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位皇子都已出宫建府,唯有嫡三皇子祁钰的府邸最为富丽。据说,为了让儿子住得舒服一些,皇后娘娘足足给内造府贴补了五十万两银子。
陈宾得知此事时,望着彼时祁渊寒酸的府邸颇感慨了一番。幸而后来娶得李知意,皇帝亲自下旨重修,才有了如今这非但不难堪,反而还十分华贵的五皇子府。
此刻朝会刚散,祁铮与祁钰一道回了三皇子府。祁铮的生母是一介小小贵人,自入宫便依附于皇后羽翼之下。顺理成章,他也从小就成了祁钰的拥趸。
虽然依附于人的日子不免受些委屈,可自己和母亲也的确受到了皇后的厚待。所以他倒也知足。
“四弟。”祁钰一袭淡青色锦衣,眉宇清秀温润,目光炯炯。
祁铮生得皮肤更黑一些,鼻梁高挑,一张天生笑脸格外讨喜。“三哥,没了五弟做对,今日的朝会可真是痛快。”
“不错。”祁钰眼底有几分得意,但很快又叮嘱道:“有几件事咱们要抓紧。一是户部的事,户部尚书李益农年迈,虽然与祁渊亲厚,却也不值一提。要紧的是侍郎刘长忠,他原本是大哥的门臣,如今又与老二关系不错,我稍加拉拢,或许能为我们所用。这第二么,你要趁机找找祁渊从前主管秋闱一事时留下的纰漏,力争将他溺入水中,再不得喘息才好,否则我心里总是不放心。毕竟,在父皇眼里,他可是娶了凤命的儿子。”
“想来是能如三哥所愿的。”祁铮兴致勃勃道:“父皇垂慕月盈观已久,永明道长又精于道术,就说那一日他随手显露的解秽咒,咒毕三息之内,竟让父皇的腹痛自消,可见的确是有几分本事的。这样的人物,只怕李道长见了,也逊色三分,父皇自然对他百事顺从。所以,只消永明道长始终与咱们一条心,五弟就没有复起之机。”
这话很对祁钰胃口,他脸色愈见明朗,笑得眼尾上挑一瞬,旋即又凝成精明之色道:“也不能掉以轻心。祁渊随军之时与神威将军交好,如今二人在朝堂上互为犄角。若这两日能想法子让神威将军出些纰漏,才算是真正砍掉了祁渊的臂膀。”
“只要永明道长在,这也不难。”祁铮眉飞色舞说道。“三哥你放心,神威将军一事,我与道长已经在思考对策了。”
祁钰满意地点点头,又笑笑道:“若真有来日,四弟,为兄绝不亏待你。”
“三哥自是说话算话的。”祁铮满脸信任道。
“哦?往日四弟总说并无所求,今日莫不是有了什么想头?来来来,何必等到将来那一日呢,若是此刻为兄能办到的,立刻替你办了就是。再不济,我去求求母后也便是了。”祁钰一把揽过祁铮的肩膀,豪爽说道。
祁铮的目光里有几分不好意思,可唇畔的笑意却难以抑制。“三哥,我只有一个请求。”
“别吞吞吐吐的,你直说。”祁钰笑着催道。
“三哥,你觉不觉得,五弟妹生得很美?”祁铮喜滋滋道。
祁钰的脸色一瞬间变得铁青,收回搂着他肩膀的手,将人推得远了一些道:“你别胡说,堂堂天之骄子,怎可有娶二嫁女的念头?”
“怎么不能有这样的念头了?”祁铮提高了嗓门,但很快在祁钰冰冷的目光下又收回气焰,低低解释道:“三哥,我不过是个没人在意的皇子罢了,我母妃又极好说话,谁会在意我娶什么样的女人过门呢?再说了,她是二嫁女,做不了我的正妃,做我的侧妃也好啊。”
“我说不可就是不可。”祁钰烦躁地推开他的手,厉声道。
“三哥!”祁铮握拳急切道:“您别多心,我并不是因为她的凤命才喜欢她,我是喜欢她这个人。”
“喜欢她这个人?”
