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责扫尾的土匪们,看到朱洪等人之后,半分恋战的意思都没有,一声风紧扯呼,这些人便丢下手中的东西,开始往山上逃窜。
朱洪想要追击,但想到周正的命令,最终也只能按下了心思,随后,他又赶忙去白沟屯的其他富户家中巡视。
结果自然都是如此。
也就是说,江九儿打着劫掠周家的由头,以及后来的诸多手段吸引周正的注意力,而她则早已暗中开始抢掠白沟屯的其他富户。
等周正意识到这一切的时候,为时已晚。
看着这一座座化为废墟的豪宅,周正面沉似水。
“现在怎么办?”姜武有些哭笑不得的问道。
若是平时,这些人家中遭劫,他定是拍手叫好的那个,但现在,他们折腾了一夜,东西让人抢走了不说,还让人戏耍了半天。
听到这话,周正也是无可奈何。
他看着周围的田地,无奈的摇头道:“上报吧,不管怎么说也是几十上百条人命。”
姜武闻言也是一叹。
就在二人巡视之际,一名身穿绸子衣服的中年男子急匆匆的跑了过来:“周叔公!周叔公救命啊!”
来人正是被江九儿拿来吸引周正注意力的周家大财主。
周正左右看了看,有些懵逼道:“谁是周叔公?”
中年男子哭丧着脸来到周正面前,扑通一声便跪了下来:“周大屯长,您就是我的周叔公啊!”
“啊?”周正一脸懵逼。
周财主解释道:“昨日我翻了翻我祖上的家谱,发现您的父亲,是我烈祖爷的叔叔的玄孙,按着辈分,我就应该叫您一声叔公爷啊!”
周正人都傻了。
烈祖?那是什么祖辈?玄孙?那又是什么辈分?再说了,我又不是白沟屯的人,我爹是谁你知道吗?就乱攀关系?
还不等他回过味来,周财主便连忙磕头道:“叔公爷,您可要救救我啊!我们家到我们这一代,可就我们这一支独苗了!”
“您就算不看在我爷的面子上,也要看在我烈祖的面子上啊!”
说着,周财主便给周正连连磕头。
周正瞠目结舌。
他并没有上前搀扶对方,而是直接问道:“先别攀关系,你先说说让我怎么救你!”
周财主闻言,忙抬头道:“叔公爷,这情况你也看到了,他们几家全都被抢了,就剩下我了,搞不好哪天我也要遭劫,您是我叔公爷,可不能不管啊!”
果然是为了这事。
看着眼前不停给自己磕头的周财主,周正从怀中拿出了他曾写下的,关于自己购买白沟屯土地的条据。
“周财主,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
“明跟你说吧,这些人家中,不仅财物和粮食遭劫,人也一个不剩的全都被土匪杀了。”
“你要是真想活命,便听我的,留下财物和粮食,直接带着你的家小走人,我也不再追究你擅自买卖军屯土地的罪名!”
“如若不然,我不仅要抄了你的家来填补这些年来,你拖欠朝廷的赋税,你还要打一顿板子,流放三千里!”
此话一出,刚才还在那磕头的周财主,瞬间站起身来,他瞪眼看向周正想要呵斥,但想到那可怕的土匪,他有忙放低了姿态说道:“叔公爷,这土地是我爷爷,也就是您兄弟花钱买来的,当时可都是用的真金白银,而且当时的军屯屯长也都是同意签字的,您怎么能说我擅自买卖军屯土地呢?”
“而且,之前您让我写条子的时候,不是说了吗,写了条子便不追究了!”
周正没好气道:“别叫我什么三叔公了,我没你这么大的孙子!”
“还有,擅自买卖军屯土地的罪名,就在大乾律令上写着,不信你自己翻去。”
“我这有你亲笔写的买卖的人名和时间地点,你也别想抵赖。”
“现在,我估计你爷爷也早就死了,擅自买卖军屯土地的罪名,或许轮不到你。”
“但这些年来,你种着军屯的土地,却一分赋税没有缴纳过,如此一来,拖欠隐瞒赋税的罪名也不轻。”
“本屯长现在清理军屯,限你三日之内将你自购买土地之日起拖欠的赋税全部补上来,再将所有土地交出,不然的话,我便要亲自动手了!”
听到这话,周财主彻底傻了,他原以为找周正攀攀关系,能让他帮助自己守住家门,谁知,这家伙竟要自己补缴赋税!
若真从购买土地之日算起,那大几十年的赋税,就是把自己卖了也补不起啊!
但看周正的样子,也丝毫不像是在开玩笑。
强忍着心中的怒火,他上前道:“叔公爷,可否借一步说话?”
