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进步的小阁老。
自然容易真情流露,面带羞涩。
可他还是认真开口道:“儿子不敢说旁的,只要给儿子一些时日,咱们大明的刑名律法,儿子保管能倒背如流,若是执掌刑部,绝不会再有冤假错案发生,保管我朝刑名律法,从此以后便是那朗朗乾坤,无可指摘!”
似乎。
严世蕃已经是在发表升职感言了。
然而。
严嵩却是眯着双眼,默默的盯着儿子。
“你?”
充满不信任的语气一出。
严世蕃顿时如同泄了气的皮球,肩膀一下子就耷拉了下来。
他当即转口道:“爹,不是儿子贪图刑部的位子。刑部那等整日里断案的地方,能有工部好?”
严嵩轻轻扣响桌子,皱眉道:“你如今在工部干的好好的,怎么就想着要去刑部了啊!”
胡宗宪亦是默默的看了过来。
他对这位小阁老并没有太多反感或者是喜好。
在他看来,这就是自己先生的独子。
是自己很赏识的先生的孙子的父亲。
严绍庭呢。
他自然懂自己这位父亲的心思。
胡宗宪都已经成为执掌东南五省兵马的兵部尚书大司马。
而他现在还只是个工部侍郎。
嗯。
这个只是仅限于首辅家庭而言。
所以。
严世蕃也想要进步了。
这就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甚至在严世蕃自己看来。
总不能有一天,自己儿子干的官职比自己还高吧。
严世蕃则是解释道:“雷尚书在工部干的很是勤勉,儿子总不能让雷尚书回家颐养天年吧?”
其实这不是主要原因。
若是以前,或许严世蕃还会谋求工部尚书的位子。
可是现在呢?
雷礼可是新严党的一份子。
严世蕃再傻,也不可能干窝里斗的事情啊。
尤其还是图谋官位的事情。
给自己人弄走,然后自己上位?
队伍还要不要带了?
人心是不是就要散了?
严嵩却是眉头皱紧,在严世蕃期待的小目光中,摇了摇头。
“此事……”
“为时尚早!”
严嵩抬头看向面露失望的儿子。
严世蕃有些不悦:“爹!为什么!”
严嵩却是反问道:“你说为什么!”
还能为什么。
老子是内阁首辅,儿子是六部尚书。
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这天下到底是姓朱还是姓严?
到时候别说什么朝廷当下正在进行的变法和守成的争论。
所有人都会旗帜鲜明,矛头直指严家了。
到时候人家直接就会问上一句。
伱严家,是不是要和朱家一样,老朱家代代当皇帝,你老严家代代当首辅?
好嘛。
咱们这些人,过去只给老朱家打工,往后还要给你们老严家打工了?
严世蕃眉头皱紧。
他自然清楚这个问题,可是人在朝堂,谁不想进步啊!
然而。
胡宗宪这时候却是开口道:“其实,东楼若想谋求刑部,也未尝不可。”
嗯?
这一下。
不光是严嵩,就连严世蕃都懵了。
父子两齐齐的看向了竟然说可行的胡宗宪。
胡宗宪笑着拱手,对严嵩说道:“先生,时下朝堂格局。”
严嵩闭嘴深思。
而严世蕃却似乎是被胡宗宪的话重新点燃了心中的火热。
他当即开口道:“汝贞!你快说!到底为何?”
胡宗宪也不卖关子,直接开口道:“近来朝中诸事,皆是围绕张居正所提出的变法革新一事,到底是否可行。”
严世蕃连连点头:“昨日你们在万寿宫,徐阶不是已经当众和张居正断绝关系了?”
胡宗宪嗯了声,而后反问道:“东楼可觉得,朝中变法派的呼声太小,官员职位太低?”
“嗯?”