“她生得多美啊,能守着这样的美人过一辈子,真是死也值了。”祁铮一副心痒的模样,慨叹道:“三哥,从前您与大哥都想娶她,那时候我想也不敢想。可今时不同往日,如今你们都瞧不上她了,我才生了这念头。好三哥,来日您荣登大宝,就成全了我吧。实不相瞒,有时候我是真羡慕五弟,有这样的美人陪着,还争什么江山呢?”
……
祁钰变得不吭声了,一双乌黑的眼珠转了转,半晌才问道:“那你可想过,她会答允么?”
“怎么不会呢。”祁铮松了一口气笑道:“等到将来,五弟自身难保,她又怎会愿意当一位不受待见的落魄皇子妃呢。何况五弟性格阴鸷,与我相比不知失了多少乐趣。我自会好好疼她的。”
祁钰敛眉想了想,唇畔浮现一丝冷笑,旋即道:“你说的也有道理。不过眼下,五弟还是我肉中的一根深刺,尚待拔去。如今的他,虽身世仍比不上你我,却凭本事赚了不少银钱,也笼络了不少臣子,实在不可小觑。哎,早知如此,我当初就应该早早让母后除了那姓常的宫女。”
“父皇已有意授永明道长为辅国师了。三哥,您还怕什么。”
“月盈观的道长又不止他一个。若是祁渊找到永明道长的师兄,该如何是好?”
“即便找到了,也请不来。”祁铮耸肩坏笑道:“三哥,您忘了那位永德道长提出的要求了?啧,谁能做得到呢?”
“也是。”祁钰想想,也笑了。
“那三哥,今日的旨意,我去传吧?”祁铮请示道。
“你去吧。”祁钰轻抬下巴,示意下人领来了马车。祁铮显然十分欢喜,笑盈盈地便去了。却不知此刻祁钰脸上的笑意早已收了,正冲着小厮幽幽道:“瞧瞧,四弟这样无欲无求的人都对凤命之人动心了。”
“四爷不是说看重的是五皇子妃的美貌么?”
“左右都是李知意。”祁钰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冷笑道:“有区别么?”
“那……自是没有的。”小厮神色一凛。
从三皇子府到五皇子府,其实就门庭辉煌的程度而言,相差并不大。所以此刻,祁铮立于祁渊的皇子府前,心中难免有所不甘。
从小到大,祁渊是几位皇子中唯一一个生母身份更低于祁铮的,也正因如此,祁铮并不讨厌这个性格冷清的弟弟。相反,正因在他身上能找到一些优越感,所以祁铮对他还有几分好感。然而这一切,随着他娶了凤命之人而告终。
祁铮想想自己府中那一亩三分地,脸上的笑意敛去了一些,但因天生笑面,故而还是带着几分温和,以至于五皇子府的丫鬟们也都有些举止不稳重。甚至还有一两个主动丢下帕子或是留下一阵香风的。
毕竟,五皇子是指望不上的,要是能得四皇子青眼被要了去,也是好事。
然而祁铮对这样的庸脂俗粉并不感兴趣。自打祁渊大婚之时见过一回李知意后,似乎这世间所有女子都变得平平无奇。祁铮先前还为自己的念头而惭愧,可渐渐的,随着祁钰与祁渊二人之间的战火越来越浓,他心里的惭愧便渐渐转为了希冀。
“四哥来了。”一道清雅的男声打断了祁铮的思绪。他抬眸看去,只见眼前的俊逸男子正轻轻晃动着手腕。
锦衣如墨,袖口暗绣银河,尽显天家贵气。
祁铮看着他,心里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昨天还跟在自己屁股后面跑的小五弟变得这般气势傲人,甚至从他的眼眸当中,自己还看出了可以与嫡皇子匹敌的野心。