“有什么事,你就说吧,我忙着呢!”周正已然撇过头去。
周财主硬着头皮从怀中掏出了两张银票,陪着笑脸说道:“叔公爷,您来白沟屯这么久,孙儿这些年也没去拜访一下,这两千两银子就当做孙儿给您的赔礼吧。”
被戏耍了一夜,周正此时心情正是焦躁之时,这家伙偏偏又不知好歹的搅闹不休,一时间周正也火了,他一把将周财主手中的银票打飞出去,然后厉声说道:“我和你明说吧,我让你们写这些条子,就是为了告状时清算你们拖欠的赋税好用。”
“今日趁我忙于军务,没时间抄你的家,赶快带着你的家小快滚,不然等我腾出手来,将你全家送入大狱!”
“滚!”
说这话的时候,周正煞气十足,吓的周财主两腿直哆嗦。
呵斥完之后,周正又对一旁的鲁大壮道:“大壮,你随他回家,让他带着家小赶紧滚,若敢带走金银财物,直接送官!”
“啊!叔公爷,您这是把我往死路上逼啊!”周财主声音都有些发颤。
然而,周正却无半分心软,他寒声道:“这些年来,被你逼死的长工、短工、佃户们还少吗?”
“还有那些你强抢到家中,第二天便上吊自杀的大姑娘小媳妇。”
“现在,我逼起你来,你倒是哭爹喊娘了,想想你逼他们的时候,老子算是客气了。”
“来人啊!把他给我打出去!”
一声令下,几名士兵操着棍子就来了。
因为军屯土地太少,所以士兵们为了能缴纳赋税,为了能活命,有的甚至会租用附近地主们的田地,这位周财主便在此列。
这家伙可谓是吝啬到了极点,锱铢必较不说,还经常在收成的时候涨地租,搞得耕种他土地的佃户们莫名其妙就要多交租金。
有的人去找他理论,结果直接被他的打手打死。
当然,他每年也给严峰不少银子,所以严峰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根本不管。
今日,这些被他欺压的兵卒们,可算是找到报复的机会了。
看着那些凶神恶煞的士兵,周财主吓得屁滚尿流,亲戚也顾不得认了,赶忙逃走。
鲁大壮则乐呵呵的跟了上去,他还要搜刮周财主家的财物呢!
周正原本的打算便是在收拾了雁荡山的土匪之后,再通过这些条据,将各大富户的土地和银钱粮食收归国有。
可现在,他棋差一着,这些人的钱财粮食,基本上全都让江九儿搜刮空了,剩下的,便是些残羹剩饭,根本没有多少。
当然,那些土地江九儿还是抢不走的,周正直接派人将土地重新划界制定了新的界碑。
如今,所有被兼并的土地,也算是全都被他收回来了,只是过程让人不太满意罢了。
收拾好残局之后,周正将这里发生的事情写成公文,连带着那些土匪的人头,全都送给了林业。
因为指挥失误,导致百姓死伤不少,为了赎罪,周正也顾不得卖军功了,直接将黑煞虎等人的头颅一并送了去。
公文里面,周正承认自己指挥失误,请求林业治罪。
然而,当看到黑煞虎等人的人头之后,林业不仅没有治罪,反而是直接将白沟屯屯长的任命书发了过去。
如此一来,周正头上的那个代字算是去掉了。
至于那些富户的死伤,估计也就那样了,最多赵孟珍找找茬,到时候,自己躲着他便是了。
可事情的发展,却是完全出乎了周正的预料。
在将黑煞虎的人头交上去的第三天,赵孟珍对周正的嘉奖文书便到了。
文书之中,赵孟珍将周正夸的天花乱坠,丝毫没有提及那些财主们被杀的事情,同时,在文书的末尾,赵孟珍还提到,要为他向朝廷请功。
这可让周正有些摸不着头脑了,就算黑煞虎常年祸祸邢州来往的商旅,也不至于让那个赵孟珍如此激动吧。
还是说,这老王八,在想办法给自己挖坑呢?
就在周正百思不得其解之际,一封信的到来,却是解开了他心中的疑惑。
周正兄台,见信如唔。
上次小河镇外匆匆一别,已有半月之久。
如今,黑煞虎已除,侵占军屯土地的富户豪绅们也尽数伏诛,其下财物,你我各自瓜分一半,虽未细算,但应该相差不大。
你我约定之事,悉数完成。
虽过程不尽如人意,但结果却算是尽善尽美。
实话实说,山上落草为寇者,十之八九是官逼民反,朝廷之事你应知晓一二。
小到小吏,大至皇帝,一溜烟斩过去,冤屈者不足五指之数。
我听闻,你先前也是无名小卒,受尽欺辱,想来应该能理解我等之苦楚。
如今,劫掠这些为富不仁者,山上兄弟们也算是有了粮食积蓄,一年之内定不会再下山。
兄台有天日之表,龙凤之姿,绝非池中之物,待风云际会必可一飞冲天,风舞长空,龙腾九霄。
故而希望兄台,不要再与我等悲苦之人为难。
待得兄台高升之际,我等必定送上厚礼,以谢恩德。
另,再送厚礼一份,此物乃是先前黑煞虎逼迫邢州知府赵孟珍所写,有了此物,那厮必不敢再与兄为难!
望兄台好生思量,小女子江九儿,率雁荡山老弱妇孺、孤寡鳏独八百有余,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