严世蕃满脸疑惑。
这和自己能否从工部侍郎升任刑部尚书,又有什么关系。
严绍庭在一旁看着老小子为了进步,而抓耳挠腮的样子。
他开口道:“父亲,大司马的意思是,徐阶他们那一帮守成派的人,权势太重。而陛下历来都是力求朝堂均衡,但如今朝局因为变法与否一事吵闹不休,眼看着接下来朝廷里都要围绕这件事争斗,陛下难道会错失这个机会,继续保持朝廷局面均衡?”
老道长是反对变法革新的。
或者说,老道长不愿意承担一旦开启变法革新,可能会因此而引发的动乱的后果。
所以,他才会不乐意接受张居正提出的变法革新。
但却不耽误,老道长会借此,继续进一步平衡朝局。
过去。
在嘉靖四十年之前,朝堂格局是严党和清流之间的争斗。
如今。
严党已经没了。
至少。
明面上的严家,已经是满门忠良。
这对于皇帝来说,不是一个好事。
就比如昨日在万寿宫中。
当张居正提请清查各省人丁户籍的时候,竟然没有一个人出来和张居正辩驳,反而要老道长亲自一个一个问题的询问张居正。
这可不是老道长过去过的日子。
那时候。
他只需要大打哑谜,下面人就会自行揣测,然后相互攻讦争斗。
而皇帝。
只需要稳坐钓鱼台即可。
现在不一样了。
皇帝的日子难过了。
所以严绍庭猜测,胡宗宪或许是看出来了皇帝昨日的一些细小的举动,所以才会说出这番话。
严世蕃却是面露震惊,目光从儿子身上,转移到父亲严嵩身上。
他迟疑着开口询问道:“爹,不会是咱们家要表明支持张居正的变法革新吧。”
这可太大胆了。
严家从乱臣奸党,一跃变成大明朝锐意进取的变法派?
胡宗宪却是笑着摇头道:“非是严家,而是东楼你自己。”
严世蕃张大嘴巴:“我自己?”
他的目光在胡宗宪、严嵩、严绍庭三人脸上来回扫视着。
严绍庭却是看向了胡宗宪,心中念头流转。
不得不承认。
胡宗宪这个提议,是绝对可以考虑的。
让严世蕃在朝堂站位上,转变为变法派?
不得不说。
这个想法,有些荒诞。
却同样是可行的。
严嵩则是看向了自己的学生和大孙子。
他缓缓开口道:“你们都觉得,这样做可行?”
胡宗宪最先开口:“至少可以算作先行落子,日后如何取舍都有转圜余地。”
严嵩点点头,而后看向大孙子。
严绍庭想了一阵,却是说道:“虽然可行,但却要仔细运作,不然可能会阴差阳错,出现我们不想要的局面。”
一旦操作失误。
那严家可就真成了满门皆是变法派,而不是严世蕃一个人是变法派。
这不是老严家现在想要的身份。
严世蕃却彻底傻了。
这三个人到底在说什么?
自己明明都能听懂说的字。
可这话,自己怎么就听不懂了呢?
他重重的咳嗽了一声。
“爹!”
“你们这会儿议论这件事,是不是也该问问儿子啊?”
严嵩瞥了一眼严世蕃,随后开口道:“这里没你说话的份,你是不是变法派,也不是你说了算!”
“得!”
严世蕃撇撇嘴,随后向后一靠,目光看向三人:“你们说了算,反正我就是个面团呗。”
任你们拿捏!
胡宗宪却是笑着道:“其实若东楼当真能借此成了变法派,日后说不得严家还得要靠东楼,才能在……在新朝站稳脚跟……”
听到这话。
严世蕃又是来了精神,一把就站了起来。
“当真?”
他眼里露着精光。
胡宗宪点点头,不置可否道:“绝无虚言!”
“好好好!”
严世蕃连连拍手,而后双眼却是忽的眯起。
“汝贞,你不会是要对我做什么吧?”