“记得四哥最喜欢燕窝酥,你我还从御膳房里一道偷过一回。所以今天知道四哥来,我特意吩咐人提早备下了。”祁渊一边请他坐下来,一边笑吟吟道。
祁铮闻言,又是窝心又是惊讶。窝心的是他还记得幼年之事,惊讶的是他竟提早就知道自己要来,可见其眼线之众。
“你如今还真是不一样了。”祁铮苦笑了一下,拈起一块燕窝酥慢慢嚼了。那燕窝酥颜色金黄,入口即化,香甜软糯,果真是极好的滋味。
听说这厨子还是父皇特意赏下来的,祁铮心里一酸。
“四哥说哪里话,如今四哥主管秋闱,笼尽天下才子,才真是不一样。”
“你知道那是三哥的主意。”祁铮见他吃味,心情才好一些,和颜道。“小五,你不必怪我,要怪只能怪你自己野心太盛。你也知道,人家三哥是什么出身,有皇后娘娘撑腰不说,背后更有陆氏全族撑腰。那陆家三代从戎,不知多少兵头子都是人家的干儿弟兄。这样的人物,才是人中龙凤。你我的母妃不过区区贵人,答应,怎配登堂入室,以太后的身份载入史书呢?”
祁渊懒懒搅动圆润通透的扳指,使其在桌上一圈圈地转悠着,好似命运的巨轮,难以把控。
“四哥这话,我怎么听不明白呢。”他笑笑道。
“我本是好心。”祁铮见他如此,气恼地将那半块燕窝酥随手掷在碟中,双手往帕子上抹了抹道:“小五,咱们两个是一样的人,所以我愿意提点你一句。你若是识趣的,如今便投了三哥麾下。将来三哥荣登大宝,也总有你一席之地,总比做个败军之将来得好些。”
“是么?”祁渊的一双墨瞳中饱含戏谑。
“真有意思。”祁铮见他混不在意,不由得抱肩冷笑。“要不是看在这燕窝酥的面上,我真懒得跟你废话。小五,你既已破釜沉舟,做兄长的少不得问你一句,若有朝一日你输得一无所有,你可会后悔?”
祁渊站起身,扯扯衣袖,冲着祁铮闲散一笑:“我本就是一无所有之人,又有什么后悔的呢。”
“即便有朝一日失了你那艳美倾城的皇子妃,你也不后悔?”祁铮不怀好意问道。
祁渊懒懒抬眸,瞧见他眼底一片色意,心中已是了然,旋即笑了笑道:“旁人问,我自是不说。可你是我四哥,咱们从小最投缘了。四哥,我不妨跟你说句实话……”
祁铮竖耳。
祁渊凑过去,语气低沉,双手微拢,轻笑道:“我巴不得甩掉这累赘呢。四哥,你瞧着吧,我成也好,败也好,这李知意啊,我都不会再要了。”
“所以说,四哥您,可要捡我吃剩下的?”他衅然问。
“你混账!”祁铮被戳中心事,气得脸红脖子粗,几乎就要出手伤人。可就在巴掌伸出去的那一瞬间,他忽然神智清明起来。自己若真动了手,就是节外生枝,只怕皇帝驱逐祁渊出祁京城的旨意还会有所变动……
“你……你设计害我。”他慌得收回手掌。
见他没动手,祁渊哑然一笑。“看来四哥也长进了。”
“你……好你个祁渊,如今真是翻脸不认人了。”祁铮连道个三个好字,便从怀中摸出圣旨,恼火道:“既然如此,我也没必要再对你说什么好话。祁渊,你看好了,这是父皇的旨意,想必你的眼线也传过话来了吧,不错,是要你与李知意离开祁京,前往颍阳为父皇祈福。”
说罢,圣旨被他一把塞进祁渊怀中。“我倒要看看,你还有什么招数。祁渊,三哥下了血本,收服了那永明道长。你这一回,绝对翻不了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