护卫,怕是太后都要不大好了。”
元芳说到最后轻声道:“据说今早太后帐子里拖出不少护卫的尸体,那血痕流了一路。”
徐月见听着,眼睫一颤。
昨日的刺客分明是太后派来的,沈衔青安然无恙回来时,太后也没敢出来。不止是他,估摸着在场的人都揣测出了不对劲。
看来昨夜定是发生了什么,才惹得动静这般大。
当然,这都和他没关系。
他只想好好攻略沈衔青,不然他能比太后还先噶。
收拾好心思,徐月见伸了个懒腰,问傻愣在旁边的元芳,“王爷有说什么时候回府吗?”
元芳回过神来,分外怜惜地瞧着自家少爷,也学着傅明澄,老成道:“少爷,王爷才刚走呢。”
怎么也不找一个好借口呢,就想了?
这还没过一炷香呢!
徐月见闻言蹙着眉,这什么跟什么,这人干嘛一脸便秘地看着他,吓傻了?
徐月见叹了口气,他身边可就这么一个可用的人,可别真被沈衔青给吓到了。
想着,他怜悯地瞧了眼元芳,虽说他开始也被沈衔青吓过,但他总得说句好话,不然吓破胆子,下回他还怎么让这人去问沈衔青要钱。
“元芳啊,其实吧......王爷他这人还不错,人瞧着凶了些,可心底善良,上回还给咱们钱买东西呢。”
徐月见越说,元芳的脑袋就摇得更快,干燥的眼眶又隐隐约约流出泪水。
他怕少爷觉得自己可怜他,默默地背过身去擦了擦。可怜他们少爷长相俊俏,腰身柔软,跟春日的芙蓉花一般。
如今却只能和他这一介奴才,来说这些爱慕之意,还唯恐自己不晓得王爷的好啊,巴巴地说这些好话。
可这些话,骗也只能得到少爷自己,可骗不了他这个清醒之人。
真当他不知,少爷和王爷新婚之夜,可都未圆房呢!
徐月见讲了一圈车轱辘话,刚好些的嗓子又沙哑沙哑起来。弯腰拿起热茶喝了口,转头望向转过身去的元芳,一时无言。
好吧。
徐月见自认为自己已经仁至义尽,往常他可没这闲心思安抚呢。
彼时春意正深,粉嫩的花骨朵点缀在绿色的枝头上,几只鸟雀四处追打,落在一处帐篷顶部。
帐篷下,身着银色盔甲的兵士来回巡逻。前些日子还出来踏青的贵女都躲在自家帐子里,少年们倒是偶尔还敢出来望望风,却也不敢乱走。
谁都闻见了,空气中的风声鹤唳。
一连三日,徐月见都躺在软窝里,除了每餐的苦药外,他过得简直可以称得上神仙日子。
若不是还有个任务在身,他真想当条咸鱼。
“少爷,前头递来消息,明日巳时三刻动身回京。”
“哦。”徐月见把最后一颗果子丢进嘴里,勾起唇来。正巧他的病还未好全,如此还能借个由头呢。
次日巳时一刻,微弱的阳光从山间浮现出来,落在树林上,再漂浮在空旷的地面。
官员们的家眷早早就起,轻声把东西搁置好,站在马车旁边候着。
众人的眼睛无一例外地望着,不远处还没动静的地方。那里有几排帐篷,唯有里面深蓝色的宽大帐篷为摄政王所有。
四角大帐前站着黑盔甲的兵士,个个手持长枪,目光坚毅,好似外面候着的人不存在一般。
元芳探头看了眼,外头如同浪花般的人头,吓得缩了回去。赶紧唤了声埋进被褥里,不肯出来的徐月见。
“少爷少爷,快起来,外头好多大人都等着呢。”元芳还是头回见到这种场面,吓得声音都颤抖起来。
“五分钟......再五分钟。”徐月见拿起枕头盖住自己的脸,眉间皱着。
现在才巳时一刻,离三刻还有半小时呢。
“少爷。”元芳用气声叫道,急得差点跳起来,但又不敢去打扰。谁不知道他家少爷最近起床气大了不少,昨日吵他还被丢枕头了。