……
胡宗宪到底要对严世蕃做什么。
现在还不知道。
朝廷定下的休沐,也只有一日。
等到了晚间。
老严家众人便与今日赶到昌平的众人,岔开时间回到城中。
翌日。
严绍庭照例是驾帖发往各部衙门,然后就在文渊阁里拉着高翰文喝茶。
等过了正午,在文渊阁蹭了一顿饭后。
他又睡了一会儿。
等醒了之后。
这才拍拍屁股,将位子让给了高翰文,自己溜达着就出了宫。
出了宫。
严绍庭本来是准备去一趟顺天府,找老张聊聊顺天府效仿昌平的事情,得要叮嘱些细节。
但想到自己和老张有‘不共戴天之罪’,他也就收起了这份心思。
反正老张自己要是遇到干不来的事情,肯定会找机会来寻自己。
让老张舔着脸来请教自己?
想想就带感。
于是。
严绍庭脚下一个转弯,就进了裕王府。
他如今在裕王府算是红人。
加之某些不可说的原因,王府上上下下现在对严家,那可是欢喜的紧。
进了王府,见到裕王。
严绍庭自然是一如既往,事无巨细的将最近朝中发生的事情诉述了一遍。
虽然这些事情,朱载坖同样是清楚的。
但严绍庭也是照例,在中间添加了自己的见解,以一个严格的保皇党的角度出发,发表着自己的看法。
如此一来。
裕王朱载坖自然是对严绍庭愈发喜爱。
两人相谈甚欢,朱载坖甚至已经暗示,今天怎么说都要留严绍庭在王府用餐。
这时候。
一阵孩童的哭喊声,从后面传了出来。
朱载坖当即皱眉回头看向后面。
“本王正与严师傅商讨国事,怎么又把孩子抱出来了?”
只见李妃已经是抱着一岁多的小屁孩,从后面走了出来。
李妃脸色紧绷:“妾身听说严侍读来了,想着严师傅忙着国事许久没来,所以就带着世子过来见见严师傅。”
朱载坖嗯了声,看向严绍庭:“孩子越发大了,苦恼折腾的更是扰人清净。”
严绍庭却是站起身,冲着李妃恭恭敬敬的作揖行礼。
然后说道:“世子哭声响亮,这是身子骨好的表现。若是不哭不闹,依着医门的说法,那可是有问题了。”
见着严绍庭这般说,朱载坖也是面色稍稍松动了一些。
而李妃则是抱着小屁孩到了严绍庭跟前。
“钧儿,这是严师傅,是你以后的先生。”
“钧儿可要记住了。”
说着话,李妃冲着严绍庭示意,要让他抱一抱朱翊钧。
严绍庭则是看向裕王朱载坖。
朱载坖这时候也站起身,走了过来:“若是这孩子能沾一沾严师傅的才气干能,倒是他的好了。”
见裕王如此说。
严绍庭这才伸出双手,小心翼翼的抱住哭哭啼啼的朱翊钧。
然而下一秒。
本来还哭哭闹闹的朱翊钧,刚到严绍庭怀里,竟然立马就止住了哭闹。
李妃眼前一动。
裕王朱载坖更是笑着开口道:“看来钧儿也知道,这是严师傅在抱着他呢。”
说着话,朱载坖便冲着朱翊钧吹了个口哨。
这时候。
被严绍庭抱在怀里的朱翊钧,眨动着圆滚滚的双眼。
在三双眼睛注视下。
小屁孩肉嘟嘟的脸上,小嘴里舌头不停的伸吐着。
然后。
“爹……”
一道稚嫩的声音。
从小屁孩朱翊钧的嘴里发出。
严绍庭心中一跳,差点没松开手。
他当即将小屁孩朱翊钧转向裕王朱载坖。
严绍庭抢先开口道:“王爷!世子在喊你呢!”
李妃更是拍着手,满脸欢喜。
“王爷!”
“这可是钧儿第一次说话了!”
“钧儿会说话了!”
“钧儿在喊爹,在喊王爷您了!”
裕王朱载坖亦是满脸涨红。
他当下就伸手,平日不曾太多抱过孩子的他,一把就将朱翊钧抱在了怀里。
“钧儿……”
“再喊一声。”
“跟爹学着喊。”
“喊!”
“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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