被褥里的徐月见发出咕噜噜的声音,就是不起。
元芳跺跺脚,转头叫奴才准备好洗漱的,又亲自去看了穿的衣服,这才又转回来站在床边。
他盯着旁边沙漏,一到时间就急匆匆地喊徐月见起身。
“知道了。”徐月见嘟囔声,抓着头发起来。
此时正晚春,山间的空气却有些凉意。晨间单薄一件都不成,元芳备了好几件外衫,就等着徐月见挑。
哪只徐月见一眼没看,随手捞了一间淡绿色的薄衫套在身上,腰间随意挂上一个双鱼佩,长发用淡色布条一挽就不管了。
“少爷,会不会太......”元芳瞧着少爷一身淡绿色长衫,因着病了,身子更是消瘦。薄衫做得贴身,随便一动,就露出清瘦挺拔的曲线。
着实瞧着不够庄重。
徐月见瞥了眼铜镜,觉得没什么不好,顶多修身了些。
“王爷呢。”他扣好衣带,问。
元芳就知少爷会问,急急道:“王爷应该上马车了。”
“嗯。”徐月见应了声,昨夜贪酒睡晚了,今日正好补觉。既然沈衔青也在马车上,也省得他去找了。
一行人卡着时间走到马车旁边,徐月见一看青石要把脚蹬抬走,连忙喊道:“青石兄弟等等。”
“多谢。”
还不等青石说话,就见人非常自然地拎着衣摆,掀开帘子上了马车。
远处的贵女一见,纷纷瞪大眼珠。人人都知摄政王爱静,不喜人。没想到那狐媚子竟敢穿着薄衫,公然勾引!
太淫||荡了!
马车内,光线半暗,沈衔青单手撑着脑袋,盯着手里的书。马车外忽得一阵响动,他还没抬头,一个绿色模样的人就坐了进来。
比他还主人家的撩开车帘,道:“开车。”
沈衔青眯着眼,手里的书也搁置下。
“王爷,好巧,你也坐马车?”徐月见察觉到后面的视线,立即弯唇反头,乖巧地对沈衔青摇了摇手。
沈衔青盯着徐月见,危险的气息在狭小的空间内跳动,半晌,冷冷的声音响起,“没记错的话,这是孤的马车。”
“啊,是吗。”徐月见假装不知,四处望望,尴尬地哈哈两声。
反而不往后退,屁股还挪过去些,抬手摸了摸额间,叹着气道:“月见病得头昏眼花,竟不曾留意这是王爷的座驾。”
“不过王爷自是宅心仁厚,应当不会怪罪月见吧。”
徐月见说着眼角弥漫起点点泪花,又摸了下额间哎呦两声,“月见头晕得很,怕是只有沾着王爷的贵气才能好全。”
在马车外听了个全的青石:......
沈衔青冷看着左摸一下又哎呦一下的徐月见,轻笑一声,开口道:“青石,请梁太医来。”
还在哎呦叫的徐月见身子一僵,跟见鬼一样地反头,沈衔青眼眸里泛着的冷光,闪得他心底拔凉拔凉。
“不......不用了,王爷我觉得我好得差不多了。”徐月见爬起身来,“甚至可以来一套军体拳。”
“王爷的贵气天成,这才一会就治好了月见的病,实在是紫微星天降、紫气东来的贵人之姿。”
徐月见把能想到的话一骨碌全倒出来,上次他只是借个势,就被丢下,让自己走回去。
这回一屁股坐进马车,还差点扑到他身上,怕是鞋子都不能穿。
徐月见欲哭无泪,早知道不玩这招了。
沈衔青欣赏了会面前人变幻莫测的神情,手指无意识动了动,淡淡道:“嗯。”
“王爷,那我就先下去了。”徐月见指了指外头,在沈衔青的目光下,缓慢而迟钝地往后挪。
直到帘子盖过视线,徐月见扶着车门跳下去,对着目瞪口呆的众人道:“王爷怜我身体娇弱,让我一人坐车,且去收拾吧。”
刚拿上书的沈衔青一顿,扶额沉默